有那麼一瞬,這個念頭自何夢錦腦子裡冒出來,旋即就被自己的猜測嚇到,泰山崩定於前面不改色不改其從容的賀蘭珏也會生氣?
只會讓別人束手無策,氣的跳腳的賀蘭珏也會有正常人的情緒波動起伏,會生氣?
是因爲自己這個救人的舉動在他看來愚蠢可氣嗎?
諸多的念頭在何夢錦腦子裡一閃而過,下一瞬,她就將心思放到了外面。
“老劉,去看看三子和小李怎麼還沒出來,辦個事不過處理個死人,怎的要這麼久。”
這聲音的發出者是那個對上頭前倨後恭的地牢守衛長,聽了他的吩咐,立馬就有人應聲出列,當即就有腳步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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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時,何夢錦耳朵靈敏的聽到更遠一點的地方有人呵斥道:“你們地牢這邊有沒有異常?王府今日遭了刺客,可有看到可疑人物進出?”
“你們幾個先進去看看!”
接着,就有更多的腳步聲自遠而近的傳來。
何夢錦心頭一緊,下意識的握緊了賀蘭珏執着的手。
他的手心亦如他指尖一般,帶着隆冬皓雪的寒意,冰冷沁涼,而何夢錦此時掌心一片火熱,兩手相握,溼膩膩的一片,不知道是她因爲緊張掌心沁出的汗水,還是他那冰山雪掌融化了的薄涼。
帶着何夢錦尚且可以施展輕功,但若是帶着何榮軒,拉着何夢錦,想要在這麼多明槍暗箭中施展功夫,無疑是不可能的。
賀蘭珏也知道這一點,在行至門口拐角處,他鬆了何夢錦。擡手不知道是怎樣從腰間一抽,何夢錦只見一片雪色光芒自眼前閃過,下一瞬就見着賀蘭珏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劍。
“跟着我走。”
剛吩咐完,兩人就跟進來探查的兩個守衛對個正着,那兩人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準備呼救準備擡手拔刀抽劍的時候,卻突然覺得脖子上一片涼意襲過。
兩人甚至連一點聲音都還未來得及發出,就已經倒在了一片血色裡。
何夢錦彎腰從一人身上拔出劍來,然後跟上了賀蘭珏的步子。
兩人迅速的朝外走去。因爲外面的腳步聲已經近在咫尺,再不趁着未被發現走出這地牢,無異於死路一條。
只是。兩人前腳剛踏出地牢,走到門口,正迎上前來搜捕的侍衛和門口的守衛,人數雖然不多,但那一聲聲驚呼卻已經驚動了四下搜尋的人。以及李洛派人扮成刺客來暗殺她的人。
接着,四下裡響起的腳步聲,刀劍出鞘聲,刀光劍影瞬間將何夢錦三人包圍。
何夢錦也不遲疑,提劍去迎。
她的功夫雖然比之賀蘭珏差了一個檔次,但這些平常的侍衛卻還是不在話下的。手起刀落,劍花揮灑如漫天花雨,幾個出手。就將眼前的十幾人擺平了。
何夢錦低頭看着地上那一具具剛剛還生機勃勃的屍體,再瞥一眼自己劍尖上不斷低落的鮮血,心頭是徹骨的寒意。
這是她第一次殺人,看着那般鮮活的生命頃刻間結束在自己的劍下,她的心。她的手,以至於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可是,除了殺人,她眼下別無選擇,否則,就是她,是二哥,甚至賀蘭珏,他們三人橫屍當場。
你死我王的結局早已經在李洛起了殺心的那一瞬間註定,她不能有絲毫的婦人之仁。
內心的軟弱與懼意也只是一瞬,在擡眸看着更多的涌過來的黑衣人時候,何夢錦的眸子頃刻間恢復了冰冷。
賀蘭珏身手了得,但一邊要注意身後揹着的何榮軒的安危,一邊要留意何夢錦身遭不時出現的暗箭,所以在這般密集的圍攻下,竟也顯得有幾分吃力。
自那些黑衣人涌現,王府內的侍衛們都不見了蹤影,顯然是李洛私底下有交代,看着這些人一招狠過一招,招招奪命的打法,擺明了李洛是下了死命令要拿下他們兩個。
黑衣人越聚越多,而何夢錦兩人卻根本就沒有能行出院子幾步。
再這樣下去,就是神仙也難以支撐多久,何夢錦正想着今日到底是要喪命在此處,但能讓她在死前再看一眼二哥,也是值了,只是沒有想到賀蘭珏居然會陪着他們。
他這人九曲十八彎的心思,做任何事任何舉動都要讓人不由得提起八萬分個小心,卻沒想到,在這樣的關頭,他竟然沒有丟下她。
有些心思,便如同春風過境一般,拂過何夢錦的心頭,只這一個念頭,就讓她方寸打亂,當即咬破舌尖才得以恢復自己的清醒。
此時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她深知自己的心思要放在眼下,只是眼下情況很糟糕,他們的實力根本突圍不出去,何夢錦心頭擔憂,手上的動作卻也沒停着,四下裡的刀光劍影太多,容不得她失神。
她剛一劍揮退了右邊的兩人,這時候,左側突然橫生出來的一劍自她肩頭上刺來。
她本能的就是一躲,可是身子剛纔一動,猛然反應過來,她這一躲,這一劍就要刺到同她側身的賀蘭珏那裡,刺到二哥的身上。
何夢錦想也不想,不避不讓的擡劍去擋那一劍,手上的劍擋了這一招,卻又不料身後有人刁鑽的趁着這個空擋一劍刺來。
再無可避。
若是她肯棄了擋着的那一劍,自己稍微一轉身子,就能避開背後的那一殺招,可是,那樣的話,等於將二哥送到了別人的劍上。
她不能。
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的停頓,直接去擋那劍,無視背後夾雜着凌厲劍風的殺招。
冰冷的劍,劃破夜晚的風聲,帶着刺骨的冷意,何夢錦在那一瞬間心頭一片沁涼,自知此命休矣。躲不過了。
卻不料,刺來的劍並沒有如所想的那般捅進她的身體,倒是一聲輕斥震的何夢錦身子一愣。
“小心!”
此時,她已經擋了左側的那劍並反手結束了那個偷襲者的生命,再轉頭去看身後,不由得被這一幕深深震撼到。
那般出現的刁鑽且殺氣騰騰的劍,之所以沒有刺入她的身體,是因爲有人擡手,硬是單用他的一隻手,血肉之軀。將那劍握住了,讓那劍尖停在了自己身前一寸的位置。
那人一襲深藍色的衣襬,在月色下猶如一彎緩緩流動的清泉。不同於這紅塵俗世的紛擾,這人的身上永遠都有着一種讓人身心安寧的味道。
紅塵化外的梨花香。
李蕭然。
沒有想到,在此時,竟然能看到他,何夢錦差一點喜極而泣。而同時,卻又是萬般的擔憂與自責。
眼看他瑩白如玉瓷的手握着鋒利的劍,汩汩的鮮血自他手上冒了出來,不等何夢錦開口,不等那個刺劍的人反應,他已經反手一震。將那劍震斷成了兩截,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擡手一揮,就將手中的斷劍射入了那個偷襲者的前胸。
其實。即便趕來的太過匆匆,他也大可不必用手來強行接下這一劍,他只需要擡劍一攔,就能擋下。
可是他不放心,若是他迎過去的那一劍。失了力道,還是讓何夢錦傷了分毫怎麼辦?若是他的速度沒有趕上那一劍怎麼辦?
諸多的不放心最後在一瞬間不經由他多一絲一毫的考量。身體上已經替他做出了選擇,直截了當的接了那一劍。
何夢錦想通了這些,霎時間覺得心跳都失了幾拍,眼睛也開始有些模糊。
模糊的視野裡,除了李蕭然,還有不遠處,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更多的黑衣人,但卻不似是李洛的人,因爲他們見着之前圍殺何夢錦的人就開始殺。
其實,在她不避身後的那一劍的剎那,賀蘭珏就已經察覺,他揹着何榮軒,又要面對那麼多殺招,雖然不甚靈便,但卻也在第一時間騰空伸手就去抓何夢錦,但就在下一瞬,看到飛速掠過來絲毫不顧及周遭的殺機,擡手接下那一劍的李蕭然時候,賀蘭珏才收回了手,改爲劈開身側另一個襲擊的黑衣人。
這些,何夢錦卻未曾見着。
場面一時間極度混亂,何夢錦只見着成百的黑衣人交戰在一起,她都分不清哪一邊是哪一派的,提起的劍除了劈開襲擊過來的人,她也不知道該打哪個了。
倒是賀蘭珏擡手一拉,就將她拉到了身側,而同時,幾十名黑衣人迅速的在他們身遭行成了一個包圍圈。
爲首的那人在圈內對着賀蘭珏噗通一聲跪倒:“屬下來遲,還請公子恕罪。”
見到此,何夢錦也終於舒了一口氣,她擡手從衣襬上撕下一截,不由分說捉起李蕭然受傷的,仍舊在留着血的手,替他裹住了傷口。
月光暗淡,但這院子裡的燈火分外的明亮,照的李蕭然的臉色格外的蒼白,何夢錦看着心頭的愧疚又如同潮水一般襲來。
賀蘭珏的目光不經意的從何夢錦執着的李蕭然的手上滑過,隨即,見他面無表情,帶着他一貫的從容對着跪下的屬下道:“該做的事情,都辦妥了?”
“是。”
這時候,只見昌邑王府的東南一角一陣子濃煙火苗滾滾,直上雲霄。
而那方向,正是昌邑王府倉庫的所在地。
一瞬間,何夢錦明白了賀蘭珏所指。
正想說什麼,卻見不遠處,包抄圈之外,有數百名侍衛護衛着的,已經處於暴怒狀態下的李洛,正面紅耳赤青筋暴跳的看着她:“孟錦!是不是一早都是你算計的!本王跟你勢不兩立,今日一定要將你挫骨揚灰!”
他所說的,自然是他的寶貝財富以及昌邑王府。
此時再看着他,那張因爲生氣而整張臉有些變形的狐狸嘴臉,再想着自己二哥這一身傷痕累累受盡了他非人的折磨,徹骨的恨意不禁從何夢錦心底升騰而起,她恨不得立馬提劍就直接飛撲過去劈死這人。
但理智卻在同一時間告訴她,不能。
爲了大局着想,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