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孫氏眼中的盛非,哪裡都好,只是到現在都沒子嗣這點讓人比較操心。不過盛非她娘壽昌公主都破罐子破摔了,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我看你這些年,怎麼和他也有矛盾的樣子?”
她孫女是一貫的好脾氣,盛非同樣是好性子的人。偏偏這些年朝顏對盛非總是冷着臉。盛非看上去也像是理虧的樣子。
朝顏只是簡單地帶過,“奶奶,不是什麼大事,我們鬧着玩而已。你看經年還是盛非的好兄弟呢,他不也沒操心?”
顧孫氏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失笑道:“你們年輕人啊。”
她是看不懂了。
朝顏道:“我會好好和他談談的。”
然後朝顏便真的去找了盛非,幾天不見,盛非還真的瘦了不少。朝顏這段時間照看兩個孩子,都沒他那麼過分,冷不防被嚇了一跳。
他擡起頭,看向朝顏,面容苦澀,“吳歸遠,這是她的真名嗎?”
朝顏怔了一下,淡淡道:“你都知道了啊。”
既然對方能打聽到吳歸遠這個名字,那麼應該不只是知道這點。
盛非說道:“先前我便覺得她們兩人之間,有相似之處。”
朝顏諷刺道:“別跟我說,你還來所謂的替身愛人這一套。你若是喜歡這方面的書籍,我可以幫你多買幾本。”
盛非被這話給梗得差點忘記自己後面要說的話了。
朝顏涼涼道:“不過你居然能查出名字來,也是不容易。怎麼查出來的?”
盛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視線偏移了幾分,“我去找了李家的人,找李玉蘭先前伺候的丫鬟問了這事。我也只是碰運氣,畢竟你們都是一個縣的,我想着按照你和李玉蘭那麼好的關係,說不定也會認識。”
“他家的丫鬟說過,李玉蘭曾經有個好友,已經十來年沒見了。”
後面的盛非沒說,朝顏也可以猜測出來。盛非應該因此得知了吳歸遠這名字,然後繼續查,便查到了兩人是同一人這件事。
盛非繼續說道:“殺死姨母的,也是歸遠吧?”
“姨母平時喜歡一種海棠花調配出來的香,這香是她專門讓人爲她調配的,也只有她身上纔有。姨母死後,我曾在歸遠身上嗅到過這種香氣。”
朝顏沒想到盛非居然那麼早就察覺到了端倪,遠遠沒有表面上那麼粗枝大葉。
朝顏沉默了一下,說道:“宜昌公主是歸遠的仇人。不過她並不是歸遠殺的,歸遠可沒那個能耐害死她。”
“她唯一做的便是在宜昌公主死前,刺激了她一把,讓她知道惡有惡報的道理。”
朝顏說的也不算錯,歸遠是想殺宜昌公主來着,但架不住有她親爹先動手了,所以她完全沒說謊。
盛非怔了怔,他一直以爲是吳歸遠殺了宜昌公主。
朝顏嘴角勾起了諷刺的弧度,“若是你知道宜昌公主手上那些罪孽,你大概也會覺得她死有餘辜。”
“不,應該說,我覺得那樣還太便宜她了。”
她對好友的過往十分清楚,越是清楚,便越是心疼她以前吃過的苦頭,說起宜昌公主來,自然沒有好話。
盛非沒再說什麼,只是眼中卻涌現着痛苦的神色。
朝顏說道:“我不管你查出了什麼,也不管你還打算做什麼。她現在生活挺好的,也有了新的人生目標,我不希望你再去打擾她。”
盛非問了一個問題,“封廣平和她什麼關係?”
朝顏沒想到盛非還查到了一點封廣平,淡淡道:“親戚關係。”
當年單溫柔在守孝以後,原本京城的人以爲她會和封廣平成親,誰知道她卻選擇了出家,說是想要在佛前爲她娘祈福。其他人怎麼勸她,她都不聽,也只能由着她了。不過單溫柔說是出家,其實就是代發修行,這些年來一直在京城一個小尼姑庵中安靜地過着她的小日子。
朝顏也沒想到從小養尊處優的她還真的吃得了這樣的苦頭。
單溫柔出家,封廣平也一直都沒有娶妻,也成功考上了進士,現在在翰林院中當庶吉士。
他們兩人終究和朝顏隔了一層,對於他們的選擇,朝顏也不好說什麼。她只是沒料到,聽這意思,盛非似乎還有些誤解了歸遠和封廣平的關係。
盛非問道:“他們不打算相認嗎?”
朝顏語氣平淡,“沒有必要。你既然查出了歸遠的身份,那麼也應該知道她以前的生活。歸遠不會讓世人有理由詆譭她孃的。”
盛非說道:“我還是想見她一面。”
朝顏搖搖頭,“除非歸遠允許,不然我不會自作主張的。”
她停頓了一下,說道:“若是歸遠成功考中進士了,那麼遲早也會出現在人前。”
“你先前五年都等的,難道兩年都等不得了?”
盛非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
他嘆了口氣,說道:“那麼你幫我好好照顧她吧。”
朝顏嘴角抽了抽,眼神凌厲起來,“她現在可還是我的人呢。”
盛非有求於朝顏,還真不敢和她頂嘴。
朝顏看他那小媳婦受委屈的表情,眼皮跳動了一下——這模樣還真不是一般的傷眼睛。
不過同盛非說開了也好,接下來她也能夠去光明正大看望歸遠了,不必躲躲藏藏的,擔心漏了痕跡。盛非本人還是比較言而有信的,既然說不會去打擾,那麼在那之前,應該就不會找她。
朝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忽然有點小心虛。再說了,盛非現在應該還不知道自己有個兒子呢。看歸遠的意思,更像是單純地借種,想將孩子養在身邊。她都下了決心了,朝顏當然只能選擇幫助他了。
倘若盛非知道的話……
朝顏安慰自己:反正到時候有歸遠擋在前面呢。
……
盛非京城中還有事情,沒法在五淮村這邊呆太久,同朝顏說開了以後,很快就離開了。
離開之前,他的氣色倒是好了不少。
等他走後,朝顏便往歸遠那邊去了一趟。
吳歸遠這段時間都在複習朝顏幫她找來的各種資料書,可謂是懸樑刺股。
她身上只是穿着簡單的石青色裙子,看上去洗去了所有的繁華,不染塵埃。
她的兒子何瑾笑容靦腆地喊了一聲姨母,說起來何瑾性子同歸遠和盛非都不像,要內向許多。別人最多以爲他姓何是因爲他爹的緣故,但其實何瑾是跟着歸遠她外祖家姓的。
朝顏眸光柔和了許多,“小瑾又大了許多呢。”
吳歸遠看着兒子的眼神很溫柔,“他現在本來就是長身子的年紀。”她這兒子從小就乖巧,鮮少讓她費心。有時候歸遠也曾想過,是不是讓他跟着盛非比較好。若是在盛家,他便是被捧在手掌心呵護的寶貝,前途光明。
但她終究還是捨不得。這是她一個人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憑什麼要給別人?她也有自信能夠憑藉着自己給兒子掙出個錦繡前程。
朝顏說道:“你在這邊可還好?”
吳歸遠嘴角翹了翹,“有什麼不好的?”
朝顏坐了下來,同她使了個眼色。
吳歸遠看她這模樣,便知道是有什麼不能讓小孩子聽的話,讓人將兒子給領到別的屋子去玩。
她這宅子中除了背地裡的好些護衛,明面上還有一個廚娘,四個照顧他們母子兩生活的下人。
朝顏將盛非的事情同她提了提,在這過程中,吳歸遠的表情始終很平靜,就像是在聽着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
朝顏先前一直都沒問過好友他們兩人之間具體的事情。若是歸遠願意主動說,她自然樂意當聽衆,當知心姐姐。她若是不想說,她也不會強迫她。
“等你到時候回京城,不可避免會同他打交道,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吳歸遠靜靜聽完朝顏說後,慢條斯理道:“你說,我要不要乾脆和表哥湊合一下過日子好了,反正他男未婚,我女未嫁,當對有名無實的夫妻也挺好的。”
朝顏差點沒被茶水給嗆到了,“你認真的?”
吳歸遠眼中帶着笑意,“我開玩笑的。”
朝顏道:“這種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
吳歸遠語氣平靜無瀾,“當時他以爲我是爲了報仇,纔會接近他。畢竟京城人都知道單溫柔對他的感情。”
她原本就不是什麼性子外露的人,就算真吃了苦頭,也不會表露出來,而是將所有的痛苦一個人往下吞。
朝顏聽了這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難怪歸遠和他吵了一頓以後,便當他是死人了,不曾再出現人前,而且也沒有提過他。
若是她的話,只會做得更絕。
吳歸遠繼續將過往的事情展現在朝顏面前,“然後他又誤解了我和封廣平的關係,以爲我現在轉而打他主意,爲了報仇。”
“我現在想想,我和他明明沒有這層關係,還被誤會,白白擔了虛名,那還不如成既定事實呢。”
平靜的語氣,卻蘊含着一絲的殺氣。
朝顏先前猜測過盛非作過死,卻沒想到他這般作死。也難怪歸遠到現在都不想搭理他,他這是活該啊。
朝顏迅速地擺明自己的立場,“無論你要怎麼整他,我都支持你!”
吳歸遠失笑道:“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沒必要同他繼續牽扯。”
穆武帝推行的女子科舉,無疑給她指明瞭一條的明路。無論如何,她都要抓住這次的機會。從小時候起,吳歸遠便不認爲自己會輸給其他男子。
朝顏問她,“那麼瑾兒呢?瑾兒遲早會出現在人前。”而且何瑾同盛非生得有幾分的相似。
吳歸遠說道:“到時候說瑾兒是我收養的就可以。”
朝顏看她已經都盤算好了,點點頭,說道:“需要我幫忙的話,就和我說一聲。”
比如幫忙僞造一下何瑾的身世什麼的。
吳歸遠笑了笑,“我可不會同你客氣的。”
朝顏和她說了一些京城中的事情,說的差不多了後,才準備走。
走之前,何瑾拉住了她的袖子,軟軟地喊了一聲姨母,喊得朝顏的心都要化了。
朝顏將何瑾抱了起來,溫聲細語道:“瑾兒怎麼了?”
何瑾小小聲地問道:“姨母,我爹是誰啊。”
這個問題,朝顏還真回答不出來。她轉移話題,“瑾兒怎麼突然想問這個問題了?”
她並不想欺騙小孩子。
何瑾臉上閃過失落,“我聽到他們偷偷說話,說我娘是爲了躲我爹,纔會跑來這裡的。”
“我爹是不是對我娘很不好?如果他欺負孃的話,那我也不要他了。”
這孩子……真是太乖巧了。
朝顏摸了摸何瑾的頭,說道:“那何瑾要每天乖乖吃肉和青菜,不能挑食,這樣才能快快長大,好保護你娘。”
何瑾重重點頭,“我會的。”
“真是個乖孩子。”
朝顏琢磨着,也該給何瑾找幾個同齡的小夥伴陪她,不然他一個人實在太孤獨了。
……
等朝顏從吳歸遠這邊回來以後,已經天黑了。
包大平過來同她彙報了一件事,說道:“今天桂花嬸子回來後,說她有見過那個給民鈺少爺牛皮球的人。”
朝顏見線索來了,頓時打起了精神。
包大平道:“桂花嬸說了,那女的聽着像是慶雲縣那邊的口音。還同她說了那女的模樣,說她看着妖妖嬈嬈的,不像是好人家出身。”
“桂花嬸還說了她的相貌,說她臉型想豬肉發他妻子,鼻子像……”
包大平將相像的地方,一個個說出來。
朝顏則根據他所說的話,開始在紙上畫了起來。
等畫完以後,她將畫遞給包大平,淡淡道:“你請桂花嬸過來,讓她看看這畫可還有要修改的地方。”
包大平很快就轉身將桂花嬸請了過來。桂花嬸是個熱心腸的人,不需要朝顏說什麼,便一五一十地將朝顏想知道的事情告訴她。然後看着那圖,一臉驚訝道:“朝顏你這畫得真像啊,就跟本人一個樣。”
雖然知道朝顏現在是公主之尊,但像桂花嬸等人還是常常脫口而出她的名字。
朝顏笑了笑,“這也是桂花嬸你描繪得好。”
然後她讓蓮子去取了兩匹大紅的綢緞和一對的金釵,“我聽說你小孫女已經定親了,這些就當做添妝禮好了。”
朝顏拿出的東西自然沒有差的,都是貢品,就算官員都未必能拿到的。
桂花嬸嘴裡一邊說着朝顏太客氣,眼睛卻沒法從流光溢彩的金釵上移開,最後拿着東西開開心心地回去了。
朝顏今晚則是畫了好幾張相同的圖,也好讓包大平能過去找人。
泰州這邊本來就是她的勢力,若是要找人的話,應該會容易許多。
不到三天的時間,包大平和季函還真的找到了那女的,在確定了對方的下落以後,包大平還請了規劃身子過去認人,確定是那女的沒錯。
那女的身份家世等資料,很快就送到朝顏的面前。
朝顏直接去找洪小麗,畢竟顧民鈺的親孃。
朝顏說道:“給民鈺牛皮球的叫做李冬梅。”
“按照我所調查到的來看,她是洪大石妻子的表妹。”
洪大石是洪小麗的哥哥,不過自從洪小麗和洪家斷絕關係以後,兩人也可以說是沒關係。前幾年洪大石在妻子的慫恿下,整天想着打秋風,所以才被洪小麗給整治了。
洪小麗怔了怔,旋即咬牙切齒:“沈氏!”
她的眼睛中充滿了滔天怒火。
沈氏便是洪大石的妻子。
在洪小麗眼中,這毫無疑問是沈氏的報復行爲。她好狠毒的心!
朝顏道:“你放心,我已經讓他們將沈氏還有她孃家人都給帶了過來,想來很快就會有結果。”
到時候無論是對方挾恨報復,還是被指使的,都可以調查清楚。
洪小麗寒着一張臉,努力壓下怒火,“我知道了。”
只是包大平他們這次出去,卻碰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