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梟回到唐雲瑾那裡以後,什麼都沒說,直接把唐雲瑾抱了個滿懷,把頭抵在她的頸側深深地聞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無聲地喟嘆。
唐雲瑾感覺得出秦梟身上的低氣壓和心底的沉重,也回抱住他,輕柔地撫着他的後背,“累了嗎?要不要睡一覺休息一下?”
秦梟悶聲道:“老爺子叫我回去說,我想把你娶回去,就必須同時娶了安凝。”
唐雲瑾一愣,沒想到老爺子居然還沒死心。
“還說如果我不娶安凝就不要再認他了。”秦梟的聲音裡帶着藏不住的嘲諷,“還可笑地用多給我一個糧倉鑰匙作爲威脅。”
唐雲瑾知道秦梟心裡肯定不好受,絲毫不擔心秦梟會不會答應老爺子的要求,只是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與自己十指緊扣,無聲地給予安慰。
秦梟回握住她,過了片刻才低聲說道:“我說,讓我娶安家的人,除非我死。”
唐雲瑾瞪大眼睛,隨即深深地皺起眉,“不要亂說話。”
“你不打算告訴老爺子安家,安宏做過的事?如果老爺子知道,恐怕就不會再對安家有任何好感,會和安家徹底決裂了。”不管秦家內部有什麼爭鬥,老爺子和秦梟關係是否僵硬,秦梟都是老爺子的兒子,秦家的嫡子,所謂的世交老朋友卻想謀害自己的兒子,老爺子難道還能當做沒這回事?
秦梟道:“我爲什麼要告訴他。他自己糊塗地弄不明白還要我去提醒他?雲瑾,你不覺得當他不遺餘力地讓我娶安凝之後的某一天,發現安家對我做過什麼,他的臉色會很精彩嗎?”
唐雲瑾:“……”這算是秦梟對老爺子失望無數次以後的報復嗎?
別看老爺子面上總和秦梟不對付,可她看得出來老爺子確實很重視秦梟,不然也不會對他想去她的事情那麼不喜,不就是覺得他幫不上秦梟什麼忙嗎。
“等陸芸的事情解決完,下一個就該是安家了。”
“嗯。”
“正好安宏不是要過壽了?或許我也該給他準備一份特別的禮物。”唐雲瑾笑得神秘。
秦梟眼神微動,道:“你是打算……戲本?”
唐雲瑾道:“沒錯!”反正已經有一個‘謀’在先,多一個不多,反正安凝不知道她要映射的是什麼,只要安宏懂了就夠了。
“不會打草驚蛇?”
“就怕他不驚。”唐雲瑾冷哼,“老爺子突然又起了讓你娶安凝的心思肯定是安信慫恿的,要是沒有他爹的暗示,安信還有膽子自己貿然去做這些事情?安宏明明想害你,還想把安凝嫁給你,怎麼着也該提醒他一下,該安分的時候就安分點,早晚有收拾他的時候。”
最近秦家出事,她就不信安家心裡不偷樂!三大巨頭家族,哪一家出了問題,獲利的還不是另外兩家?景老爺子不是會幸災樂禍趁火打劫的人,但安宏可未必。
“好了,先不說這些,等會兒蘇塵也要過來,你今天也累了,先休息一下,晚上給你們做好吃的。”
“嗯。”秦梟摸着她的臉頰,溫聲道:“娶妻當娶賢,我的雲瑾這麼好,老爺子太不識貨了。”
“貧嘴,我是貨嗎?”唐雲瑾嗤了一聲,卻藏不住眼底的淡淡愉悅。
“嗯,你不是貨,是我最重要的人。”
唐雲瑾和秦梟四目相對,眸子裡是藏不住的對彼此的情意,二人表達感情的方式都很內斂,會有如此明顯的表現,足以證明,不論是秦梟還是唐雲瑾,不知不覺中早已經把自己的心付了出去。
……
秦宅。
從秦梟離開以後,管家叮囑過讓下人們不要隨便到主院打擾,更不要去老爺房間,心裡仍然覺得很忐忑。
二少爺說過的那些話不停地在腦子裡徘徊再徘徊,像紮了根一樣揮之不去,使管家的內心也蒙上了一層灰色,總覺得這次秦家的事情哪怕把陸芸趕走也不會完,可能還要出大事!
“李管家!李管家!”
管家一個機靈猛然回神,聽見這莽莽撞撞的叫聲,板起臉低斥,“不是說了不許吵嗎!沒聽懂我的話?在主院裡伺候還莽莽撞撞的像什麼樣子!”
下人一路小跑過來氣有些不勻,深吸了兩口氣才道:“管家,景家老爺來了!”
管家一愣,“景家老爺?”
“是啊,正在大廳裡候着呢,說是來看老爺的,管家你看……”雖然老爺好像說過不要讓人打擾,但是景老爺不是一般人,人家在秦家這種多事之秋親自來了,總不能見都不見上一面吧。
今天秦家也真是熱鬧,先是二少爺和唐雲瑾,之後是安信,緊接着連景家老爺都來了。而且,管家總覺得景家老爺的到來好像有哪裡不對勁,可一時間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
“知道了,我會去請示老爺,別怠慢了景老爺。”
秦老爺子知道景老爺親自來了,當然說要見,管家便親自到大廳裡把景老爺請到主院裡,待人進了秦老爺子的房間以後,奉上茶水點心便退了出來。
等到關上自家老爺的房門,管家才恍然發現哪裡不對勁了!
在今天之前老爺可還暈着呢,景老爺怎麼就那麼巧今天過來,還是特意來看老爺的!?知道老爺行了看上去一點也不驚訝,彷彿早就知道了一半,可天知道唐雲瑾也不過是今天才剛把老爺救醒,除了秦家的人可沒幾個知道老爺已經醒了的!
“不是說今天才醒嗎?你看起來氣色倒是很不錯。”景老爺子仔細打量着秦莊的臉色暗道,氣色是不錯,就是看着情緒不太高。
秦老爺子看了景老爺子一眼,只以爲姓景的知道他今天醒是管家說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最近秦家麻煩的很,你親自過來也不怕被牽累。”
景老爺子泰然自若道:“景家又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凌城的人也沒那麼不明是非,我怕什麼。”
秦老爺子臉皮子一抽,這意思是秦家就做了不少虧心事了?可思及陸芸做過的那些,還有秦牧針對秦梟做過的,秦老爺子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比起景家,秦家的確亂的很。
見秦莊無話可說,景老爺子,也就是景博天神色淡淡道:“聽說今天安信也過來看你了?”
秦莊皺眉,“管家話太多了。”
景博天沒說什麼,他可不記得自己說過他知道安信來過是管家說的。
“他跟你說了什麼?看你臉色這麼臭。”
秦莊不知道想到什麼,冷哼一聲,“誰說我是因爲安信了,安信不管素行如何,好歹還知道里看看我,相比之下只知道氣我的秦梟可差得遠了!”
景博天挑眉,這意思還是秦梟把他給氣着了?
景博天嗤道:“拿安信和秦梟比?這話虧你這當爹的也說得出口,秦梟的能力是安信能比得上的嗎?你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老頭子。”
天睿和天白他都覺得不錯,可也清楚哪怕是天睿比起秦梟也還有些距離,秦莊倒好,居然還嫌棄起來了?
“有能力又如何,被個沒什麼背景的女子給迷住,連家都不顧了!”秦莊越說臉上的氣就越明顯。
景博天卻是聽得皺眉,這意思秦莊對雲瑾的印象真的很不好,是因爲雲瑾寫的那齣戲?還是最近秦家的這些事秦莊都怪到雲瑾身上了?又或者是因爲安凝,一開始就對雲瑾有偏見?
要不怎麼說薑還是老的辣,秦莊有過的心理活動都被景博天一一猜中了。
“唐雲瑾自己靠着雙手撐起一家酒鋪,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雲記酒鋪已經是凌城生意最紅火的鋪子,這難道還不能證明她的能力?秦梟娶了她對他的幫助肯定不會小。”景博天費解地看着秦莊,“秦家難道還差那麼點背景?非要找個相當的纔算是配得上秦梟?”
難道最重要的不是秦梟喜不喜歡?
“門當戶對有什麼不對!”秦莊說的理直氣壯。
景博天道:“整個凌城能和秦家門當戶對的怕也沒幾個,嚴格說起來只有安凝一個吧,你這根本是要逼着秦梟娶安凝,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喜不喜歡。”
“怎麼不喜歡!”秦莊哼道:“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還能沒感情嗎!”
“感情也分很多種,據我所知,秦梟對安凝怕只有兄妹之情。”過去對安凝有那份意思是他小兒子天白,可惜安凝的心在秦梟身上,如今,天白對安凝似乎也絕了念想,反倒是對……
景博天搖搖頭,突然道:“之前秦梟打理的鋪子被砸,我看你也沒對秦牧做什麼吧。”
突然的轉移話題讓秦莊有些愣神,但還是道,“該警告的已經警告過了,也把我手裡的另一家鋪子給秦梟當做補償。”換言之,在他心裡,砸鋪子的事情已經了了,最近秦家這麼多事,鋪子被砸的事在他心裡早就成了過去式,也沒想到景博天會再次提起。
景博天嘆道:“秦牧已經不只是一次做類似的事情了吧,我知道你是不想他們兄弟相殘,可在我看來,從頭到尾都是秦牧一直在找秦梟的麻煩,示他爲眼中釘,認爲秦梟的存在擋了他的路。秦梟即便是做什麼,也不過是反擊回去。你在事後的處理手段,在我看來,在秦梟看來,都是在維護秦牧。也或許,在心裡本來秦牧就比秦梟更重要?所以秦梟哪怕受了委屈也得忍着?”
“誰說的!”秦莊怒瞪着眼睛,“秦梟纔是秦家的嫡子,當然比秦牧更重要!”
“我倒是沒看出來。”景博天的聲音有點冷,“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你就是恨不得讓你們父子關係徹底破裂,無法癒合才痛快。”
“你說什麼!?”秦莊惱火地站起身。
景博天當沒看見一樣,繼續道:“秦牧做過些什麼,陸芸又做過些什麼,你心裡還沒有數?可你自己又是怎麼做的?秦莊,什麼人是惦記着你的錢,什麼人卻被你冷了心失望透頂你還看不透嗎?”
秦莊面色僵住。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爲只會把秦梟推得越來越遠,再這樣逼着他,他終有一天會徹底對你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秦莊憋了半天才道:“我是他爹!”
“有你這麼當爹的?”景博天的目光格外銳利。
秦莊被景博天說得惱了,他知道景博天也只是出於關心才說這些,可被他這麼指責自己的家務事,心裡還是不痛快。
“我又沒說不準他娶唐雲瑾!在你來之前我就把他叫回來說了他可以娶唐雲瑾!”
“哦?”景博天沒露出意外的表情,反而篤定地問:“有什麼條件?”
景博天那副把他看透的眼神讓秦莊覺得有些狼狽,目光微微閃了一下,才道:“只要他把安凝娶回來,和唐雲瑾做平妻,我就答應!”
“平妻?”景博天氣笑了,“秦莊啊秦莊,你可真是越老越糊塗了,這種話你居然也說得出來?娶安凝回來和唐雲瑾做平妻?當初怎麼沒見你說讓陸芸也和迴雪一起給你做平妻?”
秦莊臉色大變。
“陸芸不是先給你生了個兒子嗎?母憑子貴你難道不該也給她這個待遇?如果當初你給了,陸芸這些年就不會爲了秦家女主人的身份背地裡小動作不斷了吧?”
秦莊呼吸加重,氣得臉紅脖子粗,提起鳳迴雪,目光中也透露出凌厲來,“我這輩子愛的人只有迴雪!除了她,秦家不會再有第二個女主人!”
“呵,這話現在才說是不是太晚了?”鳳迴雪已經抑鬱而終,臨終前也早就秦莊失望至極,要是她還在世,知道秦莊是怎麼對她的孩子的,怕是會後悔嫁給秦莊吧。
“你自己說自己愛的只有迴雪,可現在卻有比這秦梟去娶安凝?你不覺得很可笑嗎?還平妻?虧你想得出來!秦梟若是會答應,他就不是秦梟了。”更不會是鳳迴雪的兒子!
“安信之前來看你,就是慫恿你讓秦梟娶安凝吧?也虧你居然還真被說服了。”景博天失望地搖頭。
“和安信沒有關係,我本就一直對安凝很滿意,那丫頭才貌雙全,又和秦梟一塊兒長大,她哪裡不好,你們一個個都覺得我的決定不對!”秦莊面色焦躁不耐,皺起眉頭,眼尾間的皺紋也顯得越發明顯。
“平妻已經是安家的底線了,安宏是不可能讓安凝給秦梟做小的。”
景博天平靜地看着秦莊道:“安凝是沒什麼不好,可是秦梟不喜歡。”
這個理由難道還不夠嗎?
“秦梟早就說過他只會娶唐雲瑾,這不是做不做小的問題,而是除了唐雲瑾,他根本不可能選擇不管是安凝還是其他任何女子。你那麼想讓他去安凝,究竟是因爲安凝這個人,還是安家?安凝固然不錯,可唐雲瑾,只要你不要帶着偏見,也會發現她不比安凝差。”甚至在他看來,靠着安家纔有今日在凌城內的好名聲的第一美人安凝,比起唐雲瑾完全靠自己打拼回來的成就,差得太遠了!
“若你真的爲了秦梟好,就該尊重他自己的選擇,感情是勉強不來的。”秦家的二房三房四房,一方面惦記着爲自己的孩子爭取更多的秦家的家產,另一方面又何嘗不希望能得到秦莊的心?從最好的年華一直守在秦家守到人老珠黃,又等來了什麼?正如秦莊說的,他的確只愛過鳳迴雪一人,可他辜負了迴雪,也不可能再對其他任何女子動心。
秦梟現在對安凝無意,以後也不可能有,他是鳳迴雪的兒子,看似性格方面隨了秦莊,可本質上卻和鳳迴雪一樣,一樣深情,一樣固執,一旦認定一個人,便是一輩子都不會改變,哪怕那個人對自己而言並非良人。
好在,和鳳迴雪比,秦梟已經找到了能和他相伴一生的人。唐雲瑾和秦梟,他覺得在沒有比他們更般配的了。
秦莊性子本就固執,順着他來,他或許還會軟化,可一旦和他唱反調,那就別指望他還能保持理智了,哪怕這個人是有幾十年老交情的景博天也不例外。
景博天這種帶着提醒又似教訓的語氣正好觸了秦莊的雷,要不是還顧及着二人的情分,怕是早就不管不顧地把景博天轟走了。
可關鍵的時候,他突兀地想起了秦梟離開時的那些話,心裡咯噔一聲,本想脫口而出地不管怎麼樣秦梟都必須娶安凝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臉色也陰晴不定起來。
秦梟離開以後他一個人想了很多,景博天說得這些他也不是沒考慮過,只是最後仍是拉不下臉來改變主意,他知道,只要他退讓,秦梟不會真的不管秦家的事,唐雲瑾就算沒煽動外面的人,若他不再反對她和秦梟的事,爲了秦梟,怕也會想辦法儘快平息了那些騷動。
可一旦如此,安凝便再無緣做他的兒媳,而按照秦梟所言,唐雲瑾不論如何都不會輕易放過陸芸,她沒能力,那個蘇塵也會幫着她,還有秦牧怕也會受些牽累,單單只是接受一個唐雲瑾,在他心裡,這些需要付出的代價還是大了點,不值得。
哪怕秦家的騷動平息,秦家這段時間的虧損唐雲瑾什麼都做不了,安家卻能幫到秦家,這也是他始終認爲安凝更合適秦梟的原因。
景博天仍然定定地看着秦莊,後者沉默了半晌,最後只是說了句,“我已經讓安信回去告訴安宏,秦梟會娶安凝做平妻。”
如果他再臨時改變主意,爲了不讓秦安兩家的關係進一步產生裂痕,就必須親自上門和安宏說清楚並且賠禮道歉,之後還要接受他心底並不願意接受的兒媳婦,若只是爲了秦梟還沒什麼,可再加上一個唐雲瑾,他怎麼想都拉不下這個臉面。
景博天又怎麼會不瞭解秦莊的性子,固執,頑固不化,還很好臉面,可臉面竟比自己的親子還要重要嗎?
“你……哎。”景博天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失望,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秦莊都看不透。
“你終究是不懂,所以註定只能讓鳳迴雪失望,最後就那麼去了。”景博天嘆息,“她已經死了,你還要這般逼着她的孩子,其他事或許那孩子會看在你是他父親的份上,看在生養之恩的份上讓步,但在這件事上,他不會讓的。”如果秦莊以爲一直僵着,早晚有一天秦梟會妥協,那就大錯特錯了。
“秦梟和他娘一樣,對感情很專一,從一而終,看似冷清卻最重情。”不像秦莊,看似對鳳迴雪情深意重,他的所作所爲卻只會讓人感到涼薄。
景博天也沒了繼續勸的意思,聲音有些冷淡,“不要以爲可以只靠着學院就能維持住永遠的親情,感情是經不起消耗的。你可想過,或許這是那孩子給你的最後機會。若你再讓她失望,你們的父子情分大概也走到頭了。”
景博天說得太過篤定,讓秦莊都不禁渾身一震,心裡有些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