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雲瑾不禁被他那雙透亮清澈的眼睛驚豔住,直到少年吃得太急差點咬到她的手指才趕緊鬆開手。
少年急躁地囫圇把包子吃下去,然後用灼熱的目光緊盯着唐雲瑾手裡剩下的兩個包子。
唐雲瑾立刻把兩個包子也送了過去,大概是吃了個包子有了點力氣,這回不需要她扶着,少年直接坐在地上用黑乎乎的雙手抓着肉包子拼命地往嘴裡塞。
“咳咳——”少年吃得太急,被噎得連連咳嗽,黑乎乎的臉上透出絲絲紅暈來。
唐雲瑾嚇了一跳,忙伸出一隻手拍了拍少年的後背,溫聲道:“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小心憋壞了自己。”
少年沒理他,只是埋頭把最後一口肉包子也塞進了嘴裡,然後用袖子擦了擦嘴。
看他黑亮的眼睛裡寫着意猶未盡,唐雲瑾無奈道:“我只有三個包子了,再多也沒有了。”那可是她專程給唐雲卓買的想讓小弟開開葷的。
算了,等會兒再去買吧。
少年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也沒說聲謝謝就往身後的牆上一靠,目光陰沉地看向前方不知名處出神。
雖然少年的臉上很髒,可從輪廓上還是看得出這是個模樣很俊俏的少年,再過兩年等五官張開,相信會更加出色,迷倒萬千少女。若他真是個公子哥兒,一定會不少尚未出嫁的小姐們芳心暗許。
只是,少年這會兒明明解了餓,那雙很吸引人的眸子裡卻滿是陰霾,像是被化不開的濃重霧氣遮住了一樣,剛剛她所看見的那清澈像是幻覺一樣。
小小年紀究竟經歷了什麼事纔會擁有這樣的眼神?看不見年輕人特有的朝氣蓬勃,只有陰沉,以及似有若無的絕望。
不知道爲什麼,唐雲瑾忽然有些心疼這個少年,本打算給了包子就走,卻鬼使神差地開口道:“需不需要一個聽衆?”
少年眸子微微閃動,卻依舊沒有開口。
唐雲瑾索性也在他旁邊坐了下來,試探道:“如果你是擔心我說出去,大可以放心。我並不認識你,也許今天之後我們也不會再見面,你完全可以把我當做垃圾桶,把心裡的不快或者是……痛苦,說出來。說出來心裡會舒服得多。”
少年冷冷道:“我的事與你無關。”
“我沒說與我有關。”總算聽見了少年的聲音,唐雲瑾不由一笑,聲音還挺好聽的。
“我只是覺得,既然我救了你一命,聽聽到底是什麼事導致你落到這幅田地,還讓我損失了三個肉包子也不算過分吧?我又不會害你,你怕什麼?”
“不會害我?”少年目光忽然變得兇狠,“有害人之心的人難道會在臉上寫着想害我嗎!”
唐雲瑾目光微動,“可我並沒有理由害你,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是嗎?你完全可以試着相信我。”
“相信?”少年冷笑一聲,咬牙切齒道:“我憑什麼相信你?連至親之人都能想方設法地想弄死我,我憑什麼相信你一個陌生人!”
唐雲瑾心裡一緊,望着少年脣角的苦澀和眸子裡的失望,看着少年的眼神多了幾分瞭然。
“你的親人想害你?”
“不是想!是他們已經害了!要不是那些綁匪一時大意,我根本逃不出來!”少年握緊了雙拳狠狠地砸在地上,臉上寫滿了痛苦和不可置信。
那可都是他最親的人,他怎麼都想不到他們居然會這麼狠心,哪怕是爲了家中產業,居然連一條活路都不肯給他!
唐雲瑾微微眯起眼,“綁匪?他們找人綁架你?……爲了錢嗎?”
少年不再吭聲,可他的表情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唐雲瑾淡淡道:“真是人渣。”
這下子基本可以肯定了,這少年的確是落難的富家少爺,恐怕家裡產業還不少,不然不至於還需要他家裡的親人們僱人綁架他吧?準備做出被人綁架然後被撕票的樣子,最後策劃者們就順理成章繼承家業嗎?
這麼說,這個少年應該是家中很得重視的子孫,或許是長子嫡孫,或許是能力卓越令人忌憚,不論是哪一點都足夠讓見錢眼開的貪婪分子們把當他當成眼中釘肉中刺。
這大概就是生在有錢人家的悲哀,連自家的親人都要防備着,古人家裡錢越多娶的小妾也多,那麼可能分財產的人也就更多,自然宅鬥一流的事情也無可避免。而年紀小的又具有威脅的,就很有可能成爲犧牲品。
就像眼前的少年。
唐雲瑾打量了少年一會兒,問:“不打算回去了嗎?”
少年面露怒色,“那種地方我爲什麼還要回去!再給他們一個機會害我嗎!”
唐雲瑾偏着頭露出一抹笑容,“當然是回去報仇。”
能擁有這樣一雙漆黑深沉的眸子的人,她不信是個人人揉搓的軟柿子。
唐雲瑾道:“難道你甘心讓那些人得逞,把本該屬於你的東西拱手讓給他們,讓他們在害過你之後還能心安理得地享受成果,讓他們連做夢都能爲你的無能笑醒嗎?”
“你說誰無能!”少年冷冷地瞪着她,那眼神冰冷地彷彿她就是那些害她的人。
唐雲瑾並不畏懼地與他對視,莞爾一笑:“我又不是你的仇人,做什麼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因爲對他們失望,所以不想再去面對,因爲害怕再一次被人害,所以不敢去正面迎擊,你是想逃避嗎?”唐雲瑾字字犀利,也字字珠璣,“不回去你又打算做什麼?乞討嗎?今天若不是我路過,你可能就餓死在這裡了,你甘心嗎?須知,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的失望,你的不可置信,甚至是你的逃避,都不能改變那些人已經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的事實。”
唐雲瑾毫不客氣地把少年不願意去想的所有的狼狽不堪攤開來,讓他沒有機會逃避,也讓他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像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少年的腦袋上,砸得他暈頭轉向,砸得他疼痛難忍,砸得他恨不能堵住自己的耳朵當做什麼都沒聽見,可同時,也讓他不得不面對那些被自己刻意藏起來的狼狽和自我厭棄。
這樣不敢面對,想逃避的自己,連他自己都討厭!
“若你還有點骨氣,還是個男人,就該去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奪回來。”
少年後知後覺地發現,面前這個看起來比自己小了一些的女子水潤明亮的眸子裡,沒有任何輕視,也沒有半分對他境遇的同情可憐,有的只是溫潤中的絲絲冷意,那種冷,不是對着他,是對着那些想害他的人,那種冷,含着不屑一顧的蔑視和令人心驚的自信。
少年不禁怔住,遭人背叛遺棄的憤怒似乎也在這一刻淡了不少。
他沒想到會從一個女子口中聽到這些話,也無法理解,爲什麼這樣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女子,卻能爲他露出這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