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博愧疚的低頭道:“是我糊塗了,這些日子以來,給小娘子添了不少麻煩,實在不該。”
春分道:“這話你應當親自與小娘子說,她是個和善的性子,只要你真心認錯了,小娘子必不會怪罪的。”
宋博明明有一肚子話,想要和春分說,可真的見到她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兩人沉默着喝完了一杯茶,還是春分先開的口,她問道:“宋掌櫃今日來找我,是有何事?”
宋博既說不出家裡人要他去相看的事,又怕直接問她是不是喜歡自己,會讓春分覺得自己唐突,一時倒不知該怎麼開口了。
春分嘆了口氣,問道:“你可知我當日爲何拒絕你?”
宋博立馬擡起頭來,眼睜睜的看着她,若說有什麼事情是讓宋博最不能釋懷的,那便是這件事了。
他明明能感覺到春分是喜歡他的,可每當他進一步,春分便退一步,他真的想知道爲什麼?
春分黯然一笑,說道:“我不是處子。”
宋博瞳孔一縮,大聲反駁道:“不可能。”
他從春分強裝鎮定的臉上看出一抹自嘲和傷心,頓時明白自己反應太過,找補道:“你不用爲了拒絕我,而說出這樣的藉口,這於你名聲有礙。”
春分直視他的眼睛,說道:“這不是藉口,而是事實,我不是處子,在來這裡之前,我曾是別人家的通房丫頭,是因爲爭寵得罪主母,才被髮賣的。”
宋博不敢置信地看向春分,眼含熱淚,輕聲道:“不可能,不可能,你騙我的。”
春分嘲諷地笑笑:“這就是我不能與你在一起的理由,因爲你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宋博大聲道:“誰說我接受不了?我可以,我……我是要娶你的,我知道的春分,不是那種貪慕虛榮的人,是不是那人逼你的?你是被迫的對不對?,你放心,我不嫌棄你,我不……不介意的。”
聲音之大,與其說他是想說服春分,不如說他是想說服自己。
可春分殘忍地打破了他最後一絲幻想:“不是,我自願的。我是那家的家生子,從小與少爺一同長大,後來順理成章的做了他的通房丫頭。
我貪慕虛榮,以爲可以獨佔他的寵愛,以爲可以藉機飛上枝頭變鳳凰,從此不再做那人人欺踐的下人。
只是我手段不如人,這才被趕出了府。
你看到的春分,不是不貪慕虛榮,只是被現實打趴下了,知道貪也沒用,纔不得不端起一副清高樣子做面具罷了。
你看,便是此刻,我還是好面子的,可你,生生把我的面具扯下。”
說道最後一句,已經有淚在春分眼眶打轉,只是她一直強忍着,不讓它流出來。
宋博備受打擊,搖頭道:“不可能,你這是爲了拒絕我,纔想出來自污的藉口。”
春分嘲弄道:“我若只是單爲了拒絕你,大可以想別的說辭,何必這樣毀我自己名聲,你只是不願意接受罷了。
你喜歡的根本不是我,是你想象出來的春分,是那個幹練沉穩與你有話聊的春分,可現實中的春分,不是完美無缺的。
世間男子都這樣,自己可以三妻四妾,可自己的女人卻受不得一點玷污,憑什麼?
若沒有這些三心二意的下流男子,又何來被玷污的女子?”
“不,不是,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你若不信,我可以立刻娶你。”宋博大聲反駁道。
春分搖頭道:“你現在只是一時意氣,等以後冷靜下來了,你會覺得,娶了我是你虧了,這件事情會一直壓在你心裡。
我對你好,你便覺得是理所應當,因爲是我虧欠了你。
我若是不好,那便是罪該萬死,我一個殘花敗柳,還可以嫁給你,理應感恩戴德。
宋掌櫃,我不想受這個氣,所以我寧願不嫁。”她這句宋掌櫃,叫得頗爲諷刺。
宋博覺得自己被冤枉了,反駁道:“我不是這樣想的,我會一直敬你愛你,絕不會因爲這件事怨怪你。”
其實春分也覺得自己偏激了,宋博未必就是這樣的人,可她寧願說這樣的話傷人傷己,也不願意再給別人傷害她的機會。
就像當初的少爺辜負她的信任,把她拋棄了一樣。
宋博上前拉住春分的手,說道:“我娶你好嗎?真心的。”
春分收回自己的手,說道:“即便你是真心的,那你父母呢?他們能接受這樣的我?”
“……我們不說,我們不告訴他們不就行了嗎?”
春分搖頭,覺得他真是太天真:“我做人通房,避子藥可沒少喝,雖說不至於就生不了孩子,但多少也有些影響。
我若入你家門,久久沒有喜訊,他們必定要帶我去看大夫,我到底爲什麼子嗣艱難,一查便知,這可是瞞不了的事情。
到那時鬧將開來,可就更難看了,與其這樣,還不如儘早結束,好留你我個體面。”
宋博頹敗的坐在凳子上,春分說的話,他一件都反駁不了。
他了解爹孃是怎麼樣的人,如果他們知道了春分的事,肯定不會讓她進門。
即便一時隱瞞而娶了她,此事不被發現便罷,一旦露餡,必定會鬧得更難堪,逼他休妻再娶都是小事,沒準會把春分拉去浸豬籠。
且他心底深處還有些介懷,春分說的沒錯,男人自己三妻四妾習以爲常,卻不能讓自己的女人受到半點玷污,他現在,只想把那勞什子少爺碎屍萬段。
宋博越想越傷心,越想越無力,忍不住抱頭痛哭起來。
春分見不得他頹然的樣子,狠下心站起來,說道:“宋掌櫃,請回吧,往後你我,若是沒有必要,便不要再見了吧。”
說完,她率先走出了客堂,只是在踏出客堂的那一瞬間,眼裡隱忍多時的淚水終於落下。
宋博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渾渾噩噩的回到自己家裡,宋大娘見他這樣一副慘狀,頭髮還溼漉漉的,忍不住又罵起春分來。
這次宋博沒有反駁,只是徑直回了房間。
宋大財出來,看了他們娘倆一眼,說道:“你罵人家姑娘幹什麼?你兒子又不是什麼神仙下凡,人見人愛,人家看不上又怎麼了?終歸是你兒子太傻,看不清。”
宋大娘心裡憋屈,可是不敢反駁宋大財,便嘟嘟囔囔跟着進了兒子房間。
卻見宋博已經在牀上躺下了,衣服鞋子都不換,把牀鋪枕頭都蹭得又溼又髒。
宋大娘看得火起,上手去扯宋博,還不忘一邊罵罵咧咧。
可是宋博一個大男人,她又怎麼扯得動?看他一副巍然不動的樣子,宋大娘又氣又心疼。
最後還是出門去把宋大財叫來,兩人合力把宋博扯到地上。
宋大娘給宋博重新換過被褥,而宋大才則是扯住宋博的耳朵,帶着他去洗刷去了。
至於春分這邊,除了攤牌那天她哭了以外,第二天便像沒事人一樣了,似乎是又恢復成了平日干練沉穩的樣子。
可是周圍的人還是待她小心翼翼的,家裡氣氛一時有些低迷。
辰溪問春分:“要不要給你放幾天假?”
春分只是笑着說不用。
辰溪嘆了口氣,說道:“你別怪我,宋博雖然有些意氣用事,可是他工作做得不錯,又是宋族長的兒子,我暫時不能開了他,希望你不要因爲這些事情有情緒。”
春分連忙道:“奴婢曉得的,本來就是奴婢處事不當,才讓小娘子爲難,如今小娘子不追究我的過錯,已經是對我十分寬容了,絕不敢再爲此事,有任何情緒。”
辰溪欣慰的笑笑,最後還是批給了她五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