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天空越發陰暗,竟然下起了小雨,林中樹木茂密,遮擋了雨滴,帶着溼氣的風從四面八方吹過來,突來的冷意讓人直打哆嗦。
原本是個春光明媚的日子,衆人期盼來法華寺上香,誰能想到會先後去了兩個熟悉的人,季粉蝶的下身被撕裂,一些膽小的小姐們眼裡噙着淚花,女子的命運就是如此,若是在成親前被破身的女子,只有死路一條,何況季粉蝶還是要進宮選秀的。
“唉,多虧粉蝶自縊,不然的話進宮參選被老嬤嬤發現,那可是欺君之罪!”
旁邊一位小姐感嘆了一句,卻沒得到任何迴應,雖然她說得屬實,可怎麼聽都彆扭,好像季粉蝶的死,理所當然,對季府是一種幸運。
京都的小姐們大多身體單薄,手無縛雞之力,若是遇見歹人,無法掙脫的時候,是不是隻能一死了之?衆位小姐們沉默着,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我們粉蝶是個好的,咋遭了這麼大罪啊!”
季府的劉姨娘用帕子使勁蹭紅了眼睛,那雙眼裡滿是精光和幸災樂禍,哪有一點悲傷的樣子!
反正季粉蝶死了,夫人膝下無子,只會越發地不被待見,劉姨娘盤算,到時候她溫柔小意地伺候自家老爺,早早奪過來管家權,以後季府上下由她做主,若是能像京兆尹府上一般,擡個平妻就更加圓滿了。
那邊,幾位仵作仍舊在討論,爭論不休。万俟玉翎在旁邊看的緊,莫顏根本沒有機會去翻動楊謙的屍體,更看不到下體處的損傷。
古代人封建,男女大防格外的嚴謹,她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就算看到男子半截小腿都是驚世駭俗的!當然,這是對京都衆位千金而言,在潁川的鄉下,農忙時分,漢子們都是卷着褲腳在田間勞作,村裡人不拘小節,沒那麼多的規矩。
“到底如何,給本官一個說辭。”
京兆尹李大人站在樹林的一側,這裡是季寶珠自縊的地點,而楊謙的屍身被蒙着白布,找了一處廂房停放。
楊謙的孃親剛在太后娘娘那邊得了教訓,整個人清醒過來,她忍住悲痛,儘量讓聲音平靜一些,“大人,請您明察,我兒是讀書人,不會行禽獸事,請大人還我兒一個清白!”
“擺明的事,有什麼清白,楊謙定是個人面獸心之輩,以爲死了就一了百了?對得起我們粉蝶?”
戶部侍郎夫人沒有說話,她和楊謙的孃親關係一直很融洽,因爲自家老爺毀親,她一直沒臉見人,只能坐在一旁默默哭泣。
劉姨娘再次出來蹦躂,讓京兆尹李大人緊鎖雙眉,現在看案子有點複雜,涉案有關係的兩人都死了。
“我兒和粉蝶自小定親,對粉蝶一心一意,是你們季府貪圖富貴,逼迫粉蝶去選秀,若不是如此,我兒何至於心灰意冷!你們季府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簡直……”
劉姨娘似乎就認定一切是楊謙所爲,楊謙的娘再也忍不住了,當衆戳穿季家的嘴臉,本來這事在未定論之前藏着掖着,怕對粉蝶的名聲有礙,早知道這樣,她當初就應該鬧到季府上去!
“娃娃親只是口頭上,不是沒交換庚帖麼。”
戶部侍郎夫人小聲地嘀咕一句,確實是季家虧欠楊家,可當着衆人的面,攀附權貴這頂大帽子扣上來,他們承受不起。
“口口聲聲說等粉蝶及笄,我們老爺當年沒嫌棄季大人是個七品芝麻官,如今季大人平步青雲,就看不上我楊家,早日今日何必當初?”
兩位夫人吵鬧不休,其中的隱秘對破案的影響不大。但是各位小姐們心中嘆息,如果季家不逼迫粉蝶選秀,生生拆散苦命的鴛鴦,或許今日的悲劇就不會發生。
有因就有果,季家釀成的苦果要兩家承擔,無論如何,楊謙和季粉蝶都再也回不來了。
仵作們討論的關鍵點,楊謙是不是姦污季粉蝶之人,古代的手段低下,沒有DNA之說,只能靠情理上的推測。
“問題的關鍵是,粉蝶是被人殺死,而後被懸掛到樹上僞裝自縊啊!”
莫顏看着十分着急,這些仵作們太能跑偏了,非要把二人聯繫在一起,爲今之計,先要找目擊者,調查一下誰纔是見過季粉蝶的最後一人,嘗試從季粉蝶的案件找突破口。
莫顏推測,兇手另有其人,只因她覺得楊謙是個正人君子,即便是姦污季粉蝶想以死謝罪,在這之前也沒必要弄個假現場,他爲人耿直,腦子轉不過這個彎來。
“下雨了,請大家跟着本官一起到廂房裡問案,另外,請今日到過後山的衆位小姐公子們都過來提供線索。”
京兆尹來之前,法華寺鬧出人命已經驚動了皇上,他到法華寺,先見了太后,太后所言,務必要查明真相,不惜一切代價,能提供線索的各位,重重有賞!
衆位小姐公子們聽後,各懷心思,選秀在即,若是能提供點有用的信息,是不是可以入太后的眼,入皇上的眼?衆人絞盡腦汁,開始思索起來。
万俟玉翎本不想摻和,見莫顏饒有興致,眼神亮晶晶的,他在心底無奈地嘆息一聲,似乎爲了她,他已經有所改變,並且開始妥協了。
南平王和莫顏在一起,在場的小姐們沒有什麼表示,自從正月十五花燈節之後,二人頻頻給人驚嚇,公然在一起秀恩愛,小姐們自知沒了機會,也就歇了心思,滿腔熱情放到隨之而來的選秀上,偶爾用愛慕的眼神瞟万俟玉翎一眼。
廂房很寬敞,有官差在此守候,正中間擺放着桌案,作爲京兆尹李大人問案的地點,周圍兩側擺放了兩把椅子,身份不高的人都要站着。
“是不是累了?坐下休息吧。”
万俟玉翎在椅子上坐定,旁邊的位置留給莫顏,而其餘的夫人小姐們都要在一旁站着聽審。
“恩,還有些口渴。”
這就是體現地位的時候,莫顏衝着夏若雪莞爾一笑,永平侯府千金算什麼?不是照樣站着!
万俟玉翎打了一個手勢,立刻有下人端茶送水,原本嚴肅的氣氛,也因爲二人的旁若無人得到緩和。
“咳咳。”
京兆尹李大人尷尬地咳嗽兩聲,他在問案,怎麼衆人的眼光都移動到王爺和莫家小姐身上了?這二人搶了風頭不自知,依舊我行我素。但是南平王不是李大人得罪的起的,他心裡嘀咕,傳言王爺出現沒好事,果真如此。上次看花燈迎來刺客,他的女兒李月娥身受重傷,差點一命嗚呼,而這次三月三,瞬間沒了兩個。
“肅靜!”
李大人用茶壺當作堂木裝模作樣地敲擊了一下,其實剛剛莫顏坐下之後,廂房內已經鴉雀無聲。
“本官先問季粉蝶的案子,帶上知情人。”
李大人再次敲擊茶壺,官差帶着季粉蝶的丫鬟婆子上前,幾人跪在地上磕頭,小姐的死,和她們有莫大的關係,恐怕回府之後也會被多加責難。
“季小姐爲什麼會一個人出現在後山?作何解釋?”
李大人按照順序發問,這是其中的關鍵,季粉蝶一個千金小姐,無緣無故自己一個人跑走,丫鬟婆子竟然無動於衷,其中定有內情。事到如今,也不是能瞞着的事了,季粉蝶的貼身丫鬟喜鵲哭着對衆人解釋,她們小姐今日能來法華寺,是老爺的意思,盼望可以見到德高望重的瞭然大師一面。
但是季粉蝶本人也有私心,她已經決定進宮參加選秀,因此想要趁此機會和楊謙說清楚,讓楊謙不必記掛當年的娃娃親,找個好人家的閨女成親。
季粉蝶被禁足良久,和楊謙有段日子沒見面,二人不約而同來到法華寺,約定在後山幽靜的樹林說話。
喜鵲和丫鬟婆子們到廂房內打掩護,想着二人得說一會兒,喜鵲知曉自家小姐季粉蝶對楊謙有情,感嘆自家小姐不容易。
“我們小姐約莫巳時正離開的廂房,一直到午時過後也沒有回來。”
佛門清淨之地,丫鬟婆子們根本沒想過會有意外,等到午時之後,幾個人才着急了,悄悄地尋找,開始幾人去找楊謙,得知楊謙一直不見蹤影。
中間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就是季粉蝶從被姦污到自縊的時辰。平日後山經常有人去觀賞,今日衆人忙着等候瞭然大師約見,怕走遠了得不到消息而錯失機會。
“在午時前後,有哪位小姐來過樹林?”
京兆尹李大人點點頭,用手摸了一把鬍子,瞭解到來龍去脈,或許楊謙纔是最後見到季粉蝶的人。
“這……”
莫顏眨眨眼,她看了万俟玉翎一眼,用眼神發問,二人在後山賞景,她所看到的要不要說出來?是加以潤色,還是原原本本的實話實說?如果說二人擁吻並且抱頭痛哭,會不會對季粉蝶有不好的影響?
万俟玉翎面上的情緒不明,他對莫顏搖頭,示意稍安勿躁。當時在場的不止兩個人,他們還是不要摻和進去。
“大人,我帶着我的丫鬟曾經在林中賞景。”
出乎衆人意料之外,最先走進出的竟然是葉相的千金葉宛西。她行了一禮,猶豫片刻,這才道出原委。
本來今日她在前殿燒香,有人給丫鬟送了一張字條,說是瞭然大師抽取了號碼牌,幸運者正是葉宛西,約葉宛西在後山講禪。
葉宛西去了之後,等了許久沒見到了然大師,以爲大師有什麼事情耽擱了,便想着帶着丫鬟到前院去問個究竟,誰知道正要出林子,碰到面色憂慮的季粉蝶和激動的楊謙。
後來所看到的和莫顏一模一樣,楊謙欲說服季粉蝶私奔,得到拒絕,二人發生了爭吵,之後楊謙在季粉蝶的身上毛手毛腳起來。
葉宛西很是尷尬,窺破了別人的秘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羞愧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但是丫鬟是個精明的,勸說了幾句。這個季粉蝶也是要進宮選秀的,不出意外定能入選,而葉宛西是皇后之位的有力競爭者,需要拉幾個同盟,有季粉蝶的把柄最好不過。
“我和我的丫鬟在樹林的一側,並未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只是聽聲音,季小姐大哭,而楊謙在耐心安慰。”
未出閣的小姐不敢承認自己看到污穢之事,葉宛西說得很含蓄。
“後來你離開了,楊謙和季粉蝶可還是在樹林之中?”
李大人吩咐衙門的師爺做好筆錄,得到葉宛西的肯定答案。其中有一點,葉宛西所說,她收到了然大師的約見的消息,似乎很多小姐先後收到,地點不一,但是瞭然大師沒有出現過。
“送消息的是誰,可有目的?”
京兆尹派官差去詢問,瞭然不曉得太后能來,一直在密室中陪着太后溫存,名義上講禪,根本無心顧及衆位小姐們。
據說送信的是個小沙彌,青布衣衫,眼睛不大,幾位得到消息的小姐反覆比對,發現都是同一人。
送消息的地方全部死了人,到底是不是巧合呢?還是說那個小沙彌是姦污季粉蝶的罪魁禍首?
窗外雨勢漸大,敲擊在窗櫺上,發出噼裡啪啦地響聲。內室昏暗,官差點燃了油燈,衆人把目光鎖定在送虛假消息的小沙彌身上。
法華寺的僧人有幾百,全部集中在一側廂房,幾位小姐去廂房找人,在最後一排找到小沙彌,紛紛指認。
“真的不是小僧,小僧和師兄們打賭輸了,所以按照賭約捉弄各家小姐,纔想了這麼個點子,小僧並沒去過樹林和瀑布啊!”
小沙彌一聽說自己被當成了兇手,臉色漲紅,連連擺頭,他的幾位師兄都能證明,送消息的時候,幾人怕小沙彌作假,一直遠遠地跟着監視。
出家之人,平日念着經書,十分無趣,所以趁着三月三,和尚們纔想到這個餿主意。
事情查清楚,一切都是偶然,李大人有些失望,案件又進入到了瓶頸,他換個角度,審問楊謙之事。
據楊謙的好友所說,楊謙自從在前殿與他分開之後就不知所蹤,幾位公子到瀑布旁邊洗臉,曾經看到楊謙從他們面前走過。
楊謙這個人有些呆板,但還是守禮的,當時幾個人打招呼,楊謙就和沒聽到一樣,眼神空洞無神,不理會衆人,獨自一人上山。
“這麼說,楊謙很可能就是姦污季粉蝶之人。”
沒有有力的線索,現在外面下了雨,現場有什麼蛛絲馬跡,也被雨水衝散了,不如早早地結案,衆人也好下山回府。
“大人,民女有話說。”
季寶珠接到莫顏鼓勵的目光,越發堅定,她不能讓粉蝶冤死,必然要查個水落石出。
“大人,粉蝶的脖頸上有兩道印子,很明顯是被勒死之後僞裝成自縊的!”
季寶珠說出自己的想法,這點得到了仵作們的再次驗屍,果然,在脖頸上有被纏繞的痕跡,過一段時間後變得青紫,比自縊的勒痕更明顯,結合季粉蝶有掙扎的痕跡,仵作們得出結論,證實季寶珠的觀點。
“莫非是楊謙殺了季粉蝶之後跳崖?”
李大人小聲唸叨一句,立刻得到楊家夫人的激烈迴應,她不相信兒子是兇手,而季粉蝶的屍檢結果讓她有了希望的曙光。
“一個兇手會僞造現場後跳崖嗎?”
在場的公子小姐們竊竊私語,認爲這案子另有蹊蹺。有些戲迷們仿造《雙鳳奇案》做出了推理。假設楊謙跳崖是心灰意冷所致,姦污季粉蝶的另有其人,而那個人就是僞造自縊現場的兇手,若是從這個方向考慮案情,就明朗多了。
衙門的幾位仵作受《雙鳳奇案》影響,思路開拓很多,幾人再次對季粉蝶仔細地檢驗,這次有了重大的收穫,在季粉蝶的指甲中發現了一小塊碎肉和衣衫上的纖維,說明她曾經劇烈掙扎,用手抓傷了兇手。
“楊謙身上的傷痕主要集中在面部。”
面目全非,仵作們也不能確定他臉部有沒有抓痕,案情有了曙光之後,再次陷入一個低谷。
“兇手絕對不會是謙兒,定是另有其人!”
楊家夫人瞭解自己的兒子,就算不能迎娶季粉蝶,他不會做出姦污之事,更別提殺人之後僞造現場了!
“可還有能提供線索之人?”
京兆尹李大人愁眉苦臉,京都多事之秋,去年林苗月暴斃而亡還沒找到真兇,前幾天趙家小姐趙桂花在參加花會的途中失蹤,今日又死了二人,看情況還是一宗兇殺案,若是不能破案,他這個京兆尹就得換人做了!
“這樣吧,現在天氣不好,請衆位小姐公子們到廂房休息片刻,若是有人想爲本大人提供線索,卻礙於情面不好當面說的,寫在信封內,本官會派人收取。”
李大人環視一週,見有的小姐呈現掙扎之色,他心中有數,做起了動員,“兇手殺人之後僞造現場,多虧本官明察秋毫,不然豈不是當做普通的自縊事件處理?誰來爲季小姐討公道?”
喂喂,是你明察秋毫?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莫顏翻了一個白眼,和万俟玉翎站起身,有下人送來一把油紙傘。
“走吧。”
二人共打一把傘,万俟玉翎把傘幾乎都放到了莫顏的頭頂,他的半個身子淋在雨中,卻絲毫沒有察覺。
腳下的路都是水,莫顏提着裙角,小心前行,這個細節她看在眼裡,記在心上。以前看過一本書,人在打傘的時候,視線是傾斜的,始終爲自己打的多一些,若是有人爲你撐傘,卻偏向你一方,那麼他一定是愛你的。
莫顏想,二人之間或許談愛情有點遠,至少可以作爲夥伴,風雨同舟。
“這場雨真是不該下啊!”
雨水能洗滌一切,包括沖刷罪惡。在後山的樹林中,土壤是黑色的,和前院不同,而且林中溼潤,到過的人腳下難免要染上黑土。從腳下的鞋子,可以排查到過後山的公子們,從中抽絲剝繭,挖出真兇來。
如果楊謙不是兇手的話,季粉蝶掙扎,對方身上一定有抓傷,不過這不能作爲決定證據,兇手完全可以狡辯。
“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三月三香火鼎盛,法華寺接待之人非富即貴,衆人要提前預定好廂房,而一些富貴人家沒有廂房,都在統一的大廳中休息,去後山的可能性不大。
莫顏想,對方或許得知季粉蝶要去參加選秀,姦污了人之後,萬一季粉蝶拼死要揭發於他呢,所以勒死一了百了。
万俟玉翎手裡執着茶杯,見莫顏一會兒豁然開朗,一會兒又低頭深思,他搖了搖頭,京都人品不好的紈絝子弟,又來法華寺上香的就那麼幾個,若是查找也不難。
“我知道兇手是誰了!”
莫顏腦中一閃,是了,竟然忘記他!兇手八成就是臨來的時候卡進縫隙的孫胖子,孫胖子和莫顏撞了個正着,他的身上有一股分外清新的味道,沒錯,莫顏嗅覺異常靈敏,那會她還覺得有點熟悉,現在想起來,是季粉蝶身上的香氣!
陳英以前說過,季粉蝶最喜歡的薰香很不同,親手所制,京都獨一份,莫顏因此記得這個味道。
一切都只是推測而已,講究證據,李大人應該會排查京都公子們的不在場證明,從中間挖掘兇手,這是明智做法,還有一種可能,把季粉蝶的死推到楊謙身上,反正楊謙也死了,不會給自己辯解。
廂房之內,京兆尹李大人正在唉聲嘆氣,好好的日子非要出人命案,勒死人後僞造現場的,他爲官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
“怎麼樣,有人送匿名消息嗎?”
剛纔李大人派人給各個廂房送了筆墨紙硯,若是有消息不方便說的,就寫在紙上,放進信封中,不管有無線索,都要上交信封。
師爺覺得這個點子比較明智,正在逐一拆信封,裡面有小姐表示,當時看到楊謙從林中出來的時候衣衫整齊,眼眶通紅,好像哭過。
“大人,這封信很奇怪,是有人故意用左手寫的,字跡歪歪扭扭。”
師爺恭敬地雙手呈上信封,李大人打開之後,念出聲,“兇手是孫胖子……”
有官差正在廂房中喝水,聽到後立刻一口水噴出,面容扭曲,到底是誰這麼惡搞?
“孫胖子是誰,有這麼一號人物?”
李大人一本正經地問一旁的師爺。師爺抽了抽嘴角,京都公子中只有一個孫胖子,是忠武伯家的嫡次子,因爲個子不高,胖的和圓球一樣,又總是喜歡輕薄衆位小姐,因此得了個外號。
“繼續拆,看看有沒有什麼重要的線索。”
李大人吩咐師爺,剛纔審案都不說,是怕得罪人還是怎麼的?現在想了個匿名的辦法,線索多了起來,其中有關於孫胖子從後山匆匆而出的,據說還和國公府陳英小姐吵了一架。
這邊,莫顏揹着手站在廂房中來回踱步,沒錯,那封左手寫舉報信的正是她,目前爲止,孫胖子只是有嫌疑,結合仵作後來在季粉蝶身上找的絲線,暗紅色,和孫胖子的衣衫是同樣顏色。
這個世界,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得到一些零星的線索之後,京兆尹李大人再次召集衆人回到審案的廂房。
“本官已經知曉誰是兇手,殺了季家小姐那人,還是自己站出來吧。”
李大人揉了揉眉心,現在站出來相當於自首處理,或許能從輕處罰,不然的話,一命還一命。
孫胖子藏在衆人身後,悶着頭,不吭聲,他自以爲做的天衣無縫,誰想打還是被人發現了,幸運的是,楊謙已死,最好的辦法就是賴到楊謙身上,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孫公子,在午時前後,你在哪裡?是否去了後山?”
李大人等了片刻得不到迴應,點名孫胖子,而衆人全部回頭,一臉震驚。
“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不能因爲我腿上有傷,就把屎盆子扣我身上啊!我沒去過後山。”
孫胖子可以肯定,他從後山出來沒看到人,只在前院差點撞到了陳英,他勒死季粉蝶,身上沒有留下什麼痕跡,不會被發現。
“那好,你沒有去過後山,你在哪裡?”
李大人似乎知曉孫胖子會狡辯,繼續發問。孫胖子一臉不耐,搖頭晃腦地,“大人,您其他人不審問,爲什麼偏偏盯上我,莫非是哪個小人胡言亂語?午時前後我當然在廂房。”
“來人,把孫公子的鞋帶上來!”
孫胖子從後山匆忙回來,因爲他的衣衫和鞋子弄上不少土,還有無數腳印子,他全部換新,鞋底上有沒被雨水沖刷過的泥土。
這是其一,其二,寫信捉弄的人小沙彌以爲孫胖子的廂房裡面是京都的小姐,所以送錯了消息,孫胖子以爲了然大師在樹林處等候,匆忙而去,正好在葉宛西離去之後,也就是午時前後。
“大人,我記性不好,興許忘記了也說不定,這樣也不能證明是我乾的啊!”
孫胖子吊兒郎當,人生來命不同,他是忠武伯嫡次子,府上的丫鬟隨便他玩弄,可到底是個下賤胚子,他一直想玩點不一樣的。
“在季粉蝶的指甲裡,有暗紅的綢緞絲,經過比對,和你身上的衣衫一樣,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季粉蝶激烈地反抗,孫胖子下體應該受傷了,並且身上有抓痕,還有匿名信上證實,聽到林中有呼喊聲,似乎在怒斥孫胖子。
“是,大人,我對季小姐起了色心,但是人可不是我殺的。”
孫胖子試圖繼續抵賴,李大人很是耐心,接到匿名信之後,範圍縮小,一切就清晰多了,在季粉蝶的脖頸上,有交叉網格狀的勒痕,在死後幾個時辰才顯現出來,和孫胖子腰帶上的網格一模一樣,人證物證俱在,若是還要抵賴,就要請示刑部動用大刑逼供!
孫胖子張口結舌,他沒想到會留下這麼多的證據,在官差要求讓他全裸檢查的時候,他終於灰頭土臉的坐在地上。
孫胖子一早就卡在裂縫中,好不容易被拔出來,腿上受傷不說,還被衆人看了熱鬧,心裡不爽。他一直呆在廂房裡,琢磨送信給京都哪家小姐,來個私會,這個時候得到消息,瞭然大師約見於他,這是天大的好機會,孫胖子興致勃勃地赴約。
在後山的樹林,楊謙和季粉蝶摟抱在一起痛哭,二人生澀地親吻在一起,楊謙的手解開了季粉蝶的扣子,露出裡面紅豔豔的肚兜。孫胖子一邊看一邊咽口水,情難自禁,季粉蝶的臉色酡紅,小口地喘息,偶爾發出一聲呻吟,楊謙只敢亂摸亂親,卻不敢真正的發生什麼。
清醒之後,楊謙很是後悔,給了自己兩個巴掌,二人小聲說了幾句,楊謙紅着眼大步走出樹林,而季粉蝶則靠在樹上喘息,整理衣衫。孫胖子頭腦一熱,就做了下作事,他提心吊膽,怕楊謙歸來,所以勒死了季粉蝶,做了個自縊的現場。
案情進展太快,衆人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楊家夫人跪地失聲痛哭,都是季家勢力,不然的話,何至於有如今的苦果,她可憐的謙兒啊!
案情解決,孫胖子被官差帶到京兆尹衙門,此案件涉及京都的勳貴人家和官家,如何量刑還需要斟酌一番。
雨越下越大,法華寺地勢高,雨水沖洗着山路的石臺,清透得沒有一絲塵埃,衆人抓緊鎖鏈狼狽下山,誰也不願意在法華寺多停留一刻鐘。
南平王府的馬車上,莫顏披着一條幹布巾,儘管万俟玉翎已經把傘都放在她的頭頂,難免還是被雨水淋溼了衣袖,冷風一吹,讓她打了個哆嗦。
“喝杯薑湯。”
万俟玉翎經常遠行,車上的物件一應俱全,他修長的大手託着茶杯,送到莫顏的面前。
“恩。”
莫顏接過,唏噓不已,還沒有從剛纔的案子中走出來,有多少兇案都是因爲美色錢財而起,見色起意,殺人越貨,說白了,都是爲了滿足內心的貪慾。
回到御史府,墨香正打着油紙傘在二門處等候,法華寺的兇案已經傳遍了京都,他們還不曉得結果,墨香見自家小姐歸來,趕忙上前撐傘,小丫鬟墨棗忙着準備熱水。
莫顏淋了雨,身上正不舒坦,她褪下衣衫,露出潔白的藕臂,坐在浴桶之中,她的鎖骨之上,有晶瑩的水珠,在昏黃的油燈之下,多了一種青澀少女誘惑的味道。
“小姐,最後的兇手到底是誰啊?真是那個楊公子所爲?”
墨香一頭霧水,二人都死了,沒一個說話的人,查找到真兇很有難度。這點,莫顏也認同,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有捉弄人的小沙彌摻和在其中,孫胖子剛好換鞋,想抵賴都不成。
當然,這隻能說明孫胖子在當時出現在樹林,而關鍵的證據是季寶珠指甲中的線和那根兇器,寬腰帶。
“真想不到,這個孫胖子那麼狡猾!”
墨香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嘖嘖稱奇,原來破案有這麼大的學問。京都的仵作們學到了知識,在走的時候圍攏季寶珠,想問清楚當時是怎麼判定出兇殺,那會屍體脖頸上第一道勒痕並不明顯。
幾天以後,《雙鳳奇案》終於完結,京都的百姓們茶餘飯後,談論着新戲,還有頭腦靈活的戲班子,把季粉蝶一案改成戲本子,在京都唱過之後南下,真真是調動了百姓們的熱情。
孫胖子依舊被關在京兆尹衙門,忠武伯府上強行給戶部侍郎府試壓,反正女兒也不值錢,男子纔是頂立門戶的,要求京兆尹李大人從輕發落。
成爲皇上老丈人的夢想破滅,季大人不依不饒,因此鬧到了早朝之上,季大人和忠武伯罵得正歡,最後在朝中不要命地撕扯起來,還波及到了幾個拉架的倒黴蛋。
万俟御風深思熟慮之後,下旨,孫胖子行爲惡劣,先奸後殺,不用等到秋後,斬立決!
纔不到一年的工夫,京都命案連連,百姓們失去安全感,那日在法華寺,有太多人目睹這一事實,若是包庇兇手,會引發百姓們的極大反感。最近總有書生上書請願,求還季粉蝶一個公道。
孫胖子問斬那一天,據說有很多百姓們圍觀,衆人拍手叫好,京都少了一個毒瘤,也就是在那天,季粉蝶的孃親在府中自縊,不同的是,她是真的想不開而自盡。
人有悲歡離合,不曉得意外和明天那個先到來,所以莫顏決定隨着本心走,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她正在學做衣衫,爲万俟玉翎的出行做準備。
三月初八的晚上,万俟玉翎悄悄地來到御史府,在窗邊靜默地站了半個時辰,走之前,爲莫顏蓋好絲被,並且拿走了她準備的物件,只在桌子上留下行雲流水的兩個大字,“等我。”
進入農曆三月,天氣開始逐漸地變暖,莫顏出門活動的機會多了一些,除去學禮儀,還要管家,家中的下人都比較省心,沒有幾個出幺蛾子的,偶爾有人懶散,莫顏懲治的辦法很簡單,吃蘿蔔白菜,沒有肉,下人不想回到沒有油水的日子,也變得勤快起來。
府上的廚娘被万俟玉翎的人調教了一個月有餘,做菜的水平穩步提高,御史府原來在外面採買點心,現在都改成自己做。
染髮坊的生意好,莫顏有銀子,對下人並不小氣,隔三差五地讓廚娘們做點好吃的改善一下,御史府不理會外面的喧譁,關起門來,小日子過的風生水起。
與此同時,在京兆尹府後衙,李月娥身體大有好轉,天氣晴好,她帶着丫鬟畫眉到後院散步,在牀上躺了將近兩個月,整個人都消瘦下去,穿上一身白色的衣裙,更顯清新。
趙桂花失蹤,李月娥沒有相好的姐妹,整日在府上無聊,只能和丫鬟說說心裡話,她還是放不下袁小將軍,想到他身邊陪着的是夏若雪那個狠毒人,內心不住地抽痛。
她愛了袁煥之那麼久,算計良多,最後讓夏若雪這個第三者插進來,眼看到嘴裡的肥肉飛了,李月娥別提有多憋屈了。
“小姐,奴婢有好消息告訴您!”
畫眉攙扶着自家小姐坐在涼亭處,自家派到湖州的下人傳回消息,有一個地痞混混在醉酒之後到處宣揚,他玩弄了一個京都大官人家的小姐,而且還是處子。
開始衆人以爲地痞潑皮是吹噓,沒當真,但是那個潑皮說得有聲有色,連屁股上有疤痕這種私密事都知曉。
結合潑皮所說,此人定是夏若雪無疑,在李月娥的人尋找潑皮和春情下落的時候,意外得知二人已經被帶走,似乎是袁煥之的人。
李月娥眯了眯眼睛,心下了然,原來夏若雪早就是不潔之身,還在她這裡裝清高!袁煥之知曉,背地裡一準兒還有貓膩。
下人此行到湖州,還有關鍵的任務,尋找繡兒的下落,據調查夏若雪去過湖州和潁川,在這兩地停留時間久,遇見繡兒的機率大,只要可以殺人滅口,夏若雪手裡的認罪書不具備任何效用。
“小姐,繡兒還沒有消息。”
繡兒活着,就是對李月娥最大的威脅,孫胖子害死了季粉蝶,被砍了腦袋,若是查明真相,得知她指使人下毒,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
李月娥現在是真怕了,她承認,夏若雪手中的證據,讓她不得不就範,只能加緊琢磨陷害莫顏的點子。
“繼續查吧,不查到就別回來見本小姐。”
李月娥煩躁地擺擺手,夏若雪倒是打一副好算盤,莫顏身份今非昔比,已然得罪不起了。
當初莫顏只是李月娥手上的棋子,任由擺佈,如今飛上枝頭,李月娥只能在地面上仰視,她心裡極其不平衡,從內心上總是無法接受這改變。
被夏若雪當槍使的滋味不好受,李月娥想,能不能找一個人衝鋒在前,她好借刀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