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他就一瘋子。”一人說道。
“剛開始我們也好奇，沒見過間諜，後來發現，他就一瘋子。”另一個人也說道。
海洋是地獄之門裡頗爲另類的一個人，他不屬於任何一個幫派，沒有任何幫派願意收一個瘋子，浪費糧食。可是他卻活了下來，因爲沒有人會把他當成障礙。
一個瘋子而已，瘋瘋癲癲地，到處亂跑，也到處被人欺負，在三樓以下的地界上，他是獨特的存在，也是弱者的出氣筒。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告訴了顏九成，這個人平日裡被打的次數之多，讓人乍舌。
雖然全球從事間諜工作的人的數目足以讓人瞠目結舌，但絕大多數從事的是基礎性的輔助類的工作，真正像電影裡出生入死驚險刺激的工種，是絕對保密的。
這些罪犯雖然十惡不赦，可是接觸這種頂級間諜的機會卻不多，更何況，哪怕他們之前接觸過，也不知道對方是頂級間諜。
就像顏九成的同學也不知道他此時是反間諜人員。
頂級間諜要麼隱匿着，要麼被捕了。要麼活着，要麼死了。
而眼前這個卻獨獨瘋了。
顏九成可以十分肯定他就是顧覓清提供的資料上那個高級間諜，各國頂級間諜的資料別說尋常人不可能得到了，就算是舉國之力都十分難尋，連顧覓清的資料上都只有他的側影，可對於顏九成來說足夠辨認。
瘋了或許更有用。
顏九成要從他身上挖出一批如今還潛伏在我國的R國間諜成員，如果挖出來了，搞不好是一大窩。
“我要做什麼，輪得到你們管？”顏九成瞪了那兩人一眼，那兩人連忙閉嘴，看着顏九成走進房間，海洋跟在後面，關上房門。
“新來的頭兒殺氣很重啊。”
“是啊，不過每個新來的頭兒都會找海洋聊聊，都被這瘋子給唬住了。”
“那倒也是。”
一人羣竊竊私語一番各自散去，這地方百無聊賴，除了吃飯就是尋樂子，當然了，主要是尋弱者的樂子。
“你說你是R國人，有任務交給我？”一進門，海洋便把門給關了，隨手戴上面具，花白的頭髮上滿是頭皮屑湊到顏九成的身邊，一股屎尿夾雜着汗味襲來，讓人噁心。
顏九成點點頭。
“男人的浪漫。”海洋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
顏九成知道，這是代號，必須對上下一句他纔會相信你是真正的接頭人。
只是這海洋瘋了，不知道好不好糊弄。
顏九成看着海洋，只見海洋的眼裡滿滿都是憧憬，而額頭上冒出的吸汗透露了他的緊張，那種盼望，望眼欲穿。
在這裡五年，一直等着這一天吧。
“代號改了。”顏九成刻意壓低聲音，神秘無比。
讓顏九成意外的是，這海洋並沒有上當，反而笑了起來，跟大人笑小孩一般用手指着顏九成這麼晃啊晃：“第三十九個傻瓜，第三十九個傻瓜。”
“嗯？”顏九成心裡有些發涼，佯裝不知。
“你們都想套我的話，都想套我的話，我告訴你，沒門。”海洋說完嘿嘿地笑了起來，門口的牙齒被人打掉了一顆，他從身上抓啊抓，抓出一個小蟲子後眼睛都發亮了，丟進了嘴裡嚼了起來：“你們都以爲是假的，不是假的，我真的是間諜。”
顏九成聽了後淡淡笑了笑，想必在他之前已經有很多人這麼套他話了，多半是爲了逗他，還有一些是因爲好奇。
顏九成伸出手手指頭示意海洋靠近。
顏九成微微彎腰，嘴巴靠近了海洋的耳朵，他的耳朵傳來一股極其難聞的惡臭，一個女生的名字輕輕地從顏九成的嘴裡吐了出來：“藤子。”
這個名字一出口，海洋就好像被電打了一下一樣，他原本傻笑的臉一下就僵硬了，露出了少年般溫暖的笑容，喃喃地重複道：“藤子……”
“藤子在等你，現在你相信我是你上級了吧。”顏九成見狀伸出手在海洋的耳朵上輕輕地撫摸了一下，這是老吊教他的催眠法，據老吊的意思，這催眠法算不得什麼專家手法，是他多年行竊摸索出來的。
顏九成原原本本學了學，只是只學了點皮毛，如今用到這，也是抱着萬一的心態。
“藤子……”海洋果然沒有像老吊所說的那樣進入淺意識，反而更興奮了，他一把抓住顏九成的手，能感覺到他的手因爲激動而冰涼冰涼的。
“藤子在等你，我就是你要等的那個人。”顏九成看着海洋，眼裡全是真誠。
在顧覓清給予的資料上對於海洋本人的資料非常少，更多的是國內哪些情報有可能是他竊取的信息，作爲R國的頂尖間諜，資料的嚴格保密讓他十分神秘。
可藤子這個名字卻被顧覓清捕捉到了。
“每個人都有軟肋，海洋的軟肋就是他在國內的女友，藤子。”當時顧覓清一帶而過，畢竟要記憶的間諜資料太多太多了。
“男人的浪漫。”海洋再一次對起了暗號，顧覓清提供的絕密資料讓海洋打開了防備，如此這般，應對一個瘋子，顏九成還是頗有信心的。
“藤子。”顏九成心生一念，既然這海洋的軟肋是藤子，那麼‘男人的浪漫’會不會就對應‘藤子’這個答案呢？
這海洋卻再一次搖了搖頭。
“男人的浪漫，不是愛情，是國家。難道藤子沒有告訴你嗎？”說道藤子，海洋坐直了身子，甚至伸出手理了理花白的頭髮，一副紳士的姿態繼續說道：“男人應該心懷天下，爲國捐軀，這纔是堂堂七尺男兒應該有的浪漫，我們男人是要鬥爭的，是要掌握這個世界的，我們的浪漫怎麼能是女人呢？討好女人，搞什麼紅酒鮮花海邊之類的，那不叫男人的浪漫。”
若不是顏九成知道這個人是盜竊了自己國家重要機密罪不可恕的間諜，他真的會被眼前這個瘋子這一番話打動。說這番話的時候，他身上難聞的氣味都彷彿消失了一般，眼睛看着牆壁卻似望着太陽，那麼地無畏，大氣，男兒氣十足。
男人的浪漫，應該是國家。
多麼磅礴。
只是這麼磅礴的浪漫卻用偷竊他國信息來支撐，不免貽笑大方。
“不過，藤子就喜歡我這樣的男人，她最喜歡我這樣的男人，我的藤子說會等我，嫁給我。”海洋說到這裡，口水忍不住都流了下來，他立刻畢恭畢敬地站起來，敬了一個軍禮。
“你的任務完成了，現在開始交接，說一下你的同夥。”顏九成正色道，敲了敲桌子：“我命令你坐下彙報。”
“彙報完畢，我就完成了我所有的任務，藤子在外面等我嗎？”海洋坐了下來，眼眶一下就紅了，聲音竟然有些像要糖的孩子。
“我的命令是，現在彙報你在東方之國從事任務的時候，你的下屬名單。”顏九成再一次敲了敲桌子。
他的心狂跳了起來。
萬萬沒想到在這裡居然讓他撿了漏。
只要海洋說出一個半個名字，這有可能就意味着能抓捕到在國內潛伏極深的他國間諜。
此時，門外的人來來往往，幾個頭頭有意無意地往裡看了看。顏九成明白，自己叫海洋進來盤問，別人覺得疑惑倒沒什麼，就怕一起混進來的其他國家的間諜，他們是肯定會懷疑的。
在這裡，身份絕對不能曝光。
“說。”顏九成冷着臉，拿着匕首的手放到了桌子上，這個距離，他只需要一擡手一劃就能割破眼前這個瘋子的咽喉。
“高陽市澳洋集團總經理李港；帝都海洋博物館副館長劉晨；國家電視臺軍事頻道主持人夏蜜……”讓顏九成喜出望外的是，海洋在‘藤子’這個人名前失去了任何懷疑，他滿眼都是憧憬，一口氣說出了十幾個人名。
海洋到底是層次高的間諜，跟他聯繫的間諜人員在帝國都身居要職，這一窩打下去，恐怕能讓R國在帝國的間諜團隊大殘。
東邊最靠邊的房間，衛生間下方左邊的第三塊瓷磚下面，有一個小小的信號器能與顧覓清聯繫，顏九成得立刻去告訴她這個消息。
這一羣間諜早一天被抓捕，國家就少損失，有時候甚至能挽回重大損失。
只是……
顏九成看了看外面，那些人的眼光更加好奇了。
“他們覺得奇怪，我爲什麼會叫你進來呢？你說，這樣會不會暴露我。”顏九成似乎跟海洋說，又似乎不是，聲音極冷。
這海洋卻一下緊張了起來，他立刻轉過頭看了看，隨後愣了愣，再轉過頭來的時候說道：“能借匕首嗎？”
顏九成手裡的匕首是唯一的武器，他搖了搖頭，緊緊抓着匕首。
“我有辦法，我進來不是跟你彙報的，而是你欺負我。”海洋露出了傻子一般的笑容，說話卻十分清晰：“反正他們天天欺負我。”
說着，他的手放到桌子上，另一隻手伸向顏九成握着匕首的手。
咔。
一聲脆響。
血。
濺了起來。
抓住顏九成握着匕首的手的海洋猛地一用力，直接切下了自己的小拇指。
他一聲不吭，疼得直髮抖卻嘿嘿嘿地笑着，拿起那根小拇指晃了晃：“我不是來跟你彙報的，我是來被你欺負的，就像他們一樣。你放心，你是我的上級，我一定會用生命來保護你。”
‘一旦發生危險，我會用生命保護你，顏九成。’這句話顧覓清也說過。只不過一個是間諜，一個是反間諜。
海洋的額頭冒出一層冷汗，許是疼的。
可他卻絲毫不在意。
男人的浪漫是國家，不過是剁根手指頭，爲了保護上級，他義無反顧。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上級在國內政治變動的時候，爲了保住自己的勢力早已放棄了他。
海洋在這裡等一個人，這個人永遠永遠不會到來，想必他是知道了這一點後，纔會一夜白頭徹底瘋了。
說着，他將那截小拇指放到顏九成的手裡，靠近他，充滿了期待：“我現在是不是不再是間諜，可以去見我的藤子了？她在老家等我結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