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已經亂成了一團,大堂上擺着一具剛從水裡打撈出來的屍體,女主人延光郡主李妍,呆呆地坐在地上,似乎不敢相信,那個面色蒼白、毫無生氣的男子,就是不到一個時辰前,還在與自己親密的夫君。
楊國忠大步流星地穿過裴府下人,走上堂中,彎下腰看了看屍體的模樣,捂着鼻子伸手捏了捏死者的下巴,在露出的脖子上仔細觀察着,沒有發現被人勒過的痕跡。
他放開手站起身,左右掃視了一圈,沉聲說道。
“是誰最先發現他的。”
“是小的。”一個下人戰戰兢兢地答道,他的身上**地,不知道是冷還是害怕,身體不住地顫抖着。
“在哪裡發現的?”
“前院的池塘裡。”
前院?楊國忠明顯感到了一絲蹊蹺,不過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讓自己的人將這些下人全都看管了起來,沒過多久,府外就響起了大隊人馬的聲音,鮮于向帶着京兆府的差人將整個裴府團團圍住,緊接着,一隊隊手持鐵尺腰挎橫刀頭戴皁帽的差人便衝了進來,一個個如狼似虎般地毫不客氣。
“大夫,怎麼了?”
鮮于向拉着楊國忠走到一邊,輕聲問道。
“裴徽死了,他府裡的下人說,是溺水而亡,我讓你來,只爲一件事,把他的死,與太子府上的人連到一塊兒,無論用上什麼理由都成。”
鮮于向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帶來的仵作已經在檢查屍體了,而那些差人全都在四下裡拉人,爲了防止串供,會把他們分別帶到不同的地方,進行拷問,然後從中找出矛盾的地方,這是一種常規的手段,最初的發明者,便是那武朝那位聞名瑕爾的酷吏來俊臣。
“大夫先到,可有什麼發現?”
“說不好,屍體上沒有明顯的痕跡,口中有酒味,他們說是酒醉失足,可有一點讓人不解。”
楊國忠與他一樣看着那具屍體,繼續說道:“他是在這裡飲的酒,卻是在前院的池塘裡溺亡的,從這裡到前院,足有兩百步,這麼遠,一個醉而不醒的人,是如何走過去,而沒有任何下人跟着的?”
鮮于向附和地點點頭:“不光如此,如今外頭是個什麼天色,穿戴整齊還要打個哆嗦,他只披了一領外衫,還沒有繫帶,不要說走上兩百步,就是一出大堂,再多的酒讓風一吹也該醒了,這裡頭必然有蹊蹺。”
“池塘裡找到他的鞋履麼?”
“他們說天太黑,看不清。”
鮮于向立刻轉頭吩咐了一句:“命人打着燈籠下去撈,就是把水都掏幹,也要找到他的鞋履。”
他帶來的差人馬上就忙活開了,整個裴府猶如沸騰開來,亂哄哄地到處都是人聲、人影、喝罵、哭喊、爭吵。
而唯一安靜的,便是跪坐在夫君屍體前方不遠處的那個小小身影,以及陪在她身旁的一個侍女。
等到仵作檢視完畢,兩人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走上堂去,鮮于向佯裝不解地喝問了一句。
“她是誰,怎得無人問話?”
一旁的侍女怒視而答:“大膽,這是延光郡主,豈容你等折辱。”
“郡主,本官是不便過問,可你又是什麼東西,也敢回本府的話,來人,將她拖下去,細細拷問,倘有不實之處,無須客氣。”
侍女一驚:“你們敢......”
沒等她說完,早有差人上前,一人挾着一邊,連嘴都給捂住了,就這麼雙腳蹬着被人拖了下去,侍女眼睜睜地看着地下的女子,似乎丟了魂一般的毫無所覺,彷彿閉塞了視聽。
楊國忠朝他使了個眼色,鮮于向會意地退下去,命人把住了大堂門口,堂上只剩了他們二人,以及一具冰冷的屍體。
楊國忠圍着女子轉了一圈,立刻就發現了不對,女子身上所穿的衣衫,不光有撕扯的痕跡,而且很不規整,薄紗般的罩衣下,褻衣竟然沒有繫上,只是搭在胸前,被那兩點突起頂着,給人一種極具誘惑的視覺衝擊,幾乎讓他的身體立刻有了反應。
他在女子的身旁半蹲下來,立刻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時所遺留下來的氣息,不到一個時辰,如果沒有沐浴,是很難消除的,他不由得露出一個笑意。
“你爲什麼要殺他?”
他幾乎是貼着李妍的耳朵說的這句話,女子彷彿從夢中被驚醒,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發出一個驚呼。
“你是誰?”
“你不認得某?”楊國忠笑了:“你父親每日裡恨不得去死的那個人,你會不認得?”
“楊......楊大夫。”李妍還真認得他,兩家關係不淺,楊府她也去過不只一次。
“方纔你說什麼?”
“某說,你爲何要殺害你的夫君?”
楊國忠一眨不眨地盯着女人的臉,看到她的神色數變,眼中驚惶不已。
“你胡說,我怎會害裴郎,他是失足落水而死的。”
“不是你,爲什麼,夫君死了,你連一滴眼淚都沒有,也不聞不問?”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已經死了。”李妍發出一個淒厲的叫聲,楊國忠冷冷地一哼。
“這個時候再來否認,晚了。”
楊國忠站起身,一字一句地如同雷擊。
“今日,裴郎君被天子禁足在府中,來探訪的除了崔家和柳家,還有他的連襟,張清,他來得最晚,走得也最晚,人是你親自送出府的,期間說過什麼,你自己清楚,爲什麼不是裴徽相送?”
“因爲你和他有私情。”
李妍吃驚地張大了嘴,萬沒想到,對方竟然會這麼說。
“我沒有,我沒有,郞君當時醉了,無法起身相送,我便送了一回,並無停留......”
“說得好,裴徽醉到無法起身送人,卻能一人走上兩百步,到前院投水,你覺得有人信嗎?”
楊國忠無視她的驚慌,繼續說道:“前日裡,張清慫恿他去晉昌坊鬧事,自己卻置身事外,某當時還不明白,如今看來,他就是等着今天。”
“天子降罪,裴郎君自然要借酒消愁,你們算計好了,等他大醉不覺時,合力將他扔進池塘,造成溺水而亡的假像,便能全了你們這對姦夫*************!”
李妍急得連連擺手:“不是的,你胡說,我沒有。”
“你自然不會承認了,沒關係,你的侍女,會開口的,等一會兒,我去會會張清,看看,他的嘴倒底有多硬。”
楊國忠“哈哈”大笑,看也不看委頓於地上的女子,大步走出堂外,外頭的夜色黑成了一片,他的心裡卻明如白晝一般。
天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