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略顯刺目,一座形似古代城堡的、由沉重磚石壘砌的監獄大門處,荷槍實彈的獄警鬆垮垮的站在城牆頂端凸起碉樓的陰影下,他渙散的視線在前方空曠的平地上四處遊移,似乎正神遊天外。
毫無徵兆的,一個有着緋紅色長髮的男人出現在了監獄大門外不遠處,注意力瞬間被拉過去的獄警愣了愣,隨後用力眨了眨眼——他完全沒看清這個人是怎麼出現的。
“喂!站住!”看到紅髮男人在一個踉蹌後穩住身體向着這邊邁步靠近,獄警下意識提起手中的衝鋒槍,拇指按在了保險上,“這裡是監獄!你...”
紅髮男人擡起了頭。
一雙佈滿血絲的、充斥着歇斯底里的眼睛,讓看清來者面貌的獄警心跳漏了半拍,在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感中,他本能的擡起槍口、撥開了保險。
然後...然後他眼前的景象,就突兀變成了本該在他身後的監獄大門,而那個紅髮男人正背對着他,將原本掛在他腰間的鑰匙插入了大門。
遲來的劇痛從脖頸處擴散開,失去身軀般的恐怖麻木感讓獄警垂下視線,然後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腳跟。
人體摔倒的悶響,連同刺耳的警報一同響起。
向着監獄內部走去的迪亞波羅擡起頭,看了眼天花板角落的監控器:“真吵...”
疲倦的低語後,迪亞波羅順應自己那有點模糊的記憶,在各種各樣的呼喊與行動聲中向着監獄內部繼續深入。
他的步伐顯得遲緩而凌亂,這並非是因爲身體不適,正相反,他的身體處於沒有任何損傷、得到了充分休息的巔峰狀態。
但是,他的精神,已經不堪重負。
混亂的、碎片化的記憶讓他幾乎無法思考,巨大壓力下不斷升騰的負面情緒讓他近乎瘋狂。
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之前是怎麼通過監獄大門的了。
“...只要...只要去到那裡...別擋路!”
普通人無法目視的緋紅手臂一閃而逝,擋在迪亞波羅面前的獄警在水泥牆壁上撞出大片龜裂、當場斃命。
遠處舉槍瞄準的獄警在恍惚中突兀變幻姿態、對準空無一物的牆角開槍,隨後被身邊走過的紅髮男人扭斷了脖子。
腳步絲毫未停、如入無人之境的迪亞波羅來到了監獄關押重刑犯的區域,兩扇沉重的金屬欄杆門在緋紅之王的巨力下扭曲出通途。
跨過獄警屍體的迪亞波羅在最深處的監牢外停下腳步,在一面巨大的有機防彈玻璃後,一個被關在“囚牢”中的“巨人”轉過頭,正隔着玻璃打量着他。
這監牢一點都不像監牢——冰箱、空調、電視、壁畫、檯燈、日曆...甚至還有小提琴和槍械、子彈,除了面積不大一覽無餘之外,這個囚牢看上去和普通的房屋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而居住在這不像監牢的監牢中的人,則更顯得怪異——那是一個體型極其龐大,或者說極其肥胖的巨人。
戴着紅色帽子的黃衣黑瞳男人,只是坐在那裡就比迪亞波羅高出半個身位,其臃腫到難以移動的肥胖身軀,論體積幾乎能塞進去七八個成年人。
這個體型遠超牢房大門通行能力的肥胖巨人,名叫波爾波,是熱情組織的一位高級幹部,也是迪亞波羅少有的親信之一。
熱情組織有很多涉及到賭博、毒品與人口的黑暗買賣都是波爾波在管理,而更重要的是,波爾波是熱情組織早期核心秘密“替身覺醒實驗”的參與者。
迪亞波羅從古代文明遺蹟中挖掘出了可以使人覺醒替身的箭,他手頭唯一保留下來的那一枚箭頭,就在波爾波手上。
畢竟,早期進行的替身覺醒實驗,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命,熱情組織把腦筋動到監獄囚犯與人口買賣上,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像波爾波所在之處一樣的、被熱情組織收買或控制的監獄,可不在少數,天知道誕生裡蘇特那批人的實驗高峰期間,到底有多少人消失的無聲無息。
到了現在,大規模替身實驗已經不再進行,但波爾波依舊保管着箭,他遵循着在實驗中摸索出的微妙規律,依照某種緣分與命運給予意圖加入組織者“試煉”的資格——
被推薦而來的試煉者,必須完成與波爾波約定的試煉,試煉者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去完成那些苛刻的約定,或者違背表面規則、觸發箭的洗禮並活下來,這樣就可以被准許加入組織。
“...我可真沒想到會見到這樣的你,”透明而厚實的玻璃後,停止打量的波爾波隨手從冰箱裡取出珍貴的紅酒,一邊往高腳杯中倒酒一邊問道,“我聽說了羅馬那邊的事情,是喬可拉特那個瘋子吧?
“前段時間組織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問題,損失慘重啊,我都不得不主動增加試煉者...但你卻始終沒有發佈明確的命令,到底發生了什麼?老闆?”
意識莫名暫時恢復了清醒,迪亞波羅揉了揉腦門,卻不敢去回憶、翻攪自己的腦海,他沉聲說出了不斷在他心中迴響的話語:“把箭...給我!”
倒了兩杯酒的波爾波手停頓了一瞬,隨後他將一杯酒放在貫通牢房內外的小平臺上,用粗大的手指捻起高腳杯輕抿了一口:“現在不行...‘約定’正在起效,箭最早也得晚上纔會回來。”
“讓你的試煉去吃屎啊!”精神極端不穩定的迪亞波羅臉龐扭曲着一拳砸在玻璃上,強韌的防彈玻璃瞬間迸發出無數裂痕,“把‘黑色安息日’召喚回來!給我箭!立刻!馬上!”
波爾波一口喝光紅酒,他丟掉酒杯,臉擠壓着遍佈裂紋的玻璃,盯着牆外的迪亞波羅認真的道:“你...在侮辱我嗎?
“信賴,是最重要的東西,一個人的信用,是他最根本的素質——我已經和今天的試煉者達成了‘約定’,在他明天十一點完成約定來到我面前,或者被黑色安息日殺死之前,我是不會、也不能召回替身的。
“你當初選擇我,不正是因爲我對‘信賴’與‘約定’超越生命的執着嗎,我的老闆?就算是你,也不可能讓我違背這份意志。”
黑色安息日,是波爾波覺醒的遠程自律型替身,擁有着在相連陰影中潛行與瞬移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在波爾波與他人進行雙方認可、條件明確的約定後,黑色安息日就可以擁有針對約定者的自動追蹤與監督能力,一旦目標違背約定,這個詭異的替身就會從陰影中現形,壓制目標的靈魂並進行懲戒。
作爲遠程自律型替身,黑色安息日射程近乎無限、幾乎不會給波爾波反饋任何傷害,而在觸發狀態下對靈魂的壓制力又極其強大,無法找到本體的情況下,夜晚的黑色安息日堪稱無敵。
而懲戒的內容...就是用箭刺穿目標的靈魂,強制進行替身覺醒。
是的,波爾波的箭被他的替身隨身攜帶,箭這種神秘的物品,可以跟隨特殊的替身進行虛化與具現,在黑色安息日不現身的情況下,迪亞波羅就算殺了波爾波,也絕對拿不到保存在黑色安息日身體中的箭。
甚至,那根箭有可能隨着不知身在何處的黑色安息日的崩潰,消失的無影無蹤。
爲了保證試煉者會經歷黑色安息日最強狀態的夜晚,波爾波約定的試煉一般都限時爲一整天,作爲老闆信賴的親信,他倒沒有不交出箭的想法...雖然那玩意兒確實很神奇。
但是現在,迪亞波羅等得起嗎?
記憶混亂的他,不知道從自己遭遇時停者開始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多久,但在死亡的幻景中不斷奔逃的他很清楚,那個如同噩夢般的敵人絕對不會放過他,留給他喘息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下一次致命的攻擊,在墓誌銘的預知極限之外,隨時都有可能到來。
“該死...”對波爾波的固執程度瞭解極深的迪亞波羅,努力壓制着心底涌動的煩躁與殺意,他不得不開始挖掘自己的記憶,去思考接下來應該採取的行動——
不管是眼前殺掉試煉者終止約定,還是後面藉助波爾波的約定能力,將能夠停止時間的敵人牽扯進黑色安息日的攻擊範圍,都需要更多的回憶與思考。
但隨着迪亞波羅的意識運轉,靈魂中的陰影就如同跗骨之疽般浮了上來——
【...可憐的傢伙,不就是一天嗎?】
幻覺一般的、熟悉的少年嗓音在耳邊響起,迪亞波羅雙眼猛睜,咬牙終止了當前的思緒,但那既飄渺又深沉的重疊幻音,依舊在他腦海中迴響。
【你是這段時間軸上的王者,雖然你在不斷丟失自己的領地,但這不影響你使用這份力量,只要你...接受我!】
洪鐘大呂般撼動心神的吶喊聲後,渾身冷汗淋漓的迪亞波羅兩手撐在光滑的玻璃上,精神層面的虛弱讓他不斷喘息,等到他緩過勁來擡起頭時,就看到完好無損的防彈玻璃,還有房間中被翻到第二天的日曆...
以及,波爾波身後正吐出一枚箭頭的詭異黑色替身。
【去吧,迪亞波羅,完成箭的儀式,讓我們...好好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