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點參蓮子修行事情,小妖女痛快答應,伸手把小娃拉到身旁,還不忘問他:“你頭髮哪去了?怎麼扮成個小和尚了?頭還挺圓的。”
參蓮子多聰明,立刻脆聲回答:“師父說姜大師的靈水玉露抹頭能長頭髮,但之前先得把頭剃光。”
姜和尚一聽忙不迭點頭:“薑汁有的是,有的是。”說着當場行功,從手指尖滴出了滿滿一瓶遞給小娃,不忘囑咐“很是辛辣,抹頭時小心別弄到眼睛裡。”
蘇景的大徒弟,小妖女心疼得緊,接過瓶子立刻就給小娃塗在腦袋上了,十六喜愛小光頭,但恨極了千年老薑的味道,甩着尾巴跑回大聖玦......
蘇景沒在凝翠泊逗留太久,坐不到一個時辰就起身告辭,臨走時對不聽道:“剛剛做了刑堂長老,後一陣子會忙,怕是沒時間常來凝翠泊。有事便搖鈴喚我。”
小妖女不失望,反倒是聽說蘇景掌管離山刑堂,一副開心樣子:“掌管刑堂,豈不是想打誰打誰?掌門可都不敢得罪你了!成了,忙你的事情就好,我這邊沒事。”
探望過不聽,妖奴隨蘇景一起告辭,但是在離開之前小金蟾忽然一拍額頭:“光顧着開心了,有件禮物險些忘記轉交。”一邊說,一邊張口一吐,吐出一隻袋子,猶豫了下,還是交到不聽手中,笑眯眯的:“有人託我給你和蘇景帶的禮物,給誰都一樣了。”
不聽打開一看,滿滿一口袋的黃紙妖符,最少也有兩三百張。不過符撰畫得歪歪扭扭,難看得要命,符上蘊藏的妖力也稀鬆平常。做符之人的修持,怕是比着天斗山的劍鴉妖精還遠遠不如。
蘇景好奇,取出一張看了看,問小金蟾:“誰送的?什麼符?”
“你一用便知。”小金蟾賣關子,不肯直接回答。蘇景真元微動,陽火席捲靈符飛灰,下一刻突然一道好聽的口哨聲響起。
大漠的調子,蒼涼豪邁,卻不失輕鬆快活。
蘇景和小妖女相顧失笑。聽了口哨聲哪還不知道,這是大漠仙巴掌那一族妖怪做的符撰,大仙和仙姑愛聽他們的哨子,他們落戶天斗山後就做一口袋哨子妖符來孝敬。
小金蟾笑道:“那夥子仙人掌亂七八糟,做符就做符吧。不知怎麼搞的,還燒出了一場大火來,一個個被燒得屁股冒煙,然後紅黑崗鴉裔大吵大鬧趕去救火......嘖嘖,那場面、那股亂勁,你們沒見到十足可惜了。”
仙人掌法力低微,做符出錯難免。不過他們的心意當真不差了。
小妖女更愛聽口哨,是以蘇景只取了十張妖符,其他的都給了不聽,又囑咐了參蓮子幾句。蘇景離開凝翠泊。
身邊幾位妖奴也準備散去了,六兩繼續去做買賣,裘平安兩口子則要帶着孩兒們去探望三阿公。
這次離山大慶,天酬地謝樓的重禮送到。但三阿公並未露面,想來貴人事忙、暫時抽不出身。蘇景還記得大漠上金扁子與疤面青衣一夥的衝突。不過大家都忙,爲了這件事專門跑一趟不太值得,就託大都督兩口子代爲詢問,另外又提醒三阿公小心。
疤面青衣曾說過‘百年之內,天酬地謝樓連根拔起’,此人修爲深厚,行事做派也是一副心高氣傲的樣子,不可不防。
小金蟾笑了笑:“放心,我會囑咐外公,不過也不用太擔心,據我所知,以前外公想要把誰連根拔起,可從未沒用過一百年那麼久。”
離山的大熱鬧結束了,三尸也不再回去,拈花特意跑到裘平安身邊,問:“你看過三阿公之後去哪?”
“回西海修行,問這嘎哈?”
拈花又開始摩挲肚皮,問道:“西海里真有‘海靈兒’?”
拈花是天生色鬼,早就曉得海靈兒這種妖怪。只是他在西海的時候從未見過,沒想起來這個茬,但這次離山大聚、和西海羣妖聊天時聽得他們無意中提起,拈花立刻上心了。
“有啊。”提起海靈兒裘平安眉飛色舞,但又立刻省起媳婦就在身邊,馬上變得一本正經:“個個醜八怪,反正我是看不上的!”
同樣是妖精,情趣眼光卻大相徑庭,東土精怪受漢家影響,審美和凡人差不多;南荒妖怪視紅綠花花爲華美霓裳,不過看女人的眼光也和東土相近;唯獨西海的水妖獨樹一幟,姿色曼妙的海靈兒在他們看來,還不如蝦和尚長得好看......
“我見過一個,當得絕色之贊。”蘇景隨口搭腔,笑道:“怎麼,神君想要去西海做海靈兒駙馬?”
“我的想法是這樣,還要請你指點,”拈花一反常態,面色嚴肅,手也不摸肚皮了,攥了個空心拳頭放到口邊,輕輕咳嗽一聲:“那些妖精當真可憐,遊蕩於漆黑深海中,歷盡千辛萬苦,只爲尋一位夫君,可其中絕大多數海靈兒也只能孤老一生,實在可憐得很......既然能幫一幫她們,便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說完,稍頓,呼出一口長氣:“縱然此行萬里迢迢,縱然西海疆域兇險,也只有冒險去闖一闖了。”
三尸一向形影不離,拈花神君有慈悲心願,雷動與赤目自然追隨,前者點頭:“正道本色,理當如此。”後者附和:“慈悲之行,功德無量。”
厚臉皮這種事情,得分和誰去比,此刻蘇景都不稀得搭腔了,任三尸去得意洋洋......
三個矮子跟着裘平安一家走了,衆人在凝翠泊外分別,蘇景獨自返回門宗。入山後,他直接去了刑堂所在的律水峰。
離山星峰各有職責,不過除了最適合種養靈草的水靈峰、最適合冶煉的洪錘峰之外,其他星峰職責都隨主持長老而變,便是說蘇景做了掌刑長老,那以後他的光明頂就是離山刑堂了。
只是光明頂現在烈焰熊熊,是以刑堂仍暫時安置於律水峰,龔長老暫住當年虞長老的滇壺峰打理參劍堂事情。
不過蘇景纔到律水峰不久,師兄賀餘也來了刑堂,微笑道:“那些禍斗大妖還在等你,先料理好祭煉事情,再來刑堂不遲。幾位大妖好心相助,讓人家久等失禮。”
蘇景不矯情,答應一聲,飛身趕回光明頂。
也不用再寒暄客套,蘇景與霍老大等六位禍斗大妖踏入烈火之中,在蘇景指點之下,幾位大禍鬥先後出手......
祭煉的法術算不得太複雜,關鍵不過兩處,一是火候掌控,另則與陣中同伴的火焰呼應配合,六位禍鬥個個都是大行家,三天功夫便已掌握關竅,又過十二天他們便掌握熟練。
就是這半月之後,六位大禍斗的控制火焰的本領盡顯無疑,光明頂上的火勢非但不曾暴漲,反而變得更小了......原先那一道道數十丈開外、幾乎要燒到上面星峰的巨大火蛇縮至六丈左右,但火焰顏色從金紅色變成幾近純烈的熾白!以前只要靠得稍近便會感覺炙熱撲面,如今即便進入光明頂十丈距離,明明能看得到那峰上火焰妖嬈,卻感受不到絲毫溫度。
會如此,不外一個緣由:火盡其用!
這場大火是爲了祭煉光明頂,不是要烘烤離山天宗,甚至可以說,光明頂之外的人感受到的每一絲燥熱都是煉火的浪費。得霍老大幾人相助,峰上烈焰之熱被最大程度投入祭煉!
火‘勢力’小了,可火焰蕩起的光彩卻遠勝從前,光明頂真就仿若一枚沉落於凡間的太陽......從第十五天起,八百里離山再無晝夜之分!
此間一輪驕陽,明耀離山天宗。
而六位大禍鬥入陣,也解脫了一個人:曾經侍劍童子,如今離山真傳,看上去比賀餘還要再老上一截的白鬍子樊翹。
從南荒回來時樊翹已經結成寶瓶身,早就該入世去領悟‘破無量’,卻因光明頂祭煉耽擱了三個甲子,如今大禍鬥來幫忙,蘇景不在時也無需他來主持大局,終於能夠繼續去修行了。
蘇景好大的過意不去,樊翹卻全不在意。若非蘇景,自己早已死於經絡枯萎;若非蘇景,他又怎麼可能結成寶瓶身!何況老蠍洞府中,奪罡得九甲子、寶瓶得廿七甲子壽命,在光明頂耽誤纔不到二百年,算得什麼。
再入修行,樊翹沒有片刻停留,先於蘇景商量、確定,跟着呈報掌門人,直接下山去做天道領悟了。
蘇景又再光明頂逗留了十天,向幾位大禍鬥告一聲罪,也抽身離開了火陣。
正要飛去律水峰,忽然小相柳的聲音傳來:“耽擱你片刻,有件事情和你說。”說話功夫,小相柳已經來到近前,從金扁子處得來的七頭蚺正跟在他身後。
妖蚺甦醒了,但還遠遠談不到恢復,只是那一顆頭醒來,其餘六根頸子上還空空如也,對蘇景深深低頭,甕聲道:“王七拜見蘇老太爺。孩兒聽老天爺講過,多虧蘇老太爺轉增的金玉菩提,我纔能有今日造化......”
蘇景懵了:“聽誰講的?”
“輩分、血脈以論,我都是他高祖,”相柳插口:“我們相柳一族,稱老祖爲老天爺。”
蘇景老太爺對相柳老天爺點點頭,明白了,也不用王七再囉嗦道謝,直接問‘老天爺’:“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