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夫愣住了。
這麼多年的修行、歷險,葉非很少會發愣......
確確實實沒想到,老瞎子居然會喊出‘有刺客’。而發愣片刻,漁夫並未發怒或驚慌,反而笑了起來,也分不出他是氣笑的還是真覺得有趣開心。
老瞎子喊了兩聲又開始呼呼喘息,躺在牀上好像一團亂泥。畫皮下的蘇景則暗暗蓄勢,他可吃不準下一刻葉非會不會一劍扎進自己心窩。
但漁夫一不動手二不逃走,就站在窗前,從發愣到展顏、從呵呵低笑到哈哈大笑,搖頭道:“原來是個忘恩負義之人啊...哈哈,果然有緣,我也是!”言罷葉非出劍,三十一劍!
三十一劍,穿窗、穿窗、穿牆穿門穿屋頂,散射四面八方,偏就無一劍去扎盡在咫尺的老瞎子。
劍光射出地方,牆裂石破血光暴現,慘叫聲迭起!今日神廟戒備何其嚴密,剛纔老瞎子一聲喊立刻就引來殺獼護衛,短短一會功夫已然這間雜役房形成包圍之勢。
可惜,刺客是葉非...三十一劍,殺盡第一撥合圍馭人,葉非也不再停留,就在笑聲裡飛身衝破屋頂,昂首開聲,一聲大喝:“今日豬祠,狩元俯首!”
八字如雷,直轟天穹!
旋即劍鳴聲大作。管那馭人兇兵洶涌,葉非挾劍衝向神廟深處,今日來此間。必殺六耳皇帝。
頃刻,喊殺聲、破空聲、示警號角聲諸般大響匯聚一處,還有一間破爛房間裡,一個就快老死的瞎子迴光返照似的、又來了怪叫的力氣:有刺客...有刺客啊......
三百丈急衝,葉非身裹劍團。普通的馭人精兵與護衛修家遠非對手,縱然悍不畏死、願以血肉之軀結屍山血海擋路,卻又哪裡攔得住他半步!但三百丈過後,一羣馭人精修高手從天而降,個個目光如炬兇威瀰漫,手中法器綻放奇光,顯身後不存半字直接動法圍攻上來。
葉飛卻不做纏鬥,雙手合掌用力一拍。圍攏身邊的長劍齊齊爆起精光,啪一聲脆響盡數爆碎開來!類似邪妖自爆同歸於盡的手段,劍爆碎但劍氣暴漲數倍橫掃四方。
以前行刺,幾乎每次脫身時候他都會用上這一招,馭人不是沒有防備,可是誰也沒想到他才衝了三百丈就施展此術,剛趕到的精修殺獼有半數猝不及防。頓時被殺傷一片,再開葉非。業已消失不見。
刺客消失了,殺獼兵馬四下搜索,更多精修高手顯身,或置身半空或落足地面,嚴加戒備。
老瞎子徹底沒力氣了,不再喊,躺在牀上一抽一抽地捯氣。黑石洞天內,拈花很有些納悶,問身邊蘇景:“葉非居然沒拔劍扎你?”
蘇景笑了幾聲。搖搖頭未回答。老瞎子喊叫時候,葉非若殺他不算意外,可是葉非由得他喊卻不做誅殺,也算不得意外。
雷動又問蘇景:“咱們什麼時候動手?”
蘇景想也不想:“再等等。”
大宗師有些無聊了,三個湊到一起,各自取出神牌,又開始叩拜祈願。口中喃喃不知唸叨的是什麼,但他們面色虔誠得一塌糊塗。
外面亂,但神廟中央大殿法事不停,聽聞葉非在外吼喝時候,狩元皇帝曾眼角微跳,但不等他說話,跟在他身邊的一個黑衣殺獼就微笑道:“跳樑小醜,萬歲不必理會,安心入禮做祭便是。”
皇帝密語:“孩兒曉得了。”
昨夜行刺事後,狩元帝入幽冥求見‘老人家’,老人家不知再忙些什麼,並未見他,只派出了一個鬼官問其何事,待皇帝把事情經過說完,鬼官回去覆命,過不多久回來傳話,告訴狩元:老人家已經知道了,你回去吧。
待到今日黎明時份,一羣黑衣馭人入宮見駕,貼身衛護於萬歲身邊。
着黑衣,但未帶紅帽,他們不是屍煞凶神,而是惡鬼。論淵源,皆爲易姓皇族長輩,都是狩元皇帝的老祖宗,早年在神廟中修行,趕在天治前就舍卻陽身入幽冥侍奉‘老人家’。
陽間馭修會受天治誅滅,死後魂飛魄散、一身修爲‘以果養樹’,但因‘老人家’與天理篡改了此間輪迴,這些心腹鬼煞在幽冥中可逃過輪迴制裁,無需再轉世重生,由此也不再受天治管轄,可以萬壽無疆的修行下去。
不過世事無圓滿,十一王造出的世界本就扭曲,再被邪魔動過手腳後,整座幽冥都變成了陰水冥火煞風糾纏翻滾的煉獄之地,環境惡劣、靈氣暴躁難馴,惡鬼想要修成氣候千難萬險。
是以‘老人家’帶下陰曹的殺獼無數,真正能修成模樣的寥寥可數,比着凶神更稀少也更珍貴,這一回老人家未露面,把手下頂頂兇惡的猛鬼派出來了些,暫時充當皇帝護衛。
這次登上陽間的爲首鬼物名喚易鹹,狩元帝直系向上第十七代、親生的祖宗。
惡鬼祖宗說什麼就是什麼,狩元帝收攏心思,隨着祠中主持僧侶指點,一步一步地行禮做祭。
皇帝穩如山嶽,場中貴族自也不亂,大羣貴人跟在萬歲身後,該鞠躬的時候鞠躬,該叩首的時候叩首,該宣喜喝聖的時候就氣貫中元大聲喊喝,但也熱鬧。
那漁夫刺客消失後,就再沒了動靜...直到半個時辰之後,九霄雲上,隱隱傳來一聲鷹隼啼鳴。
皇帝身邊黑衣猛鬼易鹹聞聲微微一笑。
其他人都聽不到,只有易鹹能聽到的啼鳴,來自豔赤梟的示警。
豔赤梟是他的坐騎,幽冥世界中出名兇禽。三千年前易鹹吃盡苦頭、險險丟掉了性命才擊殺了大梟。搶得七枚嗷嗷待哺的小梟回去,但並不餵食,而是將它們封閉於煉骨鉢盂內,由得它們自相殘殺互相吞噬,活下來的那一頭纔算寶貝。三千年仔細餵養、秘法加持,這才煉化成了一頭好凶物。
剛剛葉非來去突兀,惡鬼易鹹收起輕視之心,密語傳訊着豔赤梟昇天,監察八方。
易鹹輕聲傳令:“要來了,這次得留下他。”
命令傳下,與易鹹一起登入陽間、始終追隨其身後的五個黑衣馭鬼身形微微一晃就此消失,不知隱匿於何處佈陣去了。
易鹹不走。依舊跟隨皇帝身邊,面上微笑從容,他在等:等豔赤梟的第二聲啼鳴,一聲叫,兇禽發現敵人氣息、示警;二聲叫,便是兇禽確定刺客具體藏身所在了。
可是,第二聲鳴叫遲遲未至。不知不覺裡小半柱香的時間過去,高空上仍是安安靜靜。
易鹹微皺眉頭...莫非刺客察覺高空的兇禽監視、知難而退了?但很快他的眉頭又復舒展。推翻了自己的猜測,豔赤梟煉得融天秘法,它藏身九霄,不露絲毫氣意,除非它自己顯身,否則除了主人無人能探知兇禽存在。豔赤梟未再啼鳴,想是刺客謹慎、半晌未做稍動吧。
可也就在他剛剛把事情‘想通’的時候,九霄天上、視線極限,忽然跳出一個小小黑點。
‘黑點’急追。迅速擴大,身形輪廓越來越清晰,赫赫然,一隻四翅、四爪、三頸三頭的怪鳥,不存半根翎毛、周身長滿黑癩似的鱗甲,正是猛鬼坐騎豔赤梟。
豔赤梟現身、降落了?
三顆腦袋裡,兩棵癟的好像柿餅、另一顆頭完好無損但長長的頸子被反擰成了麻花。兇鳥死了。自然現身摔落。
死得無聲無息。
那是易鹹三千年的心血所在!就這麼死了?怎麼死的?易鹹又驚又怒,身形如煙直竄高空!不是去接應鳥屍,而是敵人弄死了他的坐騎,此刻還來不及遠遁,應該還在天上。
易鹹飛天去,才飛起百丈,忽聞聽身下一聲慘叫淒厲,急忙垂首望去:刺客顯身、從地面下撲出,周身水鏽的漁夫手中劍光綻放,正把易鹹那五個隱藏起身形中手下中的一個,一斬兩段。
不可能!天上的鳥屍身還未落下,敵人只能還在天上,怎麼可能從地下鑽出來。
沒什麼不可能,連陸角八的追殺都能逃過之人,還有什麼不可能。
就憑他叫‘葉非’,便皆有可能。天上殺兇禽、一瞬入地再破土斬匿藏殺獼,葉非有這個本事。
刺客爆起,劍光爆起,一晃七十劍逢人便殺。怒斥聲陡然響亮起來,大羣精修撲向刺客,剎那之間、風雷火木數不清多少法術齊齊向着葉非轟殺而至。
煉劍、休養近三百年,雖然那盆水煉不回來,可今日葉非傷勢盡愈、精神飽滿,再不是初到馭界時的狼狽模樣了,口中哈一聲大笑,七十劍齊齊崩碎、銳氣自殺暴射四方,刺客又告消失。
惡毒且無賴的招式,葉非使得得心應手且開心無比。再就是快三百年裡,他着實鑄了許多劍,隨便揮霍!
只是這一次,碎劍銳氣才告暴散,馭人羣中忽然閃現四頭黑衣鬼物,晃身化作滾滾黑煙圍攏過來,將所有劍氣收斂一空。葉非‘炸劍’之術被敵人接下了,未能傷到太多人。
同個時候衆人頭頂傳來一聲怒叱:“走不了了!”
叱喝聲中剛剛撲上半空的易鹹折回,向着一處空曠地方揮掌打出黑色煙霞。
黑煙之下劍光再起,十三劍護身絞殺黑煙,漁夫又復顯身,不驚反笑:“好惡鬼,能看破我的身形,算你眼光不錯。”
易鹹森森冷笑,左手亮鬼符右手執烏幡,周身玄煞陰元行轉,雙方正面相對,必是一場絕殺死戰了!不成想,漁夫根本沒有和他打的意思,身裹劍光破煙而出,直接衝向着貴胄人羣,他的做派仍是那四個字:逢人便殺!
甩開頂尖高手不看,一心一意地去殺普通馭人。
易鹹眯起雙眼,冷哼一聲手中鬼符打出。符撰脫手即化飛煙,鬼法成形、葉非腳下三十丈方圓地面玄光閃爍,一羣羣惡鬼憑空鑽出,這些怪物並無特殊法術,但勝在力大無窮且周身劇毒。百鍊長劍才一沾身立刻被污濁、威力大減,即便奮力斬殺惡鬼,鬼血劇毒也會在眨眼間將長劍腐蝕成煙。
隨易鹹同來那四頭馭人惡鬼飛身而起,各自亮出一根丈八白骨刺,同聲叱喝之中,四根骨刺釘入葉非身週三十丈、東南西北四正位。骨刺直沒地面,冥冥鬼叫響徹天地,葉非只覺身體一緊。滾滾煞氣涌動在他身邊。
這煞氣來得詭異莫名,能夠瘋狂吸斂他身上的陽氣、生機,即便葉非自閉毛孔和體竅,也擋不住自身陽氣的飛快流逝。那四頭惡鬼手中各自亮出一條烏黑鐵鏈,縱身入陣中。古怪煞氣能傷敵,對惡鬼卻是再好不過的滋補,四鬼身形快如閃電。率領着易鹹喚出的那些劇毒大力喪物,圍住葉非猛打狠擊。
一時間葉非再難移動。護身羣劍不斷被腐蝕或擊落,劍光籠罩的範圍越來越小,但當他只剩五劍、劍團縮小到只剩兩丈後,就此穩定了下來。
再無長劍掉落,劍光再不退縮半分,任惡鬼與毒物攻擊如暴風驟雨,劍光巋然不動!
易鹹觀戰片刻,森然道:“不錯!”人在半空不動,手中鬼幡一晃。一陣古怪鈴聲自幡中傳出。鈴聲算不得如何響亮,鈴韻則詭怪非常,旁人聽來不覺得什麼,可葉非的護身長劍突然顫抖起來,隨着鈴聲搖搖擺擺,好像被異士笛聲控制的蛇子。
惡鬥聲、怪鈴聲,自神廟深處傳說。飄飄搖搖,傳入外圍角落、一間搖搖欲墜地雜役房中,房內有張牀,牀上躺了個馬上就要死、可總也不肯死的老瞎子。
聽着鈴聲,老瞎子起牀了,小夥子似的、跳下地,抻腰踢腿揮胳膊,活動身體。
洞天內相柳提醒:“葉非是敵非友,現在你出手,時機不好。”
蘇景笑了笑:“想湊熱鬧又怕事兒太大?事難兩全啊。”
什麼時候出手最好,道理明白得很。不過明白道理,也不是說就一定能忍耐得住的,蘇景是坑不了再打的離山小師叔,可他也是風疾火烈喜戰愛斗的金烏弟子。
破屋中老瞎子開始活動肩膀、脖頸......
神廟中心,大殿前場,葉非長劍受鈴聲困擾,劍勢稍有些亂,四頭殺獼惡鬼與諸多毒物兇魔趁勢猛攻!
葉非顯然壓力極大,身形都在微微搖晃。不過‘漁夫’眼中並無驚慌,口中‘咦’了一聲,對敵人的古怪鈴術稍顯意外,跟着‘漁夫’的衣袖輕輕一抖,霎時間劍鳴聲大作,六十劍出袖,劍光猛漲擋下了敵人突襲,而後只見漁夫雙手一搓......肉掌,搓動中竟是一聲金屬轟鳴,真正洪鐘大呂之聲,賁起於葉非雙掌、砸碎於神廟天空。
洪浩金聲、淬烈金聲響起,易鹹幡中怪鈴立刻爆出一聲破鑼裂鳴,再沒動靜了。
短短几下相鬥,易鹹已知刺客非凡,與地面上的‘漁夫’頗爲相似的,他也不驚,反而透出些興奮,口中怪笑:“有些意思的小東西。”手中烏黑長幡再搖,一道黑色光芒自幡中射出,直落地面。
下一刻大地隆隆動搖,嘎啦啦的泥土碎裂聲中,一棵巨樹拔地而起,黑杆黑枝黑椏黑葉,樹幹堪百人合抱、葉蓋十里方圓,樹幹上密密麻麻盡是扭曲的人形木瘤、每一片葉兒都烙印着一張痛苦人面!
噬魂陰桐,幽冥中的怪樹,中土陰間也有,但異常罕見,此物非天然生靈,是兇猛喪物修持破鬼仙最後一境,迎天劫但未能成功破劫,被轟滅之際一縷怨恨執念所化。
此樹的來頭雖大,可天劫下仍能殘留的執念必定弱小,是以噬魂陰桐初生時羸弱渺小,此樹不受自然滋養,只能靠吞噬遊魂野鬼存活,且因先天不足,它成長極慢,噬鬼三百、長一寸。
這棵樹冠蓋十里、粗壯無比,足見它吞噬的鬼物何其數量、足見它身內積攢了多少力量!憑着易鹹的本領,想要奪下這樣一棵樹純屬做夢,就是他們殺獼的‘老人家’也不敢輕易招惹。不過‘老人家’與墨巨靈圖謀‘破封’大事。想要抽奪力量,打上了這株鬼樹的主意,以有心算無心、又經過好一番佈置,終於找到機會害死了‘陰桐’。
奈何,把樹害死之後他們才發現。這樹中藏蘊的力量與他們的破印陣法全不相合,根本沒用處。
不止破印陣法用不上,老人家的修爲和天理的本源也和陰桐力量相悖,用不上,好大的功夫都打了水漂。只是就那麼扔開一旁實在可惜,是以‘老人家’又廢了一番手腳,將這棵十里冠陰桐,煉化成易鹹法幡的幡靈。易鹹平白撿了個天大便宜。
煉化草草。幡靈本領遠遠比不得陰桐活着時候兇猛,可即便如此它的力量也足以橫掃一方,此刻易鹹發動幡靈,陰桐顯現本性,落地後巨枝狂搖如天棍錘殺、藤椏揮舞好似神鞭千盞,更有無數鬼面葉飄零,輾轉呼嘯比着修家飛劍毫不遜色。
葉非人在樹下。才一接戰便悶哼半聲,呼吸功夫六十劍就被打爆大半。
眼看易鹹大展神威。已然從廣場退入大殿的衆多馭貴人眉飛色舞,可還不等他們喊出一聲‘老祖神威驚仙、妖孽還不束手就擒’,突然轟隆了一聲怪響,廣場正門後一方巨大香爐炸碎,香爐有香,香上有火,只要有火金烏弟子便能穿遁自如。
就自香爐之處,一行人怪人顯身。
糖人?
糖人。
但從未見過這等怪模樣的糖人:頭頂光禿又圓又亮,上面九點疤痕。身着寬大蓑袍,頸下掛着長長一串珠子面帶微笑之人。
隨便一箇中土娃娃都能認得:這是和尚。可馭人哪裡見過東土僧侶。
仙祖祠也有僧侶,不過此僧非彼僧,只是是對侍奉神祇、精修神意仙經的修行者的統稱而已,中土僧與殺獼僧扮相迥異。
“妖魔除盡、玉宇澄清、揚手歡慶、心花怒放......羅漢歡喜。”
東土僧,十八人,右手背擎烏黑長棍。左手捏一盞明輝印當胸,個個微笑和藹。衆僧如雁翅排開,爲首僧侶年紀輕輕,帶隊邁步前行。歡喜羅漢是爲蘇景的一般變化,化身羅漢時他的樣貌會隨之改變,且這樣貌變化頗有趣意,若知他是蘇景,一眼就能看出來;若不知他是蘇景,根本想不到這兩張臉會是同一人。
歡喜羅漢變行邊唱,當佛偈落、十八羅漢同時駐足,手中法棍往地面輕輕一頓,咚一聲輕響中,金色佛光徐徐瀰漫,端的莊嚴、遁地神聖!
羅漢老爺不去看葉非和怪樹的苦戰,徑自望向大殿:“我自中土來,跨十萬裡,走三百年,總算趕到了、趕上了。”
以前迦樓羅顯身都是半人半鷹的怪物,蘇景或是驕傲漠然夏離山、或是心狠手辣六耳仙、或是陰狠刁鑽胖獵戶,十八羅漢慈悲從容的扮相是第一次登場,周身氣質迥異於別次,是以狩元皇帝心中懷疑頗深但也不敢就此篤定他們的身份,冷聲問道:“你等究竟何人,趕上了什麼?”
“幾個時辰前剛與陛下歡聚廊亭,相見甚歡,不想陛下這麼快就忘記我是何人了。”歡喜羅漢的笑容果然是歡喜的,繼續回答皇帝第二問:“趕上了超度陛下,趕上了爲陛下送終。”
皇帝怒笑一聲:“妖孽葉非,好膽,果然來了!”昨晚通名時候,胖獵戶曾自報家門‘我名:葉非’,皇帝記住了。
忽聽得一聲冷冰冰的聲音自陰桐樹下傳出:“我早來了。”
與鬼樹苦戰的葉非開口,稍頓,忽然他笑了起來,居然是開心的:“蘇景,居然還未死?好得很,好得很...你自己沒名字麼?要冒用我的。”
歡喜羅漢不提‘借名字’的事情,笑問葉非:“用幫忙麼?”
“不用管我,你去忙你的吧...對了,要不要賽上一場:看皇帝死在誰手中。”樹下,葉非只剩三劍了,身形縱躍左突右衝想要衝出怪樹控制,但始終尋不得空隙,眼看他堅持不住多久了,居然還有‘比試’之說。
蘇景哪會拒絕:“你若輸了,回中土後束手棄劍,隨我去離山請罪。”
葉非想也不想就答應:“你若輸了,不用麻煩,自裁就好。”
蘇景想也不想痛快點頭:“好!”
兩人所說皆爲中土漢話,狩元眼見兩個刺客放着皇帝不理竟自顧聊天說笑,當即面露兇光,叱喝:“拿下!”
皇命即天命,諭令出,早已蓄勢的馭人修家飛身撲起,十八羅漢齊聲叱吒,擰身、舞杖,手中羅漢法棍轟一聲空砸地面...一擊動地、神殿巨顫,佛光爆起、鎏染羅漢金身!十七妖物外加一個‘天真傳人’,十八妖僧結伏魔法陣,迎襲強敵而去。
就於惡戰暴發一瞬,幾乎就快被鬼樹擊殺的‘漁夫’身形一轉,就是一轉,全無花俏、全無古怪,可也全無道理的,他就轉出了陰桐圍困!
葉非脫困,身形如電,不理易鹹不理皇帝不理所有馭人,他直撲蘇景。人在半空,葉非大袖再震,九十劍散出,銀光燦燦如龍、必殺蘇景。
馭人豬玀,漢人豺狗。於葉非而言:都是敵人、皆可殺!
先殺哪個後殺哪個他無所謂的,是以只要看心情就好了,他想先殺蘇景。
以前在中土的時候他曾放過蘇景......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現在他想殺蘇景了,所以他說要和蘇景‘賽一次、看誰先殺皇帝’。葉非爲人驕傲,但誰說驕傲之人就不會耍陰謀詭計麻痹敵人了。
何況,坑那個‘坑不了再打’的蘇景,看他死前驚訝、委屈、納悶的神情,何嘗不是另一份驕傲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