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露西厄轉換了一個方式:“您認可怎樣的一種愛與婚姻的形式呢?”她認真地問道。
這個異界的靈魂卻是可以給出答案的,在另一個位面的時候,它就一直憧憬着這樣的情感與聯繫,在最重要的記憶被破壞之後,它無法具體到個體,但最不可放棄的重點它還是能夠提煉出來的,“信任,尊敬還有……”它說:“相互支持。”然後它就看到精靈少女露出了一個愉悅的笑容,就像是窺視到了什麼能夠改變命運的節點,當它意識到自己或許做錯了什麼的時候,露西厄已經離開了,她的這次離開非常地乾脆,甚至沒有給外出的凱瑞本親口道別的機會。
這讓凱瑞本也不覺蹙眉,按理說,露西厄身邊的艾洛赫也是一個年長有禮的精靈,如此輕率的行爲可不在他的容許範圍以內。
爲了消除心中隱約的不安,異界的靈魂施放了法術,他們在如同月色一般的水面中看到了艾洛赫與露西厄,艾洛赫首先發現了法術的蹤跡,而露西厄則在被艾洛赫提醒之後,向他們小小地揮了揮手,他們看上去不像是受到了脅迫,也不像是被什麼法術迷惑,最後凱瑞本只能將此事歸結爲一個孩子例行的任性。大約五天之後,他們又接到了阿爾瓦法師的弟子從碧岬堤堡送來的信件,告訴他們恢復了原先身份的艾洛赫與露西厄已經從碧岬堤堡離開。
他們的去向毫無疑問的是翡翠林島,埃雅精靈們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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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林島就像是一顆無瑕的橢圓形碧色戒面那樣鑲嵌在大海之上,島嶼上密林如絨,即便從上方俯瞰,也無法看見精靈們的王庭位於何處——林島的邊緣是如同星辰一般閃亮細碎,呈現出柔和的薄荷色的細長沙灘——沙子之中混雜着無數微小的橄欖石,在林島之外的地方,橄欖石也是一種珍貴的寶石,不但貴人們樂於將其佩戴在身上,在法術與術士們的實驗室中它也有着相當重要的位置,即便這裡的橄欖石最大也不過小拇指指甲那麼大,但這裡有着一望過去似乎無邊無際的沙子,外界的商人們如果可以被允許進入到這裡,他們都不需要與埃雅精靈們交換什麼,只要能夠帶走足夠多的沙子就能讓他們爲之瘋狂不已了。
可惜的是,林島從數千年前開始就不曾容許人類進入——半神巫妖埃戴爾那還只是一個龍裔的時候,他就嘗過了林島迷鎖的苦頭。迷鎖的範圍不單單覆蓋了整個林島,還向着大海延伸出了大約一千尺,即便是巨龍,也無法相隔着如此之遠的距離,對林島發起突襲,更不用說是人類。艾洛赫與露西厄與碧岬堤堡的商人們交易了一艘單桅船,這艘船隻有六十尺,如同字面意義的,只有一根桅杆,它在碧岬堤堡幾乎只起到中轉與短距離運輸的作用,像這樣的小船,可不適合進入大海,不過對於埃雅精靈們來說,即便給他們一隻龜殼,也許他們也能有辦法乘着它回到林島。
這艘船有點像是辛格精靈們的飛翼船,船身狹窄,船首翹起,有着一面雪白的三角形船帆,當它被海風鼓動起來的時候,船隻就像是在海面上輕盈地飛行。
露西厄坐在尖細的船首上,她的黑髮被風拉的筆直,對於回家,她懷抱着一絲欣喜——事實上,在囉嗦的艾洛赫的監管下的遊歷,並未令她有所留戀,她渴望的是孤身一人,驕傲而自由地,就像是一隻鳥或是一陣微風那樣巡遊整個陸地,但她也不得不難堪的承認,她是沒有這個資格與能力的,如果說第一次失陷在一個奴隸商人的手中,還能說是因爲她沒有成年,而且也缺乏對於人類的瞭解的話,那麼,在那個可惡的城寨法師那裡遭遇到的事情卻清晰無比地映照出了她的無能——她甚至拖累了艾洛赫。
如果還要追索更深處的東西,可能有的就是更爲強烈的忐忑不安與渴求吧,露西厄在心中籌劃與斟酌着用詞,她已經有好幾夜沒有安然入睡,耳中始終迴盪着那個人類少女與大公夫人敘述的故事,而且她在箭矢之峰看到和聽到的事情也堅定了她的決心。一個遊俠,一個戰士能夠對克瑞瑪爾現在需要施行的計劃起到什麼樣重要的作用呢?看看凱瑞本,看看亞戴爾,他們固然有着自己的職業,但真正能夠幫到克瑞瑪爾的地方還是在政務與局勢上吧,但這是露西厄無法插手的,翡翠林島原本就比銀冠密林封閉得多,在精靈之中,當然也不會有因爲權勢而產生的陰謀詭計,勾心鬥角,她沒有經驗,也沒有相應的天賦,但她並不是毫無用處的,作爲她母親唯一的孩子,如同銀冠密林之王英格威的孩子凱瑞本那樣,她註定是要成爲翡翠林島的下一任王的。
只是因爲露西厄還十分年幼的關係,有關於繼承人的教育還未展開,或者更正確的,讓英格威來說,就是他的姐姐林島之主因爲得到這個孩子太晚,而過於謹慎與寵溺了,最少的,他的凱瑞本在初次遊歷的時候可沒讓佩蘭特或是其他的精靈追隨在側。原本,如果這個位面還能保持以往的平靜的話,那麼在之後的幾百年裡,翡翠林島之主還能夠慢慢地教會她這些,凱瑞本畢竟也在外界遊蕩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成爲現在這個可靠可信的遊俠——但現在……
他們在早晨的時候出海,在海面上的金光褪去,重新露出新葉般的嫩綠色時露西厄已經能夠看到翡翠林島隱約的輪廓,她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在不過十指寬的船首尖端,精靈少女就像是停在上面的一隻細腳小鳥。露西厄喜悅地回過頭,想要和艾洛赫分享自己的歡快心情時,卻被艾洛赫的神情嚇了一跳。
艾洛赫臉上的神情並不猙獰,也不猥瑣,看上去與平時幾乎沒有什麼兩樣,露西厄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形容,她只能說……當她與艾洛赫對視的時候,就像是被一條又細又冷的蝮蛇咬住了咽喉,她的心臟猛然收緊,眼前一陣黑暗,有那麼一會兒,她還以爲自己墜入了死亡的深淵,她的手腳先是麻痹,然後又失去知覺,但只是一瞬間,她又回到了單桅船的船首,陽光照耀着她和露西厄,他們的腳下只有很小的陰影——如果是習慣了警惕與小心的凱瑞本,亞戴爾,克瑞瑪爾(無論哪一個),又或是葛蘭,他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值得懷疑的景象。但露西厄自認爲自己陷入了一段非常短暫的幻覺,她甚至沒有試圖去尋找原因,來源或是別的什麼,不過即便她想,接下來遇到的事情也不再容許她繼續深入思考下去。
他們遇到了迷鎖。
翡翠林島的迷鎖所有的壽命比銀冠密林還要悠久,迷鎖不是人類,雖然它們也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被削弱與崩潰,但在有人精心維護的情況下,它們只會變得愈發完善有力。但它們所給予的恐懼與威脅都是面對非精靈的,就像最初設定的那樣,精靈,無論是埃雅還是後來離開了林島的辛格,當他們碰觸到迷鎖的時候,只會感到一股柔軟的溫暖觸感,就像是歸來的遊子被母親擁入懷中,可是呢,在艾洛赫與露西厄面前的,卻是毫無理由地陷入了暴亂的迷鎖——突然之間,他們就從陽光明媚,平靜如鏡的海面突然駛入了颶風與巨浪統治的國度,他們看不見天空,也看不見海面,單桅船被送上高空的時候,他們往下俯瞰,只能看到如同惡狼般尋機待噬的浪濤與深邃如同骷髏眼眶的漩渦,露西厄被艾洛赫召喚出來的奇特藤蔓固定在船艙內,她勉強擡起頭,向上望去,不知道是否是因爲光線變得陰暗的關係,她對這樣的艾洛赫感到陌生。
艾洛赫站在殘缺的桅杆邊——桅杆一開始就被折斷了,船帆與帆索不知去向,艾洛赫一手按在桅杆上面,另外一隻手則握着一柄讓露西厄同樣感到陌生的長刀,這柄刀的長度遠超過普通刀劍,幾乎有一個成年男性的身高那麼長,一般人如果想要使用它,刀子本身的重量和過於遙遠的重心就是一個大問題,但也就只有這種長刀可以劈開巨浪——若是有浪頭呼嘯着從上方傾倒,意圖將船隻傾覆在海中,他就將它強行斬開,若是恰恰相反,船隻遇到了漩渦,他的長刀也會指向海面,上面裹挾着的氣息與力量一下子就會將空洞的海中陵墓驅散,而對於那些企圖將單桅船推向礁石或是兩相夾擊的浪濤,艾洛赫的長刀會改斬爲拍,只一下就可以將整條小船拋向他所期望的方向。
海水模糊了露西厄的眼睛,而過於密集的擊打也讓她感覺難以呼吸,但她在偶爾得以看向艾洛赫時,卻無法控制地想要顫抖,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感到恐懼,以及迷惑——艾洛赫就與每一個埃雅精靈那樣,擁有着秀麗的面容與頎長的身軀,但在此刻之前,他對露西厄來說簡直就是無性別的,他是一個監護人,一個長者,一個不太討人喜歡的頑固傢伙——但在暴風巨浪之中,他就像是在發光,讓人無法不去注視着他。
精靈們對於寒暑的畏懼不如人類那樣強烈,即便北方已經開始落雪,而南方也開始變得寒冷的時候,艾洛赫仍然只穿着着遊俠的衣物,也就是說,一件長內衣,長褲,靴子與束腰外衣,它們已經在海水下徹底溼透,卻並不顯得狼狽,反而有着一種缺憾形成的美,而艾洛赫原本整整齊齊用髮帶束起來的黑色長髮,和每一個埃雅精靈那樣,在陽光下會泛出鴉青與寶石藍的顏色,但在光線如此微弱的時候,它更爲接近克瑞瑪爾的髮色,那種如同無星月的黎明之前纔有的黑色,而且不知道是否是黑髮映襯的關係,他的膚色前所未有的蒼白,只是最讓露西厄心悸的是,他的眼睛中彷如有着狂暴的火焰,他凝視着暴亂的海面,鼻翼微微擴張,雙脣打開,露出銳利的牙齒……
是錯覺嗎,露西厄在下一刻就昏厥了過去,等她醒來,已經躺臥在了林島特有的翠色沙灘上,艾洛赫半跪在她的身邊,正專注地觀察着她。
“我們……”
“我們現在正在翡翠林島上。”艾洛赫回答道。
“迷鎖……”露西厄還記得他們所遭遇的那場災難:“迷鎖怎麼了?”是他們的單桅船暗藏了什麼不懷好意的存在嗎?但那艘船前後只有六十尺,船艙也被打開檢查過,看上去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可以藏下一個人。難道會是一個德魯伊嗎?
“也許是因爲發生了錯誤吧,”艾洛赫聲音輕柔地猜測道:“你看,最近很多地方都出現了死魔法區與混亂魔法區,可能我們就很不幸地遇到了相關的事故,但沒關係,我的孩子,我們還是被迷鎖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