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佳麗被直接送往醫院,我們回到公館,恰好是吃晚飯的時間,呂詹要求說要大家在飯廳一起就餐,沈碧清很是高興說好,呂詹卻看向我。
“我……我有點不太舒服,我想先上樓去,”看到呂詹看向我,我趕緊低過頭,訕訕然說道。
“不舒服嗎?是不是暈車?”他靠近我些,伸手便要拭一下我的額頭。
我往後縮了縮,趕緊答道:“沒有,只是不太想吃。”
“既然沒有暈車,那還是吃點東西,不要傷到腸胃,”他仍是摸了摸我的額頭,“乖,聽話!”
他又拉過我的手,我感覺我的手有些顫抖,“怎麼這麼涼?”他皺着眉問道。
“可能是剛纔開着窗戶着涼了,”我胡亂回答道。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肯定是被嚇着了……”
“沒有,”我立即否認,轉而看向四周,僕人們,還有沈碧清,都驚訝地看着我,看來我的反應太過突兀,只是因爲呂詹在場,她們並未作聲。
“那我還是吃些東西吧,”我低聲說道。
“吃些就上去休息,”他點了點頭,柔聲說道,轉而又對管家吩咐道:“趕緊去弄些淺小姐喜歡的菜。”
飯桌上擺滿了一大桌的菜,我嘴中嚼着呂詹爲我夾的菜,味同嚼蠟,也不知道剛纔他爲我夾的是什麼。
“聞竹,聞竹……”
“啊,”大腦喧囂,混亂不堪,我只覺得自己已經魂不附體,呂詹叫了幾聲後,我終於反應過來,驚愕出聲,手中筷子不穩,一直夾着不動的菜掉了下來。
他見狀皺了皺眉,乾脆放下筷子起身走到我身旁。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看着他,心臟怦怦直跳,很是害怕。
他俯下身來,不由分說地將我抱起,我不敢違逆他,環住他的頸,任由他抱着走向樓去。
我看過衆僕,皆用詫異的眼神看向我,他們必定都認爲我恃寵而驕,再看看沈碧清,她眯眼看着我們,可想而知,呂詹如此待我,她很是不滿。看到她那樣的眼神,我很是心痛,爲她,也爲我。
“對不起,和我在一起,總是讓你擔驚受怕,”他將我放在牀上,替我捋了捋頭髮,溫柔地說道。
“我……我沒有擔驚受怕……我……”我嚅囁道。
對於我的撒謊,他沒有生氣,而是笑笑,拉了拉我的手,很是心痛的說道:“沒有受驚手怎麼會這麼涼,別騙我,害怕就說出來,我知道你是不想讓我擔心。是我不好,總讓你遇到危險。”
我低下頭,一顆心沉得厲害,不知道能說什麼。
“今晚我想留下來陪你,”他湊過來,在我耳邊輕輕說道,他輕柔的氣息吹到我耳中,陣陣酥.癢。
聽他此言,我心陡然一驚,猛然擡頭忙答道:“不要!”
他看我答得毫無延遲,先是一愣,馬上又微笑着給我捋了捋頭髮,說道:“那你要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
“嗯,”我低過頭答道,自己也捋了捋鬢旁亂髮。
“那我先出去了,”許久,他才說道。
“嗯,”我忙應道,卻不敢看他。
又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站起身來,往房門走去,快到房門時,他回過頭來,說道:“我就在隔壁,有事就來找我。”
我點了點頭。
過往的種種經歷在我的腦中如電影幻片一般地閃過,一幕接着一幕晃盪於眼睛,揮之不去,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我怎麼可能睡得着?!
我起牀下地,看到被風捲打起漣漪的薄紗窗簾,那種漂浮不定的不安感再一次涌上心頭。門外有些動靜,我聽到左邊顧佳麗住的屋子被人打開。
我打開房門,看到兩名丫環端着茶水往右走去,一問之下,知道呂詹正在自己的會客廳接待客人,心稍稍放了下來,這才朝左邊顧佳麗的房間走去,看看究竟是什麼情況。
房門大開,是阿姘在裡面整理東西。
“阿姘,顧小姐的……病,嚴重嗎?”我走過去,問道。
阿姘轉過身來,我看到她的眼睛腫得像個桃子。
“哎喲,我的姑奶奶,你趕緊回去休息吧,要不有個三長兩短,少爺又要拿我們是問了,你也不用在這裡貓哭耗子,我們顧小姐現在好着呢!”背後劉媽的聲音驟響,很是不善。
“姑媽,你別對淺小姐這樣,不是她做的!您老先出去,我整理整理就下來,”阿姘走過來,把正要奚落我的劉媽推了出去。
原來劉媽是阿姘的姑媽,怪不得劉媽總是在袒護她。
“你相信我?”我不禁問道,畢竟大家都知道補藥是我送的,要人相信不是我害顧佳麗,是不太可能的。
“我跟了顧小姐也有一段時間了,顧小姐長得嬌弱,但性子剛烈,而且爭強好勝,這些我是看得出來的,”阿姘一邊整理着衣物,一邊說道,就像侃家常似的。
“那你怎麼就相信我?”我很好奇。
“就是直覺,而且我想那日我推了你,害得你傷口疼痛,你現在又是少爺身邊的大紅人,卻沒有對我計較分毫,所以你應該不是使得出下流手段的人……”她淡淡地說着,說到後面聲音低了些。
聽她對我直言不諱,我說道:“聽說你是從沈小姐那裡出來的,後來又到了顧小姐那裡,不怕別人說閒話嗎?”我抿了抿嘴脣,補充道:“你知道我的意思。”想起那日我暗語罵她吃裡爬外,忘恩負義,心中略感慚愧,但此事卻也一直是我心中好奇之事。
她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衣物,笑過對我說道:“我那時來到公館,無意間尋到了失散多年的姑媽,姑媽和顧小姐關係近些,便給我安排了差事,讓我去服侍顧小姐,說顧小姐厲害,在她那裡可以學到些本領,”說着繼續整理手中的衣服,“我唯一的親人就是姑媽,她自然是全心爲我考慮的,所以我便聽她的,一心一意服侍顧小姐,”她頓了頓,嘆了一口氣,說道:“淺小姐,不怕你笑話,像我們這樣的下等女傭,身無長處,有奶便是娘。”
半響,我們都沒有說話,房中寂靜無聲。
她說她身無長處,有奶便是娘,我又何嘗不是如此?
“淺小姐,我要去醫院了,顧小姐那邊需要人照顧,”她向我禮貌地行了一禮便向門口走去。
“阿姘,有句話,麻煩你幫我帶給顧小姐,”我平靜地說道,“讓她不要再執着,那個人的世界,不屬於我們任何一個。”
“嗯,”阿姘點點頭,她很聰明,沒有做出任何疑惑的表情,也沒有問我任何問題,或許,無需再問,她完全明白我話中的意思的。這些事,往往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又或許,顧佳麗早已明白,只是自己泥足深陷,難以自拔,而剛剛纔明白清醒的人,只是愚蠢的我罷了。
“阿姘,”在她快要出門時,我突然心血來潮,便又叫住她,“我送你出去。”
“這,不太好吧?”她顧慮道。
我做出一副輕鬆的表情,笑道:“其實我是想一個人出去走走,你知道,他們平時不讓我單獨出去。”
“少爺是爲了小姐的安全,”阿姘立即答道。
或許吧,我在心裡苦笑。
“好姐姐,你就讓我和你一塊兒出去吧,”我央求道,“要不,我就不許你走!”我扯着她任性地說道。
她無奈,也只得答應我了。於是我到房中換了一套小碎花粗布衣服,作了一副丫環的打扮,便跟着她下了樓來,出門時,看門的認爲我們是府上的丫環,也沒有多問便讓我們出來了。
出了門,我們便叫了黃包車,時間不算晚,但是天已經盡黑,在迷濛的路燈下,車伕拉着我們在寬闊的林蔭道上賣力的跑着,涼風拂來,讓人感覺清爽很多,我看了後方一眼,真的希望就這樣逃離那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車子拉到繁華地段,街頭彩燈閃爍,火樹銀花,玲瓏燈景,到處香風悠然。街上人流擁擠,很是熱鬧。
我叫住黃包車,讓他停下來,對阿姘說我不便到醫院去看顧佳麗,送她到這裡,她也沒有多說,關切地讓我儘早回去便向醫院而去。
獨自一人走在街上,卻突然發現無處可去,我,究竟該怎麼辦?
我蕩在街上無所事事的逛了幾條街,正要揮手叫一輛黃包車準備回去。往街對面一掃,恰好看到阿來被兩個男人扶着從一家彩燈璀璨的夜總會了來。我冷笑一下,這些男人真會風流瀟灑,不過看來阿來的酒量也不怎麼樣。
反正也無事,我跟過去,想看看阿來究竟醉成什麼樣?本來認爲他們會把阿來送上轎車,我倒也省了乘黃包車的錢,搭個順風車,但那兩個男人卻是扶着阿來往偏僻的巷子而去。我更是好奇。
“學長,怎麼做?”只聽一個男聲說道,聲音居然還帶着些稚氣,一聽就知道是個學生。
“怎麼做?一刀宰了!”另一個男生咬牙切齒地說道,“這些青幫頭目都是殺人不眨眼的,說白了,就是他們禍國殃民的幫兄!”
“真要殺嗎?我有些害怕!”他的聲音開始顫抖。
“別怕,想想我們死難的同胞!”這個年長的男生雖然如此說,但聲音也微顫抖,“我們殺一個這樣的壞蛋,就能救多少好人!”
“趕快,動手!”
“我,我還是怕!”
“那你捂住他的嘴,我來!”說話間,兩人又交換了下位置。那個學長便舉起了明晃晃的刀子,嘴裡還念着:“殺人償命,我只是替同僚報仇的,你做鬼可別來找我。”
“警察來了!警察來了!”我見那學生還真要捅下去,趕緊叫道。
那學生本就恐懼,聽我一叫,嚇得手上的刀掉在地上,兩人你推我嚷,趕緊跑了。
我走過去,拍了拍睡在地上的阿來,真是喝多了嗎?估計是不小心被人下迷藥了吧?百密一疏,小陰溝裡翻船,你竟也有今天,栽在兩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手上,還要我這個無依無靠的孤弱女子來搭救,真是天下之大,事事難料。
我用手拍了拍暈迷不醒的阿來,“醒醒,醒醒”他嗯了一聲,神志不清。
對着他冷笑一聲,罷了,你欠我一條命。
於是跑到巷外,叫了兩輛黃包車,車伕大多是青幫門徒,也大多都認得阿來,見是他,不敢怠慢,趕緊將我們送回了呂公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