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驚險了!”確定安全後,我喘着大大的粗氣,長噓一聲,脫口而出。
“哈哈哈——”我側身看過仰躺在旁邊的吳嘉文,“你,你看你的臉都花成,花成什麼樣子啦!”我上氣不接下氣地笑道。
“你,你還不是一樣啊!”吳嘉文輕輕擡起手,指着我說道,也是同樣累得有些喘不上氣來,“呵呵”
“哎喲——”我伸出手,想要支撐起來,突然左肩上傳來的一陣劇痛使無法發力,本已半起的上身又重重地摔了下去,這一摔使得左肩疼痛更加劇烈。
“怎麼啦?”看出我的異樣,吳嘉文趕緊側身轉向我問道。
我皺着眉頭,緊閉着雙眼,吃力地說道:“痛,肩膀上痛!”
吳嘉文扶起我,往我身後看去,“你受傷了!”
早猜到了,不過聽到證實還是使得額上的汗冒得更盛,這纔想起剛纔蕩在火車外時肩上吃痛的一瞬間。
半晌,吳嘉文沒有動靜,我又痛又疼,虛弱着道: “你會處理傷口嗎,快幫我看看吧!”
“這——”
“這什麼這,我要痛死了,你還管什麼男女授受不清是不是?”想到吳嘉文這時還一副矯情的模樣我就來氣,這都什麼情況了!
“那孜然,你忍住,嘉文得罪了!”聽着這彬彬有禮話,我腦子發毛。
吳嘉文轉到我身後,伸出手來輕輕解開的脖子上的鈕釦,他動作很溫柔,像是怕弄疼了我,更像是怕弄壞了衣服。疼痛使我神志略有迷糊,但我還能想像他緊閉了雙眼,側過頭不敢看我的神情,不由好笑。不過話說回來,受他的矜持感染,隨着他慢慢向下解開我頸上的鈕釦,我的臉也越來越滾燙起來。
“你放心,傷勢不嚴重,只是劃破了點皮!”
“嗯,那就好,”着實疼痛,如果真受了嚴重的傷,在這火車上,估計有性命之憂,那我費盡全力爬上這火車的力氣也白廢了。
“嗯,你忍着點,我隨身帶着藥的!”
吳嘉文拿出藥來打開,並且將我旗袍上的鈕釦解到齊胸位置,見後方能翻轉過去察看到傷口便沒有進一步的進犯。
起初我略爲驚訝,還在有些懼怕他是不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但確定他並無任何非禮舉動,只是在給我上藥,還撕下自己的衣服爲我細心包紮後,我心中才真正放下心來,沉沉地睡去。
翌日我醒來時已是日曬三杆,看來這一覺睡得可以說是舒服,身下厚厚的草垛上鋪着吳嘉文的外褂,很柔軟,他還用乾草當成棉被蓋在我身上,以防止我着涼,比起舒適的牀鋪這肯定是及不上的,但從這時的處境上講,已是非常的不錯了。
我揉了揉迷濛的眼睛,坐了起來,吳嘉文的藥還真管用,肩頭上的傷竟不怎麼疼了。
“醒了?”他坐在敞開的車門邊,對我說道。
“嗯,”我還未完全清醒。
“傷不疼了吧?”他拿起身邊的一個蘋果遞給我,“餓了吧?吃一個”
我接過蘋果,顧不得斯文,大口大口地啃起來,“嗯,傷不疼了,餓倒是不餓,就是渴了,這東西正好解渴!你在哪裡得的?”
“呵呵,”他笑出聲來,想是看到我狼吞虎嚥的樣子覺得有失端莊,“咱們運氣還不錯,這列火車竟是食物運輸的車子。”
“你那藥是什麼藥?”我一邊大口嚼着蘋果,一邊問道,“竟這麼神奇,昨天還痛得我要死,現在不怎麼痛了!”
“祖傳的,出門時父親都會讓我帶在身邊,”他對着我,淡淡地說道,還從懷中掏出個黑色小瓶子,遞給我。
“噔——噔——”我一個沒接穩,瓶子掉在地上,滾了一個小圈。
我彎腰拾起小瓶,細細地打量了下,還挺可愛,擰開來嗅了嗅,淡淡地清香,很好聞,“送給我吧,說不定以後我用得着!”
“就是送給你的,以後常備在身邊!”他又回了一個笑容,他的笑容總是充滿了陽光氣,彷彿再烏雲密佈的天空都會一瞬間放晴開來。
“孜然,能問你一個問題嗎?”過了好一會兒,吳嘉文突然開口道。
“嗯?”聽他的語氣,我很納悶,怎麼突然他對我竟如此客氣,“什麼事儘管問!”
“你和詹爺是什麼關係?”他看向我,眼神篤定。
我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你還問我!我還想問你和他什麼關係呢?”不滿他竟對我的懷疑,我委屈地道,“我在火車上聽他們說那個什麼爺要殺你,我就跑來向你報信了,差點搭上我這條小命,你必須得給我解釋清楚,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
吳嘉文睜大了眼望着我,顯然完全沒有料到我會突然發飆。我一口氣嚷完,若忽略掉火車跑動的響聲,我們之間足有一分鐘的安靜,我懊惱地摸了摸額頭,看到平時恬靜的我居然如此嘶聲力竭地吼叫,無論是誰,都會大吃一驚吧!
“我和他沒什麼關係!”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我低下頭,輕輕道了一句。
“那就好!”他的口氣很淡,卻又似乎是放下了一塊重石一般。
“那你和他是什麼關係啊?”想到這一層,我好奇地問道,並且貼近了吳嘉文,緊盯他,“他爲什麼要殺你啊?”
知道我看着他,吳嘉文也轉過頭來看着我,眼中充滿了關切,他說道:“別和他扯上任何關係,你就算死上一百次也比碰到他一根汗毛強!”
“哦,”知道他什麼也不肯多說,我嘟着嘴應道。
吳嘉文伸出手來碰了碰我的前額,像對待小孩子一般,然後又轉過頭看着疾馳的車外,我在他身邊緩緩坐下,托起腦袋看過他,見他面色凝重,似有一層重重的心事,於是便開始揣測起來:那個詹什麼爺的似乎是個厲害人物,竟會令平時瀟灑倜儻的吳嘉文如此擔憂?
列車走得並不快。起初我天真地認爲一天就能到達上海,但這列火車卻是已經開了兩天了,傍晚時吳嘉文告訴我說午夜就會到達上海,讓我提前點準備。
那天上火車時的場景還記猶新,說不定下火車時又會有怎麼樣的火拼呢,我得趕緊補充了體力才行。吳嘉文說我們幸運,上了一列食物運輸車,可是所謂的食物卻全都是蘋果,我很鬱悶,只吃蘋果哪裡來的力氣啊!於是我很是不甘地翻着車內一箱又一箱的蘋果,真希望能找出其它非蘋果類食物。
摞了大半天,居然翻出來的都是蘋果,我有些泄氣了。
“吳嘉文,你過來幫一下我,我想看看有沒有其它的食物,”他坐在那裡簡直一動不動地都快一天了,除了中午打了一個盹就是盯着車門外的風景,像是有重重的心事擱在心頭,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聽到我說話,根本就沒有反應。
火車跑動發出的轟隆隆的聲音響徹耳畔,外面的枯枝樹條揹着我們疾馳而過,被火車遠遠地甩在後頭,天色漸晚,遠處的山被沉沉的雲壓住,墨色一片。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樣子,我想我還是先不要打擾他,打開這個箱子應該也不是太大的麻煩,自己先試試看吧。
一試之下,便有些失望,這個箱子蓋子挺緊,打開還真不是一般的容易。其它的箱子只在四角粗略地定上四枚鐵釘,非常輕鬆就能夠打開,而這個箱子和其它的不一樣,四圍密密麻麻的全定實了,而釘子還不是一般的深。
我折騰了大半天,也沒有將釘子拔下來幾根,氣惱之下,狠下心拿起邊上的木棍,終於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後,惡狠狠地把箱蓋鍬開了。
“啊!吳嘉文,你快過來看啊!好漂亮的葫蘆!”看到箱內的青色鈾花葫蘆造型的瓷瓶,外壁紋飾均爲葫蘆紋,圖案滿布於器身,枝繁葉茂,整體顏色青翠,通體發光,看過令人賞心悅目,我不禁大叫起來。
吳嘉文終於動容了,站起身走過來。
“什麼葫蘆?”一邊走,他一邊問道,來到箱子邊,纔不經意地往箱子裡瞟了一眼,剛纔還死寂的眼睛突然之間變得雪亮,像放出光芒一般,雙手趕緊伸進去捧起那支青色花瓶,又輕輕地拍掃着留在上面的木屑,敲了敲瓶身,又近距離地細細觀摩了好一會兒,突然,他竟朗聲大笑開來,“太好了,太好了,終於找回來了!”
我一頭霧水。
火車響起了進站的鳴笛聲,吳嘉文站在門口不注張望,起初我還認爲他會瞅準時機,趁着火車減速跳下車去,但眼看火車駛近站臺,他卻出人意料地反而將車門推上,“譁——”的一聲,將我們關在裡頭。
“呆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你千萬要冷靜,你下車以後就到永樂古玩店找厲老闆,說我被詹爺帶走了,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吳嘉文對我說道,黑暗中看不到他任何表情,而我卻更加恐懼,會發生什麼事?吳嘉文會被詹爺帶走?他怎麼知道?別人不會連我一起帶走?我能脫身麼?
說話間吳嘉文摸到箱子邊,將那個青花瓷瓶拿起來緊緊抱在懷裡。然後便又折返回來,同我並排站在門邊上。
“譁——”地一聲響,車門被拉開,我和吳嘉文並肩站在車門前,眼前白光驟亮,刺得我眼睛睜不開,伸手去擋住直射過來的光,緩緩適應了那刺眼的強光,才放下手,眼前出現的是青衣青褲的一幫人,我真的嚇呆了,他們全都鐵青着面龐,一臉嚴肅,不苟言笑,更令我膽顫心驚的是,他們全都拿着槍。
那白色的強光掠過,只剩下昏黃的燈光照下來,將各人的影子重重地投到地面,也是一動不動,整個空氣凝重得彷彿結了一層冰,氣氛陰沉詭異到了極點。
看到有人站在車內,他們顯然也吃驚了一秒,紛紛擡起手中的槍指着我們,我哪裡有見過這樣的陣勢,兩腿都軟了下來。
吳嘉文連同花瓶半擡起手,表示不再反抗,只聽他聲音清脆而洪亮地說道:“我要見詹爺!”
“詹爺是你想見就見的嗎?”一個面色陰冷,衣着泛着光亮的粗獷男子迴應道,“手裡拿的是什麼?”
“瓷瓶”吳嘉文說道,“是詹言要的東西!”
半晌,無人回話。
“如果你們不讓我見詹爺,那我就和它玉石俱焚,”說着便把花瓶高高舉起來。
看着吳嘉文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我心中拈起了一把汗。
只見那個穿着亮布衣褲的男人提着槍沿着踏板走了上來,在吳嘉文周身搜查過一遍,確認並無武器後就將吳嘉文推出車下去,從容地道:“反正詹爺正找你,你自己送上門,免得兄弟們辛苦!也算識得好歹,索性就賣個人情給你。”
吳嘉文被那人輕鬆地推了出去,絲毫沒有任何抵抗的意思,只是懷中的那個青瓷瓶仍是緊緊地抱着,像一個溺水的人抱住一根救命的椽木一般。
男人朝旁邊站着的幾個男子使了個眼色,那夥男人便一擁而上,將吳嘉文扣住。
吳嘉文甩了甩肩,仰起頭來,顯示出一種不屈的氣節。他手一擺,說道:“我跟你們走,不過你們要先把她放了。”說着,朝我指了指。
站立着的一夥男人不置可否,吳嘉文接着道:“我不想扯上不相干的人,你們也知道詹爺的行事作風,他也不會難爲不相干的人。”
“呵呵,”爲首的那人笑道,“好,我們是詹爺手下的人,自然也知道詹爺的行事作風,放心,我們不會爲難一個小姑娘。”
“那好,那就拜託這位兄弟幫我把她送到永樂古玩店,”吳嘉文說道。
那男人說話間打量了我幾下,“道上有道上的規矩,你放心,既然不關她的事,我們自然也不會爲難她的,我們會將她安全送到永樂古玩店!”說話間揮了一下手,旁邊即有一個年輕男子走上前來。
“小姐,請!”他手掌攤開,向我指出了方向。
“你去吧,他們不會爲難你的,記住我對你說的話!”看來吳嘉文是相信他們的,那我也相信他們吧,那也是我現在唯一的選擇,不信,又能怎麼樣?
看了看吳嘉文,我向他們所指引的方向走了出去。快出站臺時,我轉頭看了看,他們大多數人已經朝着另一個方向去了。
一路上他們既沒有刁難我,也沒有刻意地耽誤時間,他們用車將我安然送到永樂古玩店,並且直接讓我非常順利地見到了老闆,那個老闆個兒不高,略有些胖,穿着一身棕紫色長袍褂子,四十來歲,儼然一副傳統掌櫃的打扮。
“老闆,這位小姐是詹爺那邊的人帶來的,她要見你,”看門的小斯將我領至內堂,便向老闆說明了我的來歷。
“厲老闆,吳嘉文讓我告訴你,他去詹爺那裡了!”時間很急,我開門見山地道。
“他就讓你告訴我這個?”厲老闆向我靠近了一步,問道,看到他又細細地從上到下地打量過我,我是非常的不自在。
“是的,他說這樣告訴你,你就知道該怎麼辦了!”吳嘉文的確是這麼說的,我也只能這麼照辦,於是又下意識地盯着他的眼睛,抿抿嘴脣。
“嗯,厲某先替我家少爺多謝小姐,小姐也勞頓了多時,想必也累了,就先在舍下休息,明早有消息即便來通知小姐!”然後他朝我略微點點頭,作了個揖,轉身即欲離去。
我家少爺?原來這古玩店是吳家的產業!
“先生留步,吳嘉文會不會有什麼危險?”我小心地問道,很想知道吳嘉文是否安全,卻又怕觸到別人不想讓我知道的內情。
“他既然放心讓詹爺的人帶你來我這裡帶口信給我,自然他自己現在是安全的,不過……”厲老闆打住了下面說的話,顯面露憂色。
“不過什麼”我是個急性子,趕緊問道。
他搖搖頭,道:“應該沒什麼問題,只是……”厲老闆再次頓住,只是搖搖頭。
這樣的躊躇未定,我想肯定是有什麼難以言表的苦衷吧,也就不再追問下去,但讓我泰然自若地去休息,我卻是做不到的,於是執意要求一起去:“吳嘉文救過我,我知道您有些事不能讓我知道,但請允許我同您一同前往,無論他安全與否,我也能心中有數。”
厲老闆沒有說話,既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他又是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最後擺擺手,意味深長地說:“罷了,一同去吧!”
“哦,”正準備出門時,厲老闆轉身回過頭來,恍然大悟似地問道,“小姐貴姓?”
“我姓林,叫林孜然!老闆就叫我孜然好了!”我笑着回答道。
說着我就尾隨厲老闆出了大門,此時,已有一輛深色轎車停靠在路邊,但卻已不是剛纔坐過來的那輛,我緊跟着厲老闆走過去,一個穿着白衫的人上來爲我們開門,厲老闆先上了車,我正在低頭鑽進去,忽聽那開門的人道:“小姐好!”我聽他這一聲喊,擡過頭,只見他正笑盈盈地看着我,論年齡,估計就才十五六歲,看起來非常陽光健談。
“貓盹兒,你磨磨蹭蹭什麼?還不快點!”聽到厲老闆地一聲喝,名叫貓盹兒的男孩連聲應“是”。我纔回過神來,趕緊鑽進車裡,貓盹兒爲我關上門後,繞過車頭坐在了駕駛座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