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
寢殿裡,劉清用了很大的毅力才睜開眼睛,看了看天色。
日上三竿。
感覺身上有些酸楚,想起霍去病走之前的昨晚,劉清咬了咬脣皮,用右手撐着臥榻坐起來,眉梢微蹙。
過了一會,她又老老實實躺回榻上,拿被子矇住臉蛋,小聲吩咐門外的女侍:
“去告訴繡衣那邊,今日我不過去了,若有重大的事情要處理,轉給茹泊虎掌令。”
聲音很小,但門外的女侍愣是聽得清清楚楚,快步去了。
劉清閉上眼,決定睡個回籠覺。
她把回籠覺睡到午後,再次醒過來感覺就好多了,梳洗打扮,穿上杏色錦羅裙,風姿傾城的公主殿下又回來了。
“殿下,有宗室的人到訪。”
“是中山王家的六十九子,劉相。”
中山王劉勝好酒色,不爭不搶,就是子嗣多。
史料記載可查證者就有一百多個,傳承滿天下,後世劉皇叔。
“讓他到前殿正堂等一會。”
霍去病朋友不多,從小就認識的劉相算一個。
劉清在女侍陪同下,來到前殿會客。
劉相仍是以往模樣,貴公子的打扮,麪皮白淨,但滿臉被掏空後的氣色。
見到劉清,他起身執禮:“見過公主殿下,去病不在?”
“嗯,夫君外出征戰,早上才走。”
劉清橫了眼劉相:“你用去病稱呼夫君,沒大沒小,要叫姑父纔對。”
“??”
劉相眨巴着眼睛。
劉清是宗室最小的公主,管皇帝和中山王劉勝叫哥哥。
劉相是劉清的大侄子,叫霍去病姑父沒毛病。
劉相覥着臉道:“我們可以各論各的,我和去病交好,管公主殿下叫阿嫂如何?”
他想給自己長一輩。
“來找你姑父有事?”劉清沒搭理大侄子的建議。
姑父就姑父吧,劉相道:“我來告訴去病……我姑父一聲,宗室那邊想對付他。”
“你怎麼知道?”
劉相這段時間不在長安,回父親劉勝在中山國的封地了。
“宗室的幾支想聯合起來,膠東王親自來見我父,進行遊說。他們覺得衛霍相合,外戚的勢力膨脹的太厲害,所以想聯合我父一起,壓一壓外戚。”
“劉勝王兄可曾同意?”
“當然沒有。”
劉相理所當然道:“阿父的性子殿下應該清楚,他不願摻和這些爭權奪利的事。”
中山王劉勝是宗室的一股清流,除了吃喝玩樂,對正事大多不感興趣。
史書記載着他常與同母兄趙王劉彭祖,相互罵街:
“兄長爲王,專門代官吏治事,手段嚴酷。爲王應日聽舞樂,玩賞美女。”
劉彭祖反脣相譏:“伱只知奢侈淫樂,子嗣無數,居然敢說我,古今只有你如此昏聵!”
劉勝毫不示弱:“比你強,不生子嗣,不喜女子,有違人倫。”
倆人沒事就打嘴仗。
“我姑父什麼時候回來?”劉相越叫越順暢。
“總要半月一月的時間。”
“那行,等我姑父回來我再來。”
劉相走了沒多久,侯府又有人來訪,這次是蓄意耽擱行程,剛從西域回到長安的羅什娜。
……
霍去病的隊伍,出長安後往東南向行進,橫穿汝南,九江等大郡,午後便來到臨海的會稽郡。
繡衣新任副史姒雄,乘蜃樓號在這裡等候。
“繡衣麾下姒雄,見過大司馬!”
姒雄凝神看向這位當今最具傳奇色彩的青年統帥。
但見其身形挺拔如一杆大槍,銀甲紅袍,面容冷峻,目光明亮的像是能洞徹人心。其氣質鋒芒,自有一股讓人心折的氣度。
除了蜃樓號,還有三艘海船,都是船塢新造出來的船舶,才下水沒多久。
船舶的製造方式,是董仲舒當初從皇陵內獲得的海航秘紋艦。
三艘船皆不足蜃樓號一半大小,但每艘也能承載五百以上的軍伍。
一行人登船,相互見禮。
姒雄遂道:“鷹揚將軍趙破奴遵大司馬所命,登陸大和國,所以由下臣來接大司馬過去。”
霍去病走進一層的主艙室。
姒雄跟進來,攤開一張牛皮地圖:“這是我們勘察後,繪製的大和國地圖。
我們沿路往東行,數百里後會經過這兩座島嶼……”
霍去病瞄了眼地圖,基本符合後世的日國國境。
日國的國境總體狹長,像一隻頭部朝東的海馬。
“大和國有精銳,埋伏在離我大漢最近的國境西端,有隨時出擊作戰的態勢。”姒雄介紹道。
霍去病打量地圖:
“你說的對方囤兵的位置,叫九州島,由其往西,更接近我大漢的方向,還有個更小的島嶼,叫長崎,也可以駐軍。
你們探查過沒有?”
姒雄意外道:“原來侯爺對這大和國的國境頗爲了解。
我正要說他們在這……長崎的隱藏駐軍,和侯爺說的九州島彼此呼應,大概有五千軍。”
霍去病說的是後世的日國地名,姒雄也跟着拿來使用。
“我們往東就可以和鷹揚將軍,還有趙安稽校尉的部衆碰面。
請問大司馬,我們該走哪條路?”
趙安稽,趙破奴等人所行路線,是從漢沿海出發,經渤海以南海域,過朝鮮海峽,從島國北端登陸。
霍去病給他們下達行軍命令時,整體的作戰部署,已在腦內成型。
此時他接過筆鋒,在大和國的國境上進行勾畫。
船艙裡,公孫弘,姒雄,白南妤,跟進艙室的隨軍校尉復陸支,姚招,陳慶,視線都集中在圖上。
霍去病一共畫出四條作戰路線。
其中兩條對應趙破奴和趙安稽目前的行軍方向。
趙破奴採用的路線,目的地將直逼京都以東。
那裡是整個島國,串聯東西兩端的重要關隘,在軍事上如果被切斷,會使其東西不能串聯。
而趙安稽的隊伍,在本州島以北,已露出蹤跡,將牽制對方在本州的主要兵力。
霍去病勾勒的第三條線很長,是他們乘蜃樓號即將行進的作戰路線,和趙破奴,趙安稽選的路線都不相同,是從大漢會稽郡往東,經日國以南海域,長驅直入,打其背身,直戳本州島。
姒雄打量地圖,心忖這位侯爺對大和國的地勢瞭如指掌,用兵虛實詭變,打的全是要害。
趙破奴和趙安稽的隊伍,其實都是虛招。
目的是爲了掩護主攻路線。
奇妙的是兩者雖爲虛招,但攻擊的位置,讓對手不得不防。
否則虛招隨時都能變成實招。
霍去病選取的這三條路線,但凡有一路成功,大和國都將非常被動。
姒雄看向最後的第四條,作戰路線。
從圖上看,最後一條路線,是從島國最西端,往大漢膠東地區攻擊的一條反向行軍路線。
шшш¸ TTκan¸ c ○ “這條路線是什麼目的,請侯爺指教。”姒雄虛心問道。
他需要知道行軍路線的作用,好讓繡衣方面跟隨傳遞情報,進行配合。
“這是大和國攻我大漢的路線。”
霍去病道:“趙安稽動手後,島國的人就會知道繼續隱藏動兵意圖,已沒有必要。
他們在長崎蟄伏的兵馬,此時應該已經西進,準備試探我們東部海疆的防線,尋機攻漢。
這一路不用理會,讓他們去打膠東。宗室讓李敢帶兵在那固守,若不放幾個大和國的人過去,宗室苦等一場,有違陛下想看一看重騎兵鋒的初衷。
讓出幾千大和國的兵,給宗室的人吃掉。”
公孫弘笑道:“那侯爺你得多讓點,不然他們吃不飽,回長安鬧騰的更厲害。”
霍去病道:“幾千人是極限了,稍後趙破奴的人也將動手。
他的位置一動,大和國在九州島,廣島的兵馬,全都會被吸引牽制,不可能再去增兵攻我大漢。
大和國的國境,四面臨海,處處都可登陸作戰,沒有穩固可守的地方,幅員也不遼闊,缺乏戰略縱深。
打攻防戰,給他百萬兵馬,他都守不住。”
霍去病取出同心蓮葉,對趙破奴那一路兵馬傳令:“動手。”
彼端,大和國廣島往東數百里,連綿起伏的丘陵區域,趙破奴收到命令,道:“整備,一刻鐘後出發,按作戰計劃展開。”
下午。
在島國的另一端,本州島北部的山地。
趙安稽的隊伍暴露蹤跡後,大和國的兵馬快速反應,就近派出隊伍進行圍剿,入山搜索。
密林內,趙安稽正透過樹木間隙,觀察接近的島國部衆。
他們穿着以細密長藤編制的藤甲,少部分首領才穿銅甲,內襯橘紅色衣袍,手執細長的尖矛。
他們的藤甲質地特殊,防禦力倒是不弱。
藤條呈橫向的細紋,將胸前位置全部護持在甲冑內,後背以皮扣連接。
“和我們的甲冑不一樣,不是全甲,後背有攻擊空隙。”
趙安稽一邊觀察一邊道:“看他們的兵勢,精氣狼煙,直衝雲霄,說明兵無懼意,鬥志高亢,皆爲精銳。”
副將冷笑道:“和我們打過就會有懼意了,我保證能將他們的屎打出來。
這種密林環境,他們弓兵少,且背的全是長弓,遠不如我們的輕弩速度快,更適用。”
當大和國的兵馬繼續接近,兩方在這山地密林內,展開了殊死較量。
要知道趙安稽等人行動前,在島國已蟄伏探查半個多月,打的是有準備之戰,在這裡佈設的陷阱不在少數。
而大和國短期內能組織起來,進入這一區域圍剿的不過四五千兵馬。
他們進入山區,趙安稽立即下令,以短弩密集連射,拉開戰幕。
……
綠樹上野是大和國本州本土的一名精銳,今年二十四歲。
他正和一支百人的隊伍,在山林裡執矛前進。
他們這邊的數千人,以前後兩陣,左右三十丈一列的隊形,相互呼應,拉網式推進。
他們的駐紮地,守護着本州以南的王都,相當於大和的禁軍,作戰素來勇武,對來襲的漢軍,沒半點畏懼。
綠樹上野走在隊伍偏後的位置,眼中精光內斂,相當警覺。
他忽然聽到前方弓弦震動,有人射襲攻擊他們。
綠樹上野躬腰放低重心,近乎匍匐的狀態,執矛前衝。
然而比鄰的不遠處,之前看不出半點異常的一株樹上,驀地有人影浮現滑落,凌空撲下來。
綠樹上野揮矛,反手刺出。
對方人在半空,以一個非常刁鑽的角度,執短刃從斜上方砍向綠樹上野。
綠樹上野側身橫移,同時,揮矛直刺。
但他突然感覺腳下失重。
“有陷阱……”
他腳下被樹藤勒緊。
地面上有一個就地取材,用樹皮編的絆索陷阱。
綠樹上野失重的剎那,對方已撲上來,從上往下,單臂扼住其脖頸,手中短刃,穩準狠的切開了綠樹上野的咽喉。
這幾下倏然起落,速度之快,轉眼勝負已分。
綠樹上野甚至能聽到刀刃劃破自己咽喉,骨骼的細微聲響。
“咯咯……”
他發出嗚咽不清的聲音,全身血液從頸部涌出,生命正在離他遠去。
他最後看見的畫面,是漢軍接二連三的撲上來,近戰配合弓弩,掩殺他們這支小隊。
密林內,戰火四起。
而在海面上,蜃樓號正搭載霍去病等人,快速往東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