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嚓嚓!
胡亥的腳步聲,在寂靜的皇陵裡起落。
許是沉睡了數十年沒說過話,睡醒後也沒見過任何人,他不時自言自語:
“李斯,趙高,還有龐涓……都想利用朕,呵呵。”
“還有父皇,是真的駕崩,還是離開了……”
霍去病在後方隨行,耳朵聳動,將最微弱的呢喃低語,也收入耳中。
胡亥話裡的意思,他竟也知道龐涓的存在。
守陵人之前說服食秘藥成爲皇陵守護者,可以在皇陵裡千年不死,代價是無法離開。
胡亥應該也服食過秘藥。
但他爲什麼能出入皇陵而無恙?
胡亥呢喃不絕,像是陷入了某種思緒當中。
不久之後,他開始查看通行的皇陵路徑,盯着甬道兩側和頂壁。
很快,胡亥加快腳步,來到一處位置,觸摸側壁的咒文,按固定順序往其中送入力量。
那甬道側壁上,有一塊區域,出現漣漪般的波紋。
胡亥邁步‘擠入’波紋出現的區域,走進了牆壁裡:“父皇究竟是不是駕崩,朕很快就能知道……”
霍去病來到胡亥擠入牆壁的位置,略作等待,守陵人便也現身出來。
霍去病和胡亥前後腳回到皇陵,守陵人便有所感應,趕了過來。
“胡亥好像要去查看秦皇的生死?”
“陛下停棺的位置,沒人能靠近。但他若真是陛下之子,或許有進去的機會……”
守陵人道:“他現在進入的是皇陵夾道……不是給人走的,是給部分銅獸穿行所用,是皇陵的捷徑。”
兩人跟入銅牆當中。
隨後的時間裡,胡亥在皇陵裡打開了數座銅室,有幾處位置是守陵人也沒進去過的地方。
“胡亥出入的是殉葬的妃嬪區域。”
“但他打開數具棺槨,都是空棺,並未發現屍骸存在。”
霍去病和守陵人短暫交流的同時,生出一個念頭,就是要不要殺了胡亥,至少將其控制起來。
胡亥對皇陵太瞭解了,比守陵人更瞭解,是一個很大的不安定因素。
胡亥在多次穿行後,最終回到了他葬身的槨室。
他從槨室出來,來到那個從外部看向槨室,下方如同懸着一座深淵的區域。
他在深淵邊緣,打開一個空間‘窟窿’,死盯着窟窿內部,如天外虛空般的黑暗:“父皇……留下的東西朕只取到一部分,剩下的在哪?
你到底死沒死,死沒死……”
胡亥在低語中,徑直走進了面前的黑暗,像是被一層墨汁吞沒,瞬間沒了蹤跡。
“在淵坑裡開啓空間,會進入皇陵最危險的陣眼。”
守陵人聲音凝重:“皇陵的核心禁制都會在其中交錯,進去十死無生,包括我。”
“胡亥是想通過這一區域,去陛下的停棺處,確定陛下是不是駕崩。”
“我們不能再深入了,除非是陛下的血脈,嬴姓趙氏子孫,或許有一線生機。”
霍去病想了想,點頭同意。
他和守陵人分開,出了皇陵,卻是從地下長城的那個區域出去,目的是想殺入皇陵外的禁區,尋找仙主的部族,往昔衝擊地下長城的人潮,大開殺戒。
但此刻的地下長城外,空寂無人。
那些仙主麾下部衆,以往如山如海的人羣,不知所蹤。
霍去病在地下長城外的荒原上,推進了一段距離,神念外放,探查的區域廣袤,但始終沒找到對方蹤跡。
“皇陵外的仙主麾下,從那個女人回來後就撤走了,已經消失了一段時間。”
祖龍的聲音突現。
“正好。”
霍去病說:“你的龍鱗給我一片,我若殺入仙妃的族羣,會非常兇險,聽說龍鱗的防禦堅不可破。”
“這話額聽着耳熟呢?秦皇也說過他和仙主交鋒異常兇險,有喪命之危,要額的鱗片,還必須是頭甲上的鱗。
你也一樣,真是巧了。”
艹……又被秦皇用過。
要是有機會見到秦皇,定要親口問問,他主打的是不是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祖龍:“額的鱗片也不是堅不可破,脫離額的身體,鱗甲的威力就要弱上一層,當年額將鱗片給了秦皇,就被仙主打碎過。”
霍去病道:“仙主能打碎伱的龍鱗,這麼厲害!”
祖龍昂了一聲:“他若不厲害,額和秦皇早把他殺咧。
他們的族羣很奇怪,若仙主在,整個族羣的力量都會增強,還會演化兵潮,人山人海咧。
仙妃那個女子收回人馬,應該就是在演化兵潮,你要小心。
若兵潮衝擊漢土,必會生靈塗炭,死傷無數。”
霍去病:“你之前說秦皇直到現在,仍有一縷神念和你的神魂相連?”
“嗯,額和他是一體地。”
祖龍:“額知道你的意思,是想喚醒額和秦皇相合的那部分意識,直接問他一些事情對不了?”
“這個額可莫辦法了,他那部分意識已經沉寂很多年了,無法喚醒。”
“那條青銅古路,你知道多少?”
“秦皇說那是個從遠古就有的大坑,秦皇和額的力量相合,化出過一具祖龍身,在那條路上探索了好幾年,最後死咧,倒是有不少收穫。”
霍去病點點頭:“我在其中看見一座烽火臺,其上祭刻的陣紋,能用於傳訊,示警。
那古道最初是抵禦戰爭的用途?”
“秦皇當年探查後,也是這麼說地。”
霍去病停止和祖龍的聯繫,從皇陵出來,回到驪山時,天光微明。
手裡多了‘一滴’龍涎。
那老龍說拔龍鱗很疼,所以龍涎可以,龍鱗沒有,還告訴了霍去病一種龍涎的新用法。
他從皇陵出來,沒回長安,而是直奔東海。
臨近中午,東海的海面上。
李敢等漢軍從島上敗退已有兩天。
他們乘坐玄鳥號,再憑藉霍去病所賜瞞天過海的兵簡,隱跡擺脫追兵,這兩日就在東海上徘徊。衛青已親自傳訊過來,將領兵來援,登島破敵。
而就在這天午後,李敢聽到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集聚部衆,隨我登陸大和島。”
……
東海之上,仙妃引動仙宮內西王母眉心的一縷仙光,化爲虹橋,從仙宮上飛出。
也是在午後,她和魅回到了大和島上。
天將從島上迎上來,對仙妃恭敬執禮:“見過仙妃。”
仙妃微微頷首,道:
“這次雖未取到仙藏中的器物,但已經拿回了西祖的血池,不日便可衍生兵潮。”
天將大喜:“若能推動兵潮,只需破開漢軍防禦一次,殺入神州,汲取衆生血氣。此消彼長,漢便再難有獲勝之機。”
“前日與登島漢軍交手,只是島上的大和兵衆,便將漢軍擊潰。
登島漢軍被殺者不在少數,對方將領,亦有數人被殺或受重創。”
天將道:
“漢軍頗爲精銳,但誘發兵潮,屠戮他們若宰殺牛羊,他們絕難抵禦。”
天將身畔跟隨的是大和之王明日天智等人。
他正跪伏在地,神色謙卑恭敬:“我大和部衆願爲先鋒,殺入漢地。”
“我想請戰,率領我大和部衆,趁漢軍新敗,現在就殺入漢土,屠戮漢人。”
仙妃輕輕笑起來,打量明日天智:“若遇上霍去病,你怎麼應對?”
“如今有仙妃支持,我如何會怕那霍去病。待我殺上漢土,可用漢人的血來償還他昔日掠我大和一族的血債。”
明日天智道:“漢將霍去病,我並不畏懼,願爲仙軍效命,與其死戰!”
一行人正在交談,仙妃回頭看向西方的海域:
“霍去病……已經在來的路上!”
明日天智肅容起身:“那我便率衆與其一戰。”
仙妃伸手一招,身畔多出了神色萎靡,力量被收走,一身青袍,背脊佝僂的公孫弘。
“留你到現在,時間差不多了。”
仙妃笑吟吟的問:“我若在霍去病面前殺你,不知他會如何?”
公孫弘挺了挺腰桿,灑脫道:“老夫活到八十歲,我大漢國富民強,今已無憾,死便死了。
惜未能看見冠軍王殺盡爾等犬族!”
犬族這個用詞,全是羞辱之意。明日天智眼下已經通曉部分漢語,聞言大怒,揮動腰間狹長的佩刀,抽在公孫弘腿彎處,讓公孫弘跪在仙妃面前說話。
公孫弘單手撐地,又重新站起來,澀聲道:“跳樑小醜,活不久矣。”
這時大和島以西的海天盡頭,倏地傳出一聲長嘯,一個黑點以驚人的速度在海上奔跑,逼近大和島。
海面因爲他的長嘯,潮汐起落,大浪翻騰。
一人之威,牽動浩海汪洋。
天上雲層激盪,雷音滾滾。
在霍去病更後方的海面上,是漢軍的船隊。
李敢,還有他身前坐着,身披將甲的李廣。
他已彌留數日,但始終吊着一口氣不咽,只爲了能再殺回來。
他要在死前,再踏上大和島,以證自己最後這一戰,並未全敗。
他又帶人回來了,再戰定勝負。
船行如飛的隨在霍去病身後。
島上,公孫弘遙遙眺望海面上奔跑如下山猛虎的霍去病,道:“老夫賭這島上的人,皆喪於今日。哈!”
眼見霍去病踏步凌霄,手中紅芒吞吐,取出了鴻鳴刀。
公孫弘眺望那個身影,彷彿看見自己年少輕狂時,意氣風發模樣。
他這一生已經走過了遙遠的路,在政治上盡展抱負,得皇帝看重,抒發所長,並無太多遺憾。
漢如今中興之時,千古無一的盛世,百族來朝,更是沒有遺憾。
最近一年,公孫弘從相位上退下來,其實是身體原因。
早在一年多以前,他就感覺自身瀕臨枯槁。
因爲大漢國運日增,他的修行在達到極限時,居然再次提升,這讓他看見了新的希望。
可惜了,終究沒能打開那道門徑。
公孫弘舔了舔乾裂的嘴脣,從心底生出一絲喜悅,嘴角上揚。
他在笑過往這一年。
知道自己身體衰竭,但他不放心,還想親自去看看戰場,看看漢軍到底有多強,能不能護我漢家山河。
看過以後就放心了。
他隨軍遠征過兩萬裡外的異國,看過這大漢的錦繡萬里。
漢軍之強,幸在當世。
大漢盛世歡顏,百姓安居,他都看過了。
現在他累了,要走了……
到了該歇一歇的時候。
他遠遠的眺望西方的大漢國境,可惜,沒能死在自己的國家。
但是沒關係,他公孫弘一生無愧,他相信自己走後,這山河會記的他,知道他曾爲大漢國相,這蒼茫神州會記的他。
他舉目遠眺大漢的國土,好像看見了極西的方向,大漢衝起一道光暈,那是有人在突破半聖?
定是董仲舒那老匹夫,終究是被他走在自己前邊一步。
“老夫尚存少年志,縱然鬢髮白,又何妨!有卿在,料山河無恙……”
公孫弘低聲吟唱,聲音沙啞,氣息漸弱,眼簾將合,強撐着站在那。
“老丞相……我來晚了。”
公孫弘耳畔聽到霍去病隔空傳來的聲音。
他嘴脣嚅動,笑:“不晚,來得正好,別爲我傷心。縱無今日事,我也該走了。冠軍王,別忘了我這老頭……”
砰!
仙妃冷笑一聲,翻手拍在公孫弘額頭。
公孫弘最後的視線裡,看見從海上奔跑而來的霍去病,發出驚天動地的長嘯,凌空斬出一刀。
那一道腥紅的刀光貫通了天地,似要將島國一分爲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