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書院傳承一千多年,出過三十多位帝國丞相,不過漢帝國消失後,浣花書院就沒培養出拿得上臺面的政治家。
這當然不是浣花書院的責任,自資產階級革命爆發推翻帝國建立共和後,這百年來軍政府當政,各省督軍都是軍頭,國家首腦就是統領幾個省的某某大帥,京城的總理、國會主席也都由實力軍閥擔任,地方上的省長、議長在權力金字塔裡只能處在頂尖位置之下次一級的層次。
謝念誠就讀的是浣花書院的正班,所謂“正班”就是有資格參加國民考試的學生就讀的班,這屆的正班有一百來人,每天都在一個小禮堂裡上課,如果沒有意外,秋天入學的時候,這些人當中的少數能夠進入那四所國立大學,多數就要到各地的專科學校了。
辦好入學手續,領了宿舍的鑰匙,葉小秋給他安排的宿舍,自然不會是那種幾人一間的房子,而是教師樓的一個套間。
放好行李,磨破了嘴皮子,神樂和炮姐才怏怏離開。
不過,謝念誠從窗口看到兩個妹子的身影時,她倆已經蹦蹦跳跳起來,看來和謝念誠分開對她們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謝念誠爲自己在兩個妹子心中的地位搖了搖頭,拿了早已爲他準備好的書包就去上課,在風景如畫的校園裡和一羣羣面孔稚嫩、神采飛揚身着校服的少年們同行,想起二十多年前那個時空的高中歲月,讓謝念誠多少有些感慨。
出乎謝念誠的意料,在小禮堂門口,他看到了周星星這個有色心沒色膽的紈絝。
謝念誠本以爲周星星只是在普通班裡混日子,誰知他也在這正班裡就讀,倒是對他高看了一眼。
遠遠看到謝念誠,周星星很熱情地打了個招呼,領着謝念誠到了禮堂的最後一排,沒辦法,插班生就這個待遇。
“謝哥,你來了,您請坐。”
謝念誠年齡比周星星要小兩歲,但周星星從小見慣了生意人,知道在這個世道,人的輩分不是按年齡來看的,八十歲老頭叫十八歲年輕人爺的多得很。
在周星星心裡,謝念誠長得沒自己帥,能帶着這麼些美女,那肯定是比自己有錢了,對這樣一位在泡妞界傳說般的存在,叫聲哥,如果謝念誠答應,那還是自己佔便宜了。
謝念誠被人叫哥也習慣了,點了點頭,在周星星旁邊坐下。
正班的課程上午從九點開始,一個半小時一節課,中午休息一個小時後,下午還有一節課。今天的課程上午是一節算學、一節漢文,下午的課程是一節科學,內容都是評講之前一週模擬考試的試題。
事關自己前程,謝念誠還是很虛心地從老師那裡拿了幾份空白卷子,跟着評講過了一遍。
據周星星講,這模擬考試的難度和國民考試差不多。
從這些卷子看,算學還好,謝念誠估計自己細心點兒,一百分的總分拿個九十五以上沒什麼懸念。
科學也還好,一百分裡怎麼也能上九十,漢文就困難了點,這個時代的文學作品,他了解得不多,他本身的文學功底也不咋地,一百分估計也就能拿個五六十分。
從歷年錄取線看,要考進那四所大學,總分要二百七十分左右才行,而且要求每科至少都要有六十分。
謝念誠有些抓瞎,這漢文兩個月就算是搞突擊也沒啥效果啊。
看看周星星的分數,三科還算平均,三門模擬加起來拿了二百四十分,從表情上看很是高興。
“星星,你高興什麼?二百四十分還過不了國民考試吧。”
周星星看謝念誠的眼神有些像在看才從山裡出來的野人:“二百四十分怎麼不夠?不是還有‘漢文附加’考覈嗎?雖說‘附加’這一項拿高分不太容易,三十分我怎麼也該拿得到吧。”
謝念誠這才反應過來。
這國民考試脫胎於漢帝國時代的科舉,雖然內容大變,但在千年儒教思維的影響下,除開漢文、算學、科學三門主科,還保留了一門“漢文附加”考,這門就簡單了,就是出個題目,文體字數不限,總分也是一百分。
這門考試的評卷人都是各省學正,也就是省教育廳廳長,凡評分超過五十分的,都要登報讓全社會的人看到,防止舞弊。
這漢文附加考非同小可,如果省裡評分上了六十,就要送京城複審,能上九十的,其餘三科哪怕是零分,也算通過考試,取得入讀四所國立大學的資格,這種就叫“採生”,算是對漢國兩千多年文化傳統的尊重。
參加國民考試的考生,一般在這附加考試裡拿到的分數就是十分到三十分,每年能上五十分的,全國不足千人,至於九十分以上,有國民考試以來,一共只出過六個,這六個人每個後來都成了文壇一代大師。
想到這裡,謝念誠鬆了口氣。
雖說那個時空裡他是個理科生,讓他默寫《紅樓夢》、《三國演義》勉強了點兒,不過那些最爲出名的詩詞他還是能背上個幾十首,只要考試的時候出的題目,能和想得起來的詩詞掛上鉤,拿個高分應該沒什麼懸念吧?
周星星見謝念誠不接話,還以爲自己的吹噓又被看穿。
“哎,謝老大,就算三十分我拿不到,二十分總該拿得到吧?我可是背了幾十篇範文,到時候稍微改改,嘿嘿,二十分應該沒問題。”
“二十分,也不嫌丟人。”
周星星勃然大怒,回頭一看,火卻發不起來。
說這話的是書院裡出了名的才子,徐文長,這人放出大話,前三科都交白卷,就只考附加一科,就要憑這一科去念京師大學堂。
他確實有這資本,據省裡學正和幾位文壇前輩來看,他在詩詞歌賦以及政治經濟上天賦極高,單論文采拿九十分綽綽有餘,只是思維有些天馬行空,要是離題過遠,能不能拿到九十分,就要看評卷人的心情了。
“這位同學面生得很,新來的吧?”
徐文長出身官宦世家,和周星星這樣的暴發戶子弟一向不對路,聽到周星星叫謝念誠謝老大,自然要來找點兒事。
謝念誠對這種挑釁完全沒有回擊的想法,加起來活了差不多四十年了,和箇中學生較什麼勁兒?
謝念誠在周星星的啓發下,想起附加考試這麼回事,就打算不在書院浪費時間了。
想一想,大黑山的研發基地建設、籌備中的雙陽留學預備學堂、雙陽技工學校、謝氏集團新產品的開發,這些事情都是謝念誠提出來要辦的,還需要謝念誠的參與。離大學入學只有不到半年,如果能節約原計劃在書院補習一個月時間,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會兒徐文長過來挑事,倒是給了謝念誠一個靈感:
本來謝念誠計劃辦一個雙陽留學預備學堂,招收十歲以下的孩子,學六年基礎算學科學後,由謝家送到歐美去學習最新科技,但要收到回報,最早也要十年,這十年裡,謝念誠的計劃裡可需要不少科技人才。
謝念誠心裡有了主意,嘴裡放大聲音:“哎,就是啊,我現在漢文連五十分都拿不到呢,就更別說附加了,要不來浣花書院補習幹嘛?不過呢,我覺得其實這考試不甚合理,你說寫文章寫得好能當飯吃嗎?依我看啊,算學、科學也該搞特招,不說九十分就特招吧,要是能考到一百分,完全可以特招嘛。”
這話落在正在收拾書包準備離開教室的學生們耳中,馬上引發共鳴。
和後世有些多事的人喜歡參與文理科孰高孰低的探討一樣,這個話題馬上就有人附和:“就是,發展靠什麼?不就是靠科學嗎?”
“會寫東西有什麼用啊,花言巧語,百無一用是書生。”
“那些東西早過時了,看看,現在漢國儒學世界第一,有用嗎?國家還不是落後了,出了這國門,儒學教授也找不到飯吃!”
“這附加考太不該了,早過時了。”
……
那些自幼深受儒學薰陶的人不樂意了。
“狗屁!你算學、科學的課本不是漢字寫的啊?沒有士林前輩造字,你們還在山裡吃屎。”
“哼,不懂禮教,只知刨食,與豬狗何異?”
看來這爭論也是時有爆發,謝念誠只是又一次引爆而已。
隨着有人開始爆粗口,兩派學子爭得是面紅耳赤,嗓門兒都越來越高,不知始作俑者卻躲在角落笑嘻嘻地看着熱鬧。
徐文長那常年誦書練就的字正腔圓的嗓音,在一片嘈雜中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哼,龔一峰,你是嫉妒我……你寫的字,你父母認得出來嗎?就算你兩門雜學都考一百分又如何?你能過得了國民考試嗎?到時候我賦詩一首就登堂入室,你奈我何?”
他口中的龔一峰氣得渾身瑟瑟發抖,卻無言以對。
謝念誠心下一動:“星星,這龔一峰什麼來頭?”
“老大,他家世世代代都是工匠,現在家裡開了個鐵匠作坊,估計受遺傳影響,手巧的很,腦子也好用,算學、科學都是極好的,不過漢文就不行了,他的成績最多也就上個理工類的專科學校吧。”
謝念誠眯眯眼睛,這可是招攬人才的好機會啊!
謝念誠當機立斷,問周星星:“他這樣的人多嗎?就是算學科學好,漢文卻不行的?”
“這樣的人啊,正班裡還是有幾個的。”
“嗯,你去把這幾個人請來,今晚浣花樓,我請客。”
周星星不知道謝念誠的用意,小聲問道:“那冰山美人和玫瑰美女今晚還來嗎?”
謝念誠一腳踹周星星屁股上:“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