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中,一白衣男子單手覆背,玉冠巍巍,身岸頎長,側立於寒潭正中央。
修指如筆,凌空寫畫間,聲如洪鐘般吟誦着: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
故天有五賊,見之者昌。
五賊在心,施行於天。
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
天性人也,人心機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
火生於木,禍發必克;奸生於國,時動必潰;知之修煉,謂之聖人。
天生天殺,道之理也;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三盜既宜,三才既安。
故曰食其時,百骸理;動其機,萬化安;人知其神之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也。
日月有數,大小有定,聖功生焉,神明出焉。
其盜機也,天下莫能見,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輕命。
瞽者善聽,聾者善視;絕利一源,用師十倍;三返晝夜,用師萬倍。
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
天之無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風莫不蠢然。
至樂性餘,至靜性廉;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禽之制在氣。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於害,害生於恩。
愚人以天地文理聖,我以時物文理哲。
人以愚虞聖,我以不愚虞聖;人以期其聖,我以不期其聖。
故曰:沉水入火,自取滅亡。
自然之道靜,故天地萬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陰陽勝;陰陽相推而變化順矣。
是故聖人知自然之道不可違,因而制之至靜之道,律歷所不能契。
爰有奇器,是生萬象,八卦甲子,神機鬼藏。
陰陽相勝之術,昭昭乎進乎象矣。
其間,寒氣中男子每唸誦一句,水面上的金色字跡就消失一句,進而化顯在空中不散。
“這,我們——”
驀地,心七上八下的陶染把身旁楊信,拽緊了些。
“沒什麼好怕的,只是是幻象而已。”
想必是剛纔觸動了機關,發動了保存在這洞穴內的上古記憶,以寒潭水成像而已。
“傻大個,這男人在念叨些什麼?我一句都沒聽懂。”
鬆了口氣,看着空中那排排流光四溢的金字,陶染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他剛纔吟誦的是,黃帝陰符經。”
抿了抿脣,楊信沉聲繼續說道。
“如果我沒猜錯,這幻象中男子,應該就是上古神祇,黃帝。”
軒轅黃帝,擊敗大魔神蚩尤的戰神?得見神尊真容,陶染乍驚乍喜的俏臉上,激動難掩。
“好一句,恩生於害,害生於恩!”
忽然,洞穴中響起一聲女子斥責,頓時打破了此處的安寧祥和。
隨即,寒潭上空的幻象中,顯出了容顏傾城的紫衣女子,蓮步徐徐地朝黃帝走來。
“你,你來了。”
他溫柔如水的聲音間,卻帶着些顫抖。
可女子,對跟前柔情相迎的男子,不露絲毫動容,只是冷冷地說道:“我不該來嚒?昔日你用虛情假意束縛於天女,害得她神力盡散,灰飛煙滅;此時你在她安息之處,大談你黃帝大神的悟道心得,不覺得虛僞可笑嗎?”
“你恨我食言當初承諾,是應該的。”
黃帝轉過頭,頭微垂,看不清何等失落表情。
而此情此景,陶染心猛竄至喉嚨,高懸不下。
她,她竟然是界主神武羅!
“可是阿羅,天下正道需要肅清;而捍衛正道間,犧牲是在所難免的!難道直至今時今日你還不明白,身爲神族,心懷蒼生間,要有以身殉道的覺悟?”
“什麼狗屁正道,什麼尊卑神魔,我不明白!”
神武羅猛拔出佩劍,在她和黃帝大神間一揮,頓時洞穴內飛雪大作。
“魃的性格你我最清楚,她本是個無憂天真女子,無意於這場神魔紛爭;是你,用世人的虛名假義束縛於她,逼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涿鹿之戰,你是贏得天下至尊的萬世尊榮,可魃呢?損耗萬載修行,爲你扭轉乾坤拼死一戰,到頭來卻落了個遺禍百姓的千古罵名。”
忽然,幻象中的神武羅,清淚化冰,如玉墜落。
“你顧念蒼生,爲何獨獨不念及魃?”
“想來,無論我再做什麼,你都不會原諒我。”
頹然退後兩步,黃帝突然從袖中掏出一金光燦燦的匣子,悽然盛盛地說道。
“阿羅,魃復生無望,而我今日約你到此,就是想和你一道服下神藥,證道飛昇,進而脫離這神魔是非地。”
說着,黃帝將匣子遞在了神武羅面前。
“那是你的夢,不代表我還有這等癡心。”
手一揮,神武羅就將匣子打入這熱浪翻赤水潭中,決絕而道。
“我來,不是和你再續什麼孽緣,而是想還魃個公道!世人皆懼天女魃的火旱之力,唾罵她爲帶來瘟疫災難的旱魃瘟神;今日,我便用‘重雪’的霜雪之力,將她的火旱內丹封印在這赤火潭中,讓魃安心長眠於地宮中。”
說着,神武羅將手中重雪劍投入赤火潭中,頓時翻滾的赤水被冷卻,化作寒氣湛湛的冷潭。
隨即,拔下劍鞘,神武羅直指黃帝。
“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若你膽敢擅闖青藥山半步,別怪我神武羅不留你神尊情面,辣手無情!”
話畢,神武羅手狠一甩,劍鞘如離弦之箭打入山峭之中。
冷眼似刀割,不帶絲毫猶豫,神武羅轉身便消失在茫茫飛雪中。
黃帝一直怔怔地瞧着遠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縱聲大笑。
“人以愚虞聖,我以不愚虞聖;人以期其聖,我以不期其聖。這三界六道,可有留戀期盼?無矣!”
留下這麼一句,黃帝忽然衣袍翻飛,周身金光暴漲;轉眼,他終悟大道,化成巨龍破墓而去,逍遙三界六道之外。
洞穴中此時金光一收,幻象消失在兩人眼前,恢復了往昔的寂靜。
一個上古神族的恩怨糾葛,品味在心間,滋味繁複。
不過,沒多久,洞穴中有響起清脆的笑聲。
“你笑什麼?”
楊信眉峰一擡,頓覺這小丫頭笑聲透着詭異。
“撞見這麼個大寶藏,難道不該笑嗎?”
說着,陶染激動難掩地,指到跟前寒氣湛湛的赤火潭。
“火旱內丹,黃帝神藥,界主神武羅的神兵重雪劍,盡數封存在這赤火潭中;得其一,對你我都是助益非凡!”
“那覬覦重寶的前提,是你有命下這寒潭取寶!”
楊信臉一沉,冷聲提醒到高興昏頭的陶染。
“誰說不可能?我已經想到辦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