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節

冬天裡,法喇事故不斷。先是吳耀邦打了吳光兆。吳耀邦當兵回來,剛好其兄吳耀慶調在蕎麥山區政府來,就在吳退伍時想了辦法,搞成鄉政府的臨時民警。吳光兆與吳光耀家,在老祖輩是親兩弟兄,如今分支下來,越隔越遠。吳光耀家歷來是長房。吳家開初到法喇時,惟有一本家譜。當初吳家老祖人們只想弟兄和好,家譜放在哪家都行,也未多加傳抄。沒想老的一死,小的漸漸疏遠,有的又起矛盾,均出乎老祖人們的意料。家譜就成爲收藏者的專利了,別的無法染指了。如今家譜落在吳嚴重老者手中。老者是全嚴字輩中最小的一個,所以還在世,已是吳家光字輩以上惟一一位存在的老人了。吳嚴重的長孫吳明凱,現才十三歲。而吳光耀的孫子都要進小學了。吳家都知家譜一直由吳嚴重老人保管,家譜在吳嚴重手裡,來要了抄時,吳嚴重就說多年前就被火燒了,一句話推個乾淨。從吳光耀的父親時,就爲家譜着急。一直想辦法,千方百計使了,吳嚴重就是不上當。文革中,吳光耀想機會來了,仗着自己家人多勢衆,硬是把吳嚴重誣告成了投機倒把分子,進行抄家。吳光耀尚恐別人去不中用,自己親自去跟着抄,但家譜就是抄不到。歷次運動,他都把吳嚴重列爲第一攻擊對象,不把家譜威脅出來心不死。但都沒有達到目的。吳光耀見老辦法不行,就改了方式。一次吳光耀哄當時十六歲的吳明凱,說吳明凱要是把家譜偷給他,他出十元錢,並先付了五元。吳明凱答應了。但家譜被吳嚴重用鐵箱子鎖着。吳明凱撬箱子,撬不動,去與吳光耀說,吳光耀就叫他把箱子扛出來。吳明凱人小,哪裡扛得動箱子。吳光耀就叫孫子跟着去扛。剛扛出來,就被吳嚴重發現。吳明凱被吳嚴重狠狠收拾了一頓,連同其父吳光洪也挨吳嚴重打。以後家譜就被轉移,吳明凱再也不知家譜在何處了。

吳家全族,原也不關心家譜。吳家的字輩,清代咸豐中轉譜,定了二十字,到耀字,纔是第五輩。吳光耀等僅憑父輩的記憶,知到第六輩的字輩,到第七輩就不知道。眼看到吳明獻等的曾孫輩,就無法起名了。吳光耀焉能不着急。等吳嚴重家呢,等不得。吳嚴重的孫子都還要幾年才結婚,吳光耀這一房如何等?吳光耀氣急了,真想發動子孫們攻上吳嚴重的門去搶了。但誰知吳嚴重把家譜收在哪裡?家譜不在家裡,想搶也搶不到啊!

吳光兆之父,就是吳嚴重的親大哥。吳光耀家認爲,多年威嚇不奏效,就是吳光兆在給吳嚴重謀劃,叫吳嚴重不給。加上這一房人,只有吳光兆在單位上。吳光耀積年有恨,又想通過打吳光兆,嚇嚇吳嚴重,就叫吳耀邦瞅機會,收拾吳光兆。這日吳光兆從單位回家,剛好和吳耀邦坐同一輛班車。到法喇剛下了車,吳耀邦揪住吳光兆就打。吳光兆五十來歲了,哪裡打得過才十七八歲又當過兵的吳耀邦?被吳耀邦打倒,騎了上去,左一耳光右一耳光,打的口鼻流血。有不明吳家這一大族內情的,勸吳耀邦:“孫子打爺爺,怎麼行啊?快莫打了!”吳耀邦哪裡肯聽?直把吳光兆折磨了幾個鐘頭,暈死過去。才被陳明星帶幾個兒子來擡回家。醫了半個多月,吳光兆才能起牀。

吳光兆的勢力鬥不過吳光耀,此事就這麼罷了。吳光兆只能等以後他家的勢力勝過吳光耀家,再圖報復。

打了吳光兆,威懾了吳家全族,吳光耀就說重新修家譜,要吳嚴重將老的家譜交出來。吳嚴重就是不睬。吳光耀恨得咬牙。無可奈何,只得將所知祖人名號列出,到吳光耀的孫子輩,另行轉譜,重擬字輩,吳嚴重家這一大房就到處吹,說吳光耀爲子孫擬的字輩,有的重了吳家祖人的字輩。吳光耀一家聽了,也無辦法,到底重不重,重了哪些,根本不知。要用新擬的字輩呢,又怕真有重了祖人的。

吳家老祖人到法喇時,尋了一個大墳堂,連續四代人,都埋在那一墳堂裡,共十六座墳。四代人以後的,因人口多了,才規定不準再入祖墳堂了。爲怕後代們弄不清墳主,吳家先人就把每座墳的情況,都寫在家譜上。家譜得不到,吳光耀等根本不知墳的情況。只有吳嚴重家這一房根據譜書,弄得清哪座墳是那個祖人的。逢年過節,吳光耀帶了子孫,到墳堂給祖人拜年,弄不明白,只好亂拜一氣。吳嚴重這一房又吹吳光耀拜錯了祖先,把香紙都燒在吳嚴重家這一房的祖人墳上來了。是否拜錯,吳光耀家也無法知道。吳光耀後來火了,就不到墳山爲祖人拜年了。但想想又不對勁,明知祖人是在那個墳堂裡,不去拜不好。要去拜呢,墳又多,分不清楚。吳光耀家稱霸法喇,對祖先的墳及後代的字輩,卻無法得知,一生的難過,可想而知。吳光耀氣得給子孫立規矩:以後再不能幾輩人埋在同一墳堂了,免得又你說我拜錯了,我說你拜錯了。

孫江華多年就說:“老的不擺譜,小的失了譜。我們這一家,我們這一輩老了,小的呢,沒有一個能管管家務事的。年輕人也漸漸不信話了。得開全族大會,選個族長出來,嚴加管理。”衆人誰不知這一家人口是心非,陳福英、魏太芬等都說:“那就選他了嘛!”到期在孫江華家召開全族大會,惟孫江成、孫平元、孫平剛不到會。孫江才如何不想當族長,但無人選他。最終選了孫江華。孫江華就說:“我們這家以後要加強團結,扭着一股繩,連外人都說我們家不團結,說到家族不團結,就拿我們孫家來作比方,說‘不要像孫家那樣’。”於是衆人都說要團結,但會一散,各行其是,誰管得了誰?

剛選了族長,大橋的孫江國就跑來法喇求助了,共是二事:一是孫江國前妻死後,討了個後妻。這後妻從前夫那裡懷了個兒子來,今已二十歲。前幾天打了孫江國一頓。大橋那裡家族弱,又都像法喇的一樣,各有矛盾,誰耐煩管他的事情。如今這兒子更甚,要孫江國滾,把房屋田產讓他。孫江國想到烏蒙去搬家族,但烏蒙那裡已不把他當什麼家族了。只得跑到法喇來求援。二是說大橋的祖墳堂,被那裡的一個大族傅家的人犁作耕地了。大橋孫家甚弱,雖與傅家歷代都是內親,但不敢惹傅家。所以如今全族商議了,由他到法喇來搬兵。這第二件事,是孫江國怕法喇之衆不去大橋助他,所以說出來脅法喇之衆。他還說他是專爲此事而來,順帶中說到他個人的事,說如果去的話,連帶教育一下他那不孝之子。

法喇人大驚,問墳堂被犁了多長時間了。孫江國說犁了兩年了。前兩年他們就想來法喇求援,但因事忙,一直沒來。孫江國年紀比孫江成還大,法喇江字輩的都得叫他大哥。他剛來時大家還叫他大哥,這下火了,都不叫了。孫江華徑直提名吼道:“孫江國呀孫江國!你們大橋這支頭的人,還叫不叫人?我看不該叫人了,該叫畜牲了!祖墳被人犁成耕地了,不管不問!那要這些後人幹什麼?要兒孫幹什麼?就是要了守那個墳堆堆啊!祖先的屍骨都被人犁翻在地皮上來了,你還有臉活在世上!我說直接點,你不是爲什麼祖墳被毀之事而來的,你是爲你個人的事而來的!要是你個人的事不出,再過十年你也不會來說祖墳被毀的事!”孫江成與孫江華有矛盾,開家族會不參加。但這一事,都參加了。先對孫江國還甚尊敬,這下也不客氣了,說:“孫江國,你仁義道德一樣不知了,只知個錢字了!天天只忙做你的生意,祖墳也不管了!現在祖墳被毀,我們要找哪一個?就是要找你!你家看祖墳呢!看得怎麼樣了?我們全族人的老林交給你家用,你家把它砍光,老林敗了,墳也被人犁翻了。我勸你自己找根索子,勒死算了!”孫江國臉白了,只叫:“各位兄弟、侄兒、侄孫們,望你們原諒我們了!我們那幾支頭,實在是敗乾淨,無辦法了!人家想欺就欺,想打就打。毫無辦法。要是力量稱得過,哪個會甘心祖墳被毀,落萬年的罵名?我們要是鬥得過人家,也不用來麻煩各位兄弟了!守祖墳是我們分內的事啊!我們把祖墳守不好,哪塊臉來見你們?但事到如今,真是無辦法!只好麻煩各位兄弟去給我們撐撐腰,把祖墳整好,既讓祖人們得個安寧,也圖我們大家有個好名聲!”過後背了孫江國,大家商議,一致痛罵大橋這支頭的人。原來當初孫壽康搬到法喇來,曾認爲自己隔遠了,無法看守祖墳,出了一筆錢,將祖墳堂周圍的地都買了過來,種上松樹,說松樹就交由幾支頭的人使用,請他們代爲看管祖墳。孫江國家爹爲圖孫壽康種這片老林,一下子就說祖墳他看。孫壽康就將老林交給他了。孫江國家爹的一生,就靠賣那片老林的木料,發了起來。到孫江國,將老林砍光,全賣成錢,用來做生意,家也發了。祖墳卻不管了。如今祖墳被毀,叫法喇人怎能不氣!認爲去是一定要去的。問題是怎麼去。決定全族十七歲以上的,都要走。每家出十元錢,以充公用。孫江纔不敢去,怕自己是個支書,去管這事,於其仕途有礙,說:“我是最近區要改鄉,鄉要改村,事情有點忙。恰恰最忙的就是這幾天。能不能推後幾天去啊?”衆人說:“這是十萬火急的事!槍響火着,立馬就走!哪個等得你幾天!天大的事也得走!你叫安國林、羅昌兵頂着不行?”孫江才說:“不行啊!規定要支書在家守着!”孫江華毫不客氣地說:“孫江才,不去你就滾開了!莫影響我們談正事!你當這臭官,哪裡得來當的?不是祖先的陰德,你當狗屁的支書?祖人不賞你這幾兩乾巴,你在哪裡?推這推那,推得難聽!爛支書我沒當過?孫平玉家爹沒當過?你這個支書,起狗屁作用!我當那個黨代表,有殺人權,有警衛員給我扛槍!我還不會在關鍵時刻講區上如何鄉上如何!你說給哪個聽?莫說區上縣上,就是省上中央我們也卵不起!你滾遠點說!”全族人都向孫江才投去白眼。孫江萬見全族人看不起孫江才,忙罵孫江才:“你啥子事了不得了?規規矩矩走!祖墳被毀,就是叫你去死,也要毫不猶豫地去死!以前說了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孫江才無法,虧他二哥幫了忙,找到臺階下了,忙說:“那我也跟着去。”孫江富流浪在外,就不管了。孫江榮因他的羊無人放,由孫平文去。全族決定去孫江成、孫江華、孫江萬、孫江才、孫平玉、孫平文、孫平元、孫平剛、孫平拾等人,每家出十元。孫江榮對自己出的十元很感可惜,抱怨說:“我家出十元,孫平文要出十元,我爺兩個就出了二十元,加上我哥的十元,孫平玉的十元,孫平元的十元,就是五十元!我兩弟兄就出了五十元,他們兩大房總共纔出四十元,比我們一房的還少十元!孫江華纔出十元,孫江漢也纔出十元!孫江萬、孫江才都只纔出十元!孫江富更一分都不出!要這樣出纔對:按三大房出:大房出多少,二房和小房就出多少!我們這一房出了五十元,二房和小房也得各出五十元!去的人呢,也是大房的最多!大房去五個,二房小房纔去四個!也不合!”魏太芬聽了,說:“你鬧哪樣?出就出嘛!爲祖人的事,哪裡會有虧的?就是事情迫人,要你出一百塊呢,你出不出?你家人口發,能得出二十元,還要想到是光榮的事纔對,公然說吃虧了!真正吃虧的是誰?是那些只出十元的!他們人口不發嘛!你家算出得多的?最出得多的是老大爹家!他要出十元,孫富貴家爹要出十元,孫平元要出十元,共是三十元。人家還無怨言,你有什麼怨言?同樣,只有人口多的人家,也才能人去得多,像孫江才,他只有一個人,你要叫他去三個兩個,他哪裡有人去?”於是全家都罵孫江榮,孫江榮纔不鬧了。孫江華、孫江纔等知道,好不氣恨。

孫江國被打發了先走,孫江華等與他約了到大橋的日期,叫他通知大橋全族的人不許走散。於是法喇的分了工:萬一要打,孫平玉、孫平文、孫平元、孫平剛、孫平拾衝鋒在前。江字輩的負責講理,平字輩的負責打架。先收拾孫平清,以懾傅家,再找傅家。孫平玉等全準備了鋼筋等帶着走。

先聲奪人。大橋的知法喇的要來,忙殺豬宰羊,備了酒席等待。連傅家都不明其故,有些驚恐了。法喇人一到,大橋的忙請上席,孫江華吼道:“我們來,是圖吃啊?”就叫:“把那不孝子捉來!”孫平玉、孫平文等一齊撲上,把孫江國那兒子名孫平清者捉了來。孫江成、孫江華坐中央,法喇及大橋江字輩的全坐兩邊,進行審問。孫平清先已捱了幾下,被嚇萎了,只管朝孫江成、孫江華爲首的江字輩老人們叩頭謝罪。孫江華見狀,問:“不孝之子,服了不?”答慢了,立即就被孫平拾一腳。孫平清忙說:“服了!”孫江成道:“孝敬你爹了不?”孫平清說:“孝敬了!”孫江華說:“向你爹認錯!”孫平清忙朝孫江國叩頭認罪。孫江成、孫江華才向他講一大通孝敬父母的道理。又問大橋江字輩的:“你們原不原諒這小子?”大橋諸人說:“他今天態度還好,認錯也認得好,可以原諒他了!”孫江華才說:“看在你這些大爹叔叔的面上,也鑑於你認罪態度好,我們既往不咎,饒你一碼!你要是敢再犯,下次我們就不是這樣收拾你!我們法喇厲害的都在外面,因爲事情倉促,沒來得及來!那個孫平強,現在在部隊上,一拳打得死一條水牛!要是他來了,你這幾根勒巴骨夠他怎麼打?一拳就把你打掉了!現先警告你,給你提個降頭!臘肉不放鹽──有鹽(言)在前,免得以後你說我們這些做叔叔的不先警告你!”

傅家全族有五百多人,是當地大族。與孫家是連續五代的親了。現大橋孫江和、孫平高、孫平華之妻,皆是傅家姑娘。孫家姑娘嫁與傅家的,也有三四人。但傅家平時欺孫家軟弱,不把孫家放在眼裡。這毀了孫家墳地的,是傅家一個二流子,平時在村裡行爲不正,欺軟怕硬。毀了孫家祖墳,傅家都覺不應該,不斷有人勸,這人不聽。且這人平時也欺傅家族內軟弱之人,得罪不少。傅家內部也有人望孫家真來收拾一下這人。孫江成、孫江華等摸清這一情況,估計上門去,傅家會幫這人的很少。就改變了原來找傅家族長進行談判解決的打算,決定武力征服。找了大橋孫家來商量,都說要是打,傅家族內無人會幫這人的忙,但這人平時就以打架行而令人畏懼,孫家都怕,因勸孫江成、孫江華等:“還是找他們族長好!這族長就是孫平高的親舅子,三十歲,很有能力,很懂道理。你們來後降服了孫平清,傅家全族都佩服了。包括這個毀我們祖墳的二流子也怕了。現在條件很好,通過談判,事情一定會得到解決。如果強行打,傅家內部不會幫這人的忙,但我們怕你們遠來,萬一打傷一個,就不好辦了。能不傷人,好好醜醜解決,是最好的。”法喇人知傅家不會幫忙,都主張:“他平時能打,就跟他打!”於是確定強攻。探知這人在家後,孫江成、孫江華等就叫:“衝!把這雜種拿下來。”於是孫平玉、孫平文、孫平元、孫平剛、孫平拾五人全提了棍棒,就朝這家衝去。那人聽法喇人來打了孫平清,畢竟慌神,見五人來撲自己一人,也取了棒子掩護,欲要逃走。被孫平玉等圍上去,棍棒齊下,將其棒壓住。孫平拾抽空一拳,打在其鼻上,孫平玉又朝其腳上狠命一棒,就將其打倒,壓翻在地,就是一頓拳腳。

孫江成、孫江華見武力得手,大喜,即叫孫平高以孫家全族的名義,通知傅家族長。傅家見平時無人敢惹的二流子,被孫家來幾棒就打翻了。震驚了。族長就請了全族年高和輩分高的老人共是十人前來。孫江成、孫江華報上頭銜:“這是原則補區委書記、法喇村黨代表。這是統治法喇二十六年的村支書。這是法喇村現今的支書!”等等。孫江華說:“五代人的親,因隔的遠,沒來走訪了!這次事情倉促!我們那裡在米糧壩縣委、縣政府、縣公安局、縣法院等單位的十幾人,都來不及通知。僅我們在農業上的先來,看看情況。如果親戚都不像親戚了!我們再通知他們來!”傅家大驚,交頭接耳:“這小雜種眼睛瞎了,惹着強敵了!”那傅家二流子被孫家打了全身是血,帶了上來。傅家老人於是都責罵:“平時跟你講,我們跟孫家代代人的親,是一家人,你不聽!這下知道厲害了不?孫家的祖墳,也當我們的祖墳啊!你毀了孫家的祖墳,有的就是你姑老祖的墳,有的是你姑奶的墳!跟毀你自己的祖墳有何區別?還不趕快向這些遠方來的親戚叩頭謝罪!”傅家這二流子平時之所以耀武揚威,是因村裡人都不敢惹他。如今有敢惹他的了,吃了大虧,投降了。他本與孫平玉等一輩,於是忙到孫江成、孫江華等面前,逐一叩頭,都叫叔叔。孫江華吼道:“小雜種!是老子家在縣上工作的人都沒來得及通知!不然我家在縣委、縣政府、縣公安局工作那一幫來,當即就要你小雜種死!現在怎麼辦?老子們就發電報回去,第二梯隊要來四百人,就不是老子們幾個村支書帶隊,是米糧壩縣長、公安局長帶隊來!你毀老子們的祖墳,老子們就毀你的祖墳!大家都無怨言!”傅傢伙子又忙叩頭。傅家老人們就打圓場,說要傅傢伙子選好日子,把地退出,把墳壘好。孫江成、孫江華等吼一通,見傅家不斷求饒,滿足了,才知足而止。孫江成吼道:“老子們那裡一得知,全族幾百人,都呼要來把這小雜種拼掉!看你小雜種認錯了,又是歷代的親戚,饒你一碼,明天跟老子們上墳山!”孫江華吼道:“明天看情況!不滿意,老子們還是要發電報的!”就當場釋放了傅傢伙子。這人忙回家去準備錢買香、紙、蠟、燭等了。孫江成、孫江華又責起傅家族長和老人們來:“你們看看這‘天地’上,寫的是‘天地君親師位’。‘親’是僅排在‘天、地、君’之後,還排在‘師’之前!雖說親有三代,族有萬年,但族這‘天地’上就沒有!親幫親,戚幫戚,自古只有親戚聯手,共抗外敵的。你們怎麼有臉活在世上?你們還穿褲子幹什麼?該脫光衣褲像牛馬畜牲一樣了!我跟你們講:如果我孫家有敢動着傅家祖墳的,不消你傅家問,我孫家就把他收拾了!這種無君無親之人,留在世上何用?留着給全族人丟臉?也是孫江和、孫平高、孫平華這些人無本事,否則早叫傅家姑娘回你傅家去,我孫家只和人開親,不和牛馬畜牲開親!”孫江成說:“天地之間,忠孝最大。像孫平清,敢欺他爹,我們來後,問都不耐煩問,吊起就打。他求饒認錯,那好,可以饒他!要是敢不服,這種無人倫的東西,留之何用?兩棒打死扔出門給狗啃就完了。要抵命我先去。你傅家枉自大族。要是像剛纔這個小雜種出在我孫家,一陣亂棍打死!還有什麼說的!”孫家人人有一通,都是講親戚的大道理。傅家族長和老人們被責得面紅耳赤,一言不敢發。

那二流子家殺了豬,第二天,將煮熟的豬頭背了,到墳山上。一看茫茫一片麥地,哪裡還有墳堆?昨晚孫江成、孫江華等商量好了,到墳山要齊聲痛哭,以免失禮,如今來看見,見如此可憐,不消按昨晚商定的了,各自傷心,大哭不已。衆人又按住傅家那二流子揍了一頓,孫江成、孫江華等均上去踢。無不大罵大橋之支人及傅家祖宗。一面在麥地裡尋找屍骨。那地已種了兩年,墳地被犁平了。偶爾才見一兩塊屍骨露在地面。那傅家諸人,只聽說孫家的墳被毀,尚以爲還留有墳堆,就是孫江成等也這樣以爲。不料破壞已盡。慌了手腳,怕孫家諸人氣極之後,將傅傢伙子打死,急忙又拉又勸,着人將傅傢伙子擡回家,轉移往別處去了。孫江成等後說將那小雜種打死以抵毀墳之恨,孫平玉等去傅家門上尋找,哪裡還有蹤影?

原來墳堆如何,大橋孫家一點印象都沒有。孫江華叫孫江國來問,孫江國說不出名堂來。孫江華邊哭邊指着孫江國破口大罵。這裡原大約有十來座墳。與法喇孫家有關的,頂多一兩座。孫德志的墳,如今誰也不知在哪裡,但百分之百的把握是在烏蒙。孫東榮的墳,極有可能就在這墳堂裡。與法喇孫家有關的,頂多就是孫東榮夫婦的墳。而孫江國等三大房的爹媽的墳,全在這墳堂裡。有的墳才埋了十幾年,是現在在世的人埋的,公然被毀而無人過問。法喇之衆也弄不明孫東榮的墳的位置,只能隨便將撿到的全部不到一撮箕屍骨,一處分一兩塊,壘成墳堆,就算是一個祖人的墳。有的一個墳堆,僅是一個顱骨而已。

傅家原殺了豬,備了酒,準備辦好事情後,請法喇人赴席。如今見這情況,不敢請了。將墳堆壘起,各自偷偷逃去。

法喇人到大橋來,大橋的就派人到烏蒙去請烏蒙的,說法喇的到大橋了。等墳堆壘好,烏蒙支纔來了個孫江虎,是孫江成等的大哥了。孫江華一見,就罵:“烏蒙支死絕了?只剩你一個了?可憐五個大老闆何等英明!留下這些豬狗不如的後人!你們把德志祖人的墳守得如何?”孫江虎愧紅了臉,一言不發。後衆人罵夠了,他才繞墳堂看看,見墳已壘起,面貌一新,感佩不已。到晚上,才說:“各位兄弟,對不住了!我自感慚愧!怪不得你們法喇的人口上去了,人也上去了!做事就比我們有道有德!我們烏蒙這支,莫說了,都是些畜牲!我家家上門叫:‘法喇的弟兄已經到大橋來了!我們趕緊走啊!去晚了被法喇的弟兄罵,哪塊臉見人啊?’這夥畜牲一個都不聽我的!像什麼人!比牛馬不如!無奈何,我只好一個人跑來,任憑各位弟兄罵了!我已經不把這夥畜牲當人看了,弟兄們也就莫責怪了!都把他們當畜牲看就行了!儘管你們想擡舉他們,想把他們當人看,當弟兄對待,但他們不配啊!他們沒有這一做人的資格啊!想擡舉他們也擡舉不上來啊!”

晚上攀談起來。如今烏蒙五個大老闆的後人,共只四十多人,沒一個高中生,只有一個初中生。大橋支孫壽康的三個哥家,總共後人四十來人,也只有兩個初中生。而法喇人口則要有五十人了,現有一個高中生,一個初中生,其餘孫平文、孫平剛都讀過初中。談到天亮,開水喝掉了十多壺。談到如何治理這一大家人。衆人都說幾十年來,三地的人是惟一一次集到一起,實在不容易。都說要選個三地總的族長。孫江華巴不得當三地總的族長,極力贊成。烏蒙、大橋兩地的呢,見法喇支的確強大,也望推法喇人當族長,以後有事,好請法喇人來撐腰。在討論族長時,兩地都說要推法喇的,請法喇推一位候選人出來就行了。孫江華想當,但這次來大橋,孫江成家使的力最大,來了父子四人。孫江成能說,三個兒子能打。孫江華則孤身一人。大橋人也見孫江華雖能說會道,但無孫江成有勢力,想請孫江成當族長,但不好明言,就說請法喇先推出來。孫江成呢,不喜歡幹這種出風頭的事,認爲無益,不同孫江華好大喜功。孫平玉、孫平元都覺無所謂。孫平剛則不同了,認爲這次來,他父子四人立功最大。見烏蒙、大橋兩地樂推孫江成,就希望孫江成當族長。孫江成、孫平玉、孫平元都罵孫平剛。於是三地推孫江華當了族長。孫江成、孫江勇、孫江虎當副族長。孫江華大喜,狂吹起來:“好!這下就把全族好好地管起來!我原只是法喇支的族長,把法喇支管得順順溜溜的。在法喇,多少大家族不敢惹我們!對我們望風而降!”就吹他如何治理法喇一支。法喇的聽了,都不舒服,只不好揭穿他而已。第二天,大家要走,大橋的苦苦挽留。孫江虎也硬拖衆人,非要大家到烏蒙去玩一次不可。衆人無奈,只得在大橋又呆一天。孫江華仍是狂吹,脖子都吹啞了。吹到他十七歲當則補區委書記,衆人無不驚歎,都說可惜了,他要是不跑回家,或許現在已爬到省上,當個省長、副省長,那這全族人就有好日子過了。孫江華說:“我不想當省長?問題是那種環境,得逃出來就不錯了!則補區除我一人逃脫外,區長、連長以下從一般幹部到整整一個連的解放軍,一百多人,一個都沒逃出來!老命在時萬般在,老命休時萬事休!我能今天來和各位弟兄相會,就不錯了!不然你們到烈士陵園去看看,那些死了的,一堆墳,一塊碑之外,還有什麼呢?”烏蒙、大橋諸人就問:“那兄弟是怎麼逃出來的呢?”孫江華就不講了。任衆人怎麼追問,就是不講。後烏蒙、大橋的又問孫江成等:“孫江華是怎麼逃出來的?”衆人都說:“只有老天和他知道他是怎麼逃出來的!”

天明衆人又要走,大橋諸人拼命挽留。孫江國說:“各位兄弟侄子!你們來給我們爭了天大的光啊!我們被人家欺負幾十年,好不容易有今天,真是揚眉吐氣過日子啊!我們留你們一天,我們臉上就多一分光。你們多在這裡一天,你們臉上也多一分光。現在的大橋,已震動了。說孫家多年前遷一支到米糧壩去,人財兩發,極是興旺,大橋的被欺了,說一聲,就回來撐腰了!你們多在幾天,對你們的名聲也有好處!”法喇人無法,又留下來。家家大酒大肉地請,從早吃到晚。法喇人在法喇,每天就吃幾個幹洋芋,如今來吃上幾天,個個滿面春風,容光煥發。

法喇人的行爲,的確引起了震動,能把遠近人人畏懼的傅家二流子降服,想下來實在不得了。到處都在傳積貧積弱的孫家,在米糧壩有一股勢力強大的後臺。有好事者便來看孫家到底有些什麼親戚,哪知一來看,法喇人除孫江才穿着已洗得發白的軍裝,褲子上有一個補巴外,其餘的都是對襟衣裳、羊毛氈褂,褲子鞋上到處補巴,活像一羣乞丐。就說孫家是去不知哪裡出錢請了一夥叫花子來,打敗了傅家二流子。

過了幾天,法喇人非走不可了。大橋每家的酒肉,都已吃到。告辭之後,一上班車,大家就心情不大開朗了。來時緊密團結,一心對敵,氣氛友好,如今回去就不同了。想一回到法喇,孫家人也如同大橋人一樣,又被別的人家欺壓。要是都像這次一樣團結,那在法喇誰還敢欺呢?孫江華在大橋天天殼子吹得滿天飛,上車後一句都吹不出來,因爲無人聽他的!別的人呢,也都明白,這次來大橋,多虧了孫江成家。他們平時都巴不得把孫江成家排斥開,而這一次要是孫江成家不參戰,單是他們幾家,僅組織得起三五人,根本不敢來大橋。孫江成呢,吹是喜歡吹,但在家族內部,歷年把家族看白了,所以一言不發。到中途,孫江才才無話找話說:“其實細想我們這次來,打孫平清和傅傢伙子,都是違法的啊!”孫江華就說:“孫江才,你嫩了!暴力是一切行動的基礎!沒有武力,你想成事?就像你當支書,爲何人們都得聽你的?聽別人的不行?爲何非聽你的?是你比別人行?都不是!是你後面有強大的國家機器在助你的威!法喇比你強的人多得很!單是你一個人跳的話,莫說你不會跳,即使你會跳,跳十丈高也等於零!孫悟空最會跳,一縱十萬八千里!結果呢,因爲他沒有後臺,沒有勢力,照樣得壓在五行山下!爲什麼這家也在選族長,那家也在選族長?不選不行?就因爲要集中全家族的力量對付外敵,所以纔會多此一舉!一個國家也是如此!爲什麼要搞愛國主義?就是爲了集中全國的力量,去收拾另一個國家!就是一個國家內部,這夥人爲了對付另一夥人,還要拉的拉成幫,結的結成團,扭的扭成黨!你看看什麼國民黨、共產黨等等,爲了啥?沒有後臺,沒有依託,誰能在這世上混得下去?你莫看那些皇帝、國王、總統神氣活現的,他也是靠後臺活着!沒有後臺,他能神氣?後臺是什麼?就是他的人民,他的親戚,他的黨!我們孫家人沒有黨啊!我們得靠哪樣?得靠武力!不靠武力的話,要是到大橋坐着說,傅傢伙子會怕我們?說上三句,可能不是他怕我們,而是我們怕他了!”

回到法喇,孫家就吹到大橋如何打敗了那裡的大族。尤其孫江華和牛興蓮吹得最厲害,說孫江華指揮孫家如何打,如何威振大橋,深得烏蒙、大橋、法喇三地信任,已當了三地總的族長。無人聽他們的。倒是田正芬聽了,罵起來:“講是老子家去講贏的,打是老子家去打贏的!他厲害得很,怎麼不去上十個八個把傅家打垮?媽的就去了個獨巴丁!好意思將老子家的屁股拿去做他的臉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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