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節

天主教了一個月的書,就發覺這環境糟透了。老師不分白天晝夜打麻將賭錢,有的達兩三天不出門。有個老師就因長期打麻將,坐骨神經坐壞了,學校用公款地區、縣上到處送去醫。全體老師的醫藥費,被他一人就醫完了。有的老師不吃飯,專喝酒。喝酒都要喝純包穀酒。週末遞個酒壺給家中釀酒的學生:“打壺純包穀酒來。”或者親自到學生家中,去喝剛釀出的熱酒。有的老師喝醉了躺在操場上罵人,髒話流水般出來。有位老師酗酒中毒,死了。平時有的老師打牌、下棋矛了,菜刀明晃晃地提着互相追殺。全校老師、學生後面追着看。有的老師弄個相機來,專哄着學生照相。一年可賺兩千多塊,比一年的工資還高。有的老師給學生算命,一元錢一個。其餘養條狼狗產仔賣錢的,買條騾子喂着趕馬車的,無奇不有。還有的與學生結拜兄弟,稱兄道弟,有的與學生談戀愛。如此等等,佔了半數。其餘的呢,也有好好教書的,也有忙做生意的,還有就是忙調縣城的。

學校學風大壞。李國正的兒子組織了個“四海幫”,專門敲詐學生。偷盜成風。學生談戀愛,吃醋打架。天主對他那個班,天天講讀書、做人、創業的道理。而且他一開始就拒絕二年級那些只會打架、搗蛋的留級生。所以他這班雖有幾個糟糕的,但都不成氣候。其他班偷盜、敲詐普遍存在。孫天主這班學生也時常被其他班的學生來敲詐。孫天主從小被欺,深知這些學生的苦楚。出現這些事了,他只好親自當滅火器。小到一個學生的調羹被人霸去了,孫天主親自去拿回來。兩角錢被人敲詐去了,孫天主也去討回。而敲詐者都不受到應有的懲罰,我行我素。而孫天主也對此毫無辦法。他只能如此而已。自己一生疾惡如仇,而這裡惡太多,他根本疾不過來了。

最可怕的還是班上的老師不負責任。學生今天來向孫天主講英語老師怎麼連續幾天不上課,政治老師只會拿書念,孫天主也無法。那英語老師叫徐和發,爲人做事酸溜溜的,不像個男人,老師就名之爲“徐小姨媽”。人既沒水平,上課上不下來。並時常做氣不上課。孫天主去求他時,他就說:“老孫,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還是去上兩節。”於是又來上兩節。等學生不明白出了什麼事時,他又不來上課了,聲稱是學生得罪他了。全班學生根本不知哪裡得罪了他。孫天主只得又去求他。後來孫天主沒有辦法,只好在語文課上,數學、英語、政治地串講。並且只得向學生鼓吹自學精神了,說自學多麼重要。並向學生說:“自學了不懂的,拿來問我。”

許世虎來校後先也還積極。但不久就不行了。那些流氓學生,以和老師稱兄道弟爲榮。孫、許等纔來,這些學生都來找。且孫天主名聲大,那些學生更有成天來找的。孫天主哪裡理他們?而許來校看到如果不和這夥學生混,那在這學校根本混不下去。於是也和這夥學生打籃球等去了。並受這大環境的影響。見其他班主任將學生交來的班費亂用。他也手癢,將學生的班費,拿去買了個大錄音機來,表面上說是全班的,實際就是他的,只有他能用。那班費就是許四個月的工資。攀上一番,他認李國正爲舅舅,認李志五等爲老表。學生偷了東西來,他就去沒收了來自己享用。後來那些學生爲討好他,偷了就直接送到他這裡來。酒喝得熱了,學生就叫他大哥了,他也就答應,叫這些學生爲兄弟。學生稱:“大哥有什麼事只管叫兄弟們!兄弟們幫你殺人都可以!”許也稱:“兄弟們有什麼事,只管來叫大哥!大哥幫你們撐着!”這些學生於是都留級到他那一班來,班上亂無天日。其他老師根本上不下他那班的課來。孫天主去他那班上課,也是亂相百出。虧許打招呼:“孫老師的課不準搗亂!”才稍好些。但孫天主漸漸也上不下去了。後來許那班有幾個學習好,家境也好的,都轉學到縣城去了。孫天主也失了心緒。高興時講,不高興時就不講了。

最後連許世虎自己也上不下他那班的課了。這才大悔,與孫天主說:“我都上不下我這班的課了!你那班的數學課,反正我一如既往。你那班的學生太可愛了。又勤奮又老實。令我越講越想講。講時自己也高興。一看學生在下面笑了,我就想到講通講好了。一見他們臉上疑惑時,我就想糟了,難道哪裡講不對了?我那個班,媽的就糟糕了。搞來搞去在上我那班時,我就坐着備課,好在上你那班時好好地講。”

孫天主決心對教學進行改革了。他決心從二年級起,把課程拉完後,二年級的語文教材,就是學生在一年級時寫的作文集。經過幾個月的努力,學生抄作文的積習已被杜絕。儘管錯別字還普遍,但學生已會寫真實的所見、所聞、所感了。學生每週兩個作文。記敘文都用真人真事,則是說明文《從學校到我家怎麼走》、《農民如何犁地》等。學生的作文水平大幅提高。

孫富民、孫富華、孫富文的學習總不見好。孫富華儘管留級,在新的班學習都只在七八名。見孫天主如此教學生,孫富華羨慕得要命,說教他的老師只會照本宣科。兩課時上一課,拼音、造句、中心思想、段落大意在黑板上大板大板地抄。卻已是以前全校公認教得好的語文老師了。孫富民呢,就在孫天主這班,毫無進步。既不好學,又貪玩,書不能讀,字不能寫。孫天主的課,他彷彿在用心聽着。其他老師上課時,孫天主去看,見他或望着天花板出神,或在課桌下與同桌打拳。只要一背開孫天主,就傻子似地與其他學生又打又鬧。數學學了半年,負五加負十都加不出來。孫天主每有空時,把各科都拿了考他,一考發現根本就沒用心學。孫天主大怒,用腳踢,用柴打,打去孫富民只像一團面,既不流眼淚,也不吭一聲。孫天主怒極時,不給飯吃,或趕他到外面去,他站在哪裡,竟能站上一夜。終是孫天主也沒辦法。覺這人沒有耳朵,因爲說了不會聽;又覺其沒有腦袋,因爲聽了也不會想。孫天主不見他還不氣,一見就氣堵上喉裡。看看實在沒出息,要打發他回家去算了。孫平玉、陳福英說:“這是個沒耳性的人!都十七歲了,還不會想事。我們天天年年拿張嘴背在身上。說了這麼多年,彷彿一句話都沒有說。搞來搞去倒是他不氣我們氣。氣得沒辦法,只寄希望於你回來以後,由你帶着他,讓他看見你怎麼刻苦,又看看富華如何好學,然後會不會改。既然你都對他無法,那我們更無辦法。你打發他回來,我們也對他無辦法。再怎麼混,也讓他在學校裡混算了。這樣別人不知內情,還以爲他行。這樣既給他遮遮羞,也給我們和你遮遮羞。如果打發他回來,那連他、連我們、連你都要被人恥笑。別家考不起中學的,拿錢都要買進去讀。哪有他這樣的好條件?要是他會想事,他就會明白這一切來之不易,好好讀書。這下你當了老師,倒叫他回家來,別人怎麼看?再等他在學校混兩年,看他會不會想過味來。”

於是只好由他在學校混着。但他在學校混,往往使孫天主成天心不得寧。這日孫天主去蕎麥山郵電所投篇稿件。自習課無老師,孫富民以爲得自由了。和幾個身量小的學生提倒腰。他兩手將兩個學生倒倒地提着。隨後他就自己站定,叫那些學生來抱他。有時抱他起來,有時抱不起來,他都哈哈大笑。孫天主回來,見他如此,走去將他耳朵擰着,拖到講臺上就打。說:“蠢豬,你不見我每天讀多少書、寫多少字嗎?我何時只要求別人不要求自己?我給你做榜樣你都看不見?你到底要我講到哪一天,說到什麼時候?書上有的我向你講了,書上無的我也向你講了。寫下來是一部書了,還要我向你怎麼講?”

但仍是無用。孫天主無論白天黑夜,埋頭苦讀。孫富民呢,十天讀的書無孫天主一天讀的多。論寫的,孫富民十天的作業、作文等,不如孫天主一天寫的多。但孫富民仍不會省悟。這日孫天主到蕎麥山買米回來,見孫富民正與幾個學生打鬧,被幾個學生追着。孫富民邊跑邊回頭笑。孫天主剛入校門,孫富民就已跑到孫天主面前,頭卻還向後看着。孫天主伸腳在他前方一絆,孫富民還向後笑着的,“咚”的一聲倒下地去,半日爬不起來。頭上臉上血出來了。孫天主又氣又怒,只得帶他到學校醫務室去包紮。一時孫天主氣得胸裡出大氣,鼻裡出粗氣。如此又氣又恨,孫天主僅半年就覺氣夠了,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折磨了。但又無法解脫。日日受此煎熬。

孫天主同時感覺到當家的滋味了。每次他的購糧證上一月的糧,去買了米來時,僅三五天,就被三弟兄吃光了。孫天主幾乎都在朝蕎麥山街上去買米。在孫天主當了老師後,陳福寬說當了老師,至少要有個單車。於是在昆明買了輛單車帶回來送孫天主。孫天主每天騎了那單車到蕎麥山買米。孫天主本就不習俗務,糧袋放在後面架上,扎也扎不好。路上袋被後輪磨通了,米流了出來。孫天主只得解了扛着走。有時單車輪爆了,孫天主就騎癟輪胎走。不久全鄉的人都知孫天主不會過生活。

富民二人每回家去,孫天主就在學校裡擔心二人到家沒有。第二天天明,就又爲二人懸心從家回來的路是否會出什麼問題。看看總不見來,就焦躁起來。既瞎想二人會不會被汽車碰着,又瞎想會不會被狗咬着。總擔心出事。直要到二人到學校了,心纔會落下。

秋天的蕎麥山,景緻極美。高山入雲,紅葉飄飄。教書之餘,孫天主就帶書外出,爬上山去讀書。有時俯見學校在荒山中,球場上人如螞蟻。就想自己每天如螞蟻在這世界遙遠的角落裡活着。他就深感悲涼:在這樣的地方活,活一萬年也沒什麼意思啊!活到地球毀滅那天,又有什麼意思呢?他已到二十二歲了。他何時才能從這裡走出去呢?想想好不渺茫。

白天在山上看書,時間倒好混。傍晚,孫天主回到學校,看夕陽西去,他就着急:一天就這樣過了啊!我能在世上多少天呢!即使活一百歲,也只三萬六千五百天啊!活一天就少一天!他開始一生的倒計時,他以自己活六十年算,已去二十多年,只有不足一萬五千天了。如此之短的人生,那能做什麼呢?晚上,孫天主回憶一天所爲,收穫無幾,不由大恨。於是一天積蓄的憤恨都向自己發作了。那時他就開始懲罰自己:讀到天亮或寫到天亮,以彌補昨日的損失。秋冬之漸,氣冽風清。孫天主寫一陣,就走出外來看看。秋月如鉤,秋風似濤。整個山鄉,雞不鳴犬不吠,惟有秋風陣陣,在荒山上斥掠而過。

孫天主在學校極爲孤立。大凡在這種地方,人們不結成一個小團伙,是過不下去的。孫天主卻找不到一個志同道合者,哪怕結個僅有二人的小團體。別人都是以喝酒、賭錢、吹牛結爲一夥。孫天主不參加這些,每天只看自己的書,只有自己獨爲一夥了。那些流氓學生,見孫天主不理他們,還處處與他們作對,大爲不滿。再加一些女生甚敬孫天主,他們大爲吃醋。這一來,孫天主周圍盡是敵人。

有幾個教書教得還算好的老師。家在白卡的陳興洪,師專中文系畢業後,分來蕎麥山鄉,他教書也還不錯。孫天主來後,他就失色了。他爲人也還正派,就是不惹別人,和其餘人勉強過得去。他家在農村,來到蕎麥山中學後和也出於農村的彥紅谷老師結婚。對自己能從農村走出來,到這堂堂中學教書,大是振奮。與孫天主說:“大事畢矣。”並撫着剛出世的兒子的頭說:“以後怎麼闖,是兒子的事了。”錢吉兆師範畢業,人極聰明,書也教得不錯。見孫天主總還在拼搏,說:“難拼啊!算了吧!我都盤算好了,像我們這些農民的兒子,至少要三四代人不懈努力,才能達到目標。我這一代,家境貧寒,吃不飽穿不暖,得讀書就不容易了。學校又差,老師又沒水平。在如此情況下,怎麼能達到目標呢?充其量我只能找到個鐵飯碗就不錯了。我有了一定的知識,也有了一定的經濟條件,就爲我的兒子打下基礎。我能有經濟條件供他讀大學,也能從小就教育他。不像我的父親既沒錢供我讀書,又一字不識,無法教我。在這種情況下,我的兒子在我的基礎上,考個好的大學,拼到一個稍好一點的城市裡去。在我兒子這一基礎上,我的孫子再發憤努力,拼到個大城市去,那纔開始真正的幹事業!”孫天主呢,想想就悲哀。能說“大事畢矣”的,在這學校也不多啊!卻也居然這麼想。孫天主不同。他就是要將錢等設計的數代人才能完成的東西,在他這一代人就全部完成!人人都以孫天主爲荒謬,以錢所說的爲真理。孫天主則反駁:“如果都像錢這樣設計,那一萬代人也實現不了目標!”他孫天主在想:他自己見了許多人了。才華、意志如他者鮮。自己都達不到目標,那自己的兒子能有何爲?歷史上虎父犬子的事情他看多了。萬一我孫天主的兒子不如我孫天主呢?那還能對他寄希望嗎?所以他硬逼着自己要將一切完成。

鄒理全等,在社會上有一羣狐朋狗友。有時去開輛貨車進來,在學校操場裡開着,威風得很。車喧人叫。偏有如陳、錢等,俱去圍觀。教師心智窮到如此,學生可想而知。車前車後,圍者上百人。鄒更邊開邊按喇叭。而有人騎摩托進校時,錢等上去,左摸右看,蠢不堪言。

柳國開等人,就完全變異了。父親早死,其弟抵鄭朝斌後,分在小學教書,卻強姦小學生,被判刑,柳老師因此失去了大的希望。就專攻易經,爲別人算命。爲學生算時,每人一元錢。而算到別人命不如他時,面上大悅,樂禍之心頓生;算到命比他好的,嫉妒之心頓起,面色不悅。不久全校老師學生都知他這心態了。只好見他算着算着面色不悅時,那就證明自己命好了。只要見他面色好時,就知自己命不好了。以後其見孫天主相貌俊麗,才華出衆,一日坐着,就與別人說孫天主以後大有出息。別人問:“你給孫天主算過命?”他說:“沒算過。但看孫天主的相貌就看得出來。”衆人就叫他給孫天主算一下。叫孫天把生日說與柳老師,請他算。柳老師排好四柱,面色大變,狼狽不堪。到底如何,終不示人。也不向孫天主說。後其自言自語道:“怕不可能吧?”又按八卦算。剛排好,又是面色大變,嘆道:“硬是官星持世啊!”又大爲不悅。也仍不向孫天主說。但衆人看他那神色,就知孫天主命之好非同尋常,說從沒見老柳如此狼狽過。後老柳見孫天主,神色總是怪怪的。

老柳等時常附孫天主風雅之名,晚上來孫天主處吹牛。樑榕也跑了來。一來就難堪。老師們就問她:“你來幹什麼?”又說:“你怎麼不去找錢吉兆?”她臉紅了,只好回去。孫天主後才知她和錢談戀愛。不久二人就結婚了。孫天主再遇上她,就不敢再笑,她也就不笑。漸漸孫天主就知她是個有名的烈貨,性格剛得要命,也輕易看不起男人。她在讀中學時,人人羨慕她長得漂亮,想去沾惹的多,都碰了壁。時常被她劈頭蓋臉地罵退。搞來搞去無人敢去招惹她。因錢吉兆和她小學就同學,一直和錢吉兆好。且一直她只有錢一個男友。等分工後,錢吉兆在另一學校,樑直等他調來蕎麥山中學才結婚。

沒想孫天主就分來了。但凡無人處遇上孫天主,她老遠就漲紅了臉站着,咬牙看着孫。孫天主想真是怪事,她那臉比初中一年級的許多女生還紅。更奇的是他和她並無一私言,只他因爲她已有對象,不和她笑,她就恨孫了。

錢吉兆也極聰明,不在樑榕之下。但性情就柔得多了。所以他柔,才和樑剛強的性子合得來。萬事只得聽她的。以前二人關係和諧。而孫一來後,就不大和諧了。樑日漸看不起錢。錢被她挾制着,無奈了,也就下死的揍她一頓。哪知她這下只天天往孫處跑。錢心知肚明,也無奈何。孫天主呢,只遺憾自己來晚了。樑論才論貌她都是惟我獨尊!孫天主總覺剛強比柔懦好,樑可合他的意得多。但到如今,只能任她一嗔一喜、一笑一怒,反覆無常而爲。

樑榕的妹妹在此讀初二,也極漂亮。性格與樑榕同樣,也無人敢惹。

再是蔣迎紅。因吳邦祥去教育學院進修,二人好上了。吳邦祥比她大近十歲。她剛分來,吳就調下城了。因王龍毅的爹是縣公安局副局長,她就和王好上了。孫天主剛分來時,大家正每天問王:“摸到哪裡了?”王說:“摸到排骨了。”別人問:“明天摸哪裡?”王說:“明天摸香腸。”但孫來後,王什麼也摸不到了。後來去蔣處就被蔣趕出來。她不同樑榕,樑榕敢來借書。她自知比不上樑榕,也不來,只孫天主在院中看書時,她就拿她的毛線到院中打。時常請孫天主與她理毛線。孫天主與她理。她就問孫天主有沒有毛衣。沒的話她幫孫天主打一件。孫天主只說有,並不請她打。她時常問,但天主不請她,她也不好爲孫打。有時就問天主有什麼理想。天主東一句西一句地應付。她問天主有沒有女朋友時,天主說有了。她就不好再問。但她仍不斷地請天主與她理毛線。

學校還有個老處女易傳鳳,原與樑榕同班。二十八歲了。與樑同時分來,在此已五年。她人長得平常,卻心高氣傲。走路彷彿在跳舞。令人一看就厭惡。蕎麥山中學單身的男教師也多,要找個女教師也難。她分來時,儘管長相一般。老師們先追樑榕,被樑罵退。於是都去追她。她見這夥人都蜂擁去撲樑,不得逞纔來找她,也就效法樑,也罵。立即老師們約好:她有什麼資格與樑比呢?全不理她。至今沒有對象。今年她弟弟分在縣政府辦,娶了個副縣長之女。衆人一看她這裡撈得到好處了,也不管她長相如何,走路如何,都來找她,她又不理。她時常裝憨,來問孫天主“今天星期幾”之類的話。孫天主平時本就過得昏妄,哪知是星期幾。當孫天主說不知是星期幾時,她就撒嬌說是天主故意不告訴她。她撒起嬌來也難看。孫好不厭惡。邊問時她總要提到她弟弟,如今是副縣長之婿。她頂多一兩年即可調往縣城了。並說:“孫老師的才華可惜了。在這地方什麼也做不成。要是調在縣城去,天地就大多了,孫老師也就好發揮自己的專長了。”孫天主聽着就說:“我就是要在蕎麥山才能發揮我的專長,到縣城不行。”她說:“那你要一輩子在蕎麥山?”孫天主說:“對。我就是要一輩子在蕎麥山。”後來孫天主知她每天起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孫處問今天星期幾。孫只要一聽她那高跟皮鞋響時,急忙關上門。她到孫門前敲孫的門,孫也不答。

這日孫天主在屋內看書。樑榕走進來,說:“孫老師,我向你借本《紅樓夢》看看。”孫天主叫她在他的書架上找。樑找到了,見孫還在埋頭寫字,並未看她。大怒。就在孫牀上坐下,問孫:“這《紅樓夢》是什麼內容?”孫天主回頭見她正紅臉盯着自己。明白她故意弄他。但樑漂亮多了,撒嬌時千姿百媚,比易豔麗萬倍。甘心被她捉弄,說:“講賈家的衰落及寶黛二人的戀愛故事。”樑嘲諷道:“原來你也知道有‘愛情’這詞啊!我以爲你不食人間煙火呢!”孫天主聽她在罵他了,就不答言,仍回頭寫他的文章。她更怒,站了起來,走到孫後,看孫在寫什麼。孫天主心神動搖,寫不下去。她盯了好一陣。孫天主雖輟筆,但不回頭。她咬牙將《紅樓夢》猛地砸在孫的頭上。孫回頭,問:“你怎麼一點道理不講?”樑紅了臉,忙說:“對不起,我失手了。只顧看你寫文章,書落在你頭上了,對不起。”孫看她那紅面容,氣又消了。他實在捨不得對她發怒。二人對坐着。樑說:“你把《紅樓夢》的情節跟我講講。”孫不講。樑站起,將書打在孫頭上,並抓起孫正寫的文章說:“笨蛋。借我看看。”走了。

孫天主氣得七竅生煙。她對他要打就打,要罵就罵,而且他正寫的是時候,把他的東西抓走了,他想寫也寫不成了,這是什麼道理。於是坐着生悶氣,想這文章就這麼完了。但不久,她又跑來,把門一推進來說:“還你的文章。”孫天主大怒:“你把我的構思都破壞完了,還回來幹什麼?”樑紅了臉,她以爲孫不會對她發怒的,臉上急得直冒汗。孫天主不理她。她坐一陣,見孫總不理她,乾脆把孫那文章撕了。孫忙站起來搶。她已撕碎了。孫揚手要打她。她把臉伸來,說:“你打吧!”孫下不了手。她就笑起來,又把孫的東西抓上一兩樣,走了。孫天主又氣得無法,決心下次無論如何要下定決心懲罰她。當她又一次進來時,孫擋在門邊,道:“從此不許你進來了。”樑道:“是不是真不許我再來了?那我就真不來了。”孫語塞。樑推開他,又進來坐下。孫道:“求你別來這樣折磨我了好不好?”樑不答,只是雙眼望着孫。孫見她兩眼如同紅光一般,焦渴的雙脣亦是赤紅,大吃一驚,就低下頭。樑半天說:“你又何嘗不在折磨我呢?”嘆息而去。

天主就這麼書看不成,文作不成。他感到立即要陷進樑榕設下的套中去了。他想寫信與路昭晨了。他關上門寫了一夜。但後又撕了。他想逃避樑,卻逃不開。他想屈服於她算了,但她已是有夫之婦了。樑雖爲人妻,卻如未成家的一樣,毫無拘束地朝孫處跑。但她僅增添了孫的痛苦而已,始終未將孫攻下。過了近半年,她的手法越來越毒辣。這日孫正在家看書,樑攜錢同來,二人與孫談一陣。樑竟當着孫的面,坐在孫牀上抱住錢就吻。錢也笑着與其嬉戲起來。她將丈夫的手拉了伸入她懷中,錢大笑,夫妻倆扭着滾在孫牀上。她邊與丈夫扭打邊偷偷咬牙瞟着孫。孫大怒,他真想報復了。但想一報復就中了她的詭計。於是他枯然危坐。二人鬧夠。樑的上衣被錢掀了直到**。樑見孫總無動靜,於是推開錢,走了。孫天主恨得咬牙。二人去後不久樑又來了,臉上還盡是紅暈。孫天主咬牙擋住,一把將她擒過來,就欲將她姦污。他想的是你夫婦如此待我,我如此待你們,也合於天道。也只是禮尚往來。樑被擒住,低了頭,一言不發,任孫發落。孫天主看看她,又可惜她了。她是無計可施,纔想出如此計策來啊!人都是可憐的。他放開了她。她默默地跟在他後面,當孫坐下了,她仍站着。孫見她面紅得可愛,心疼了,想剛纔捉她那動作太粗魯,定把她手扭疼了,於是後悔,問:“剛纔扭疼了你的手吧?”樑一聽粉面大變,淚水流出。拳頭就在孫身上擂下。孫天主拉住,捋開她的袖子看,見剛纔他的手捏住的地方,已變青了。他不明女人的手臂爲何這麼嫩,這麼經不住捏,忙向她道歉。樑不要他道歉,當孫口才開時,她已欲走。孫拉住,定要將道歉的話說完。她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聽,口中說:“你說也白說,反正我沒有聽見。”孫天主無奈,問:“你要把我折磨到何時才罷休?”她反問:“我正想這樣問你?你要把我折磨到何種地步?”孫天主說:“我何嘗折磨你?連你家裡我都沒去過啊!”她說:“你沒去過就沒折磨我嗎?”孫天主說:“你是不是要我娶你時你才停止折磨我呢?”樑不答。推開孫說:“我要走了。”孫不放她,定要她回答。她堅決掙開。孫不放。她面上立即生威,喝道:“放開!”孫見她一臉凜然不可侵犯,不禁放開了。她就走了。孫半天才回過神來,後悔怎麼她喝一聲自己就放了她。

如此天天不斷。孫天主無奈。錢卻不管此事。見面與孫仍如同朋友一樣。孫天主想真是怪事。但這日夫妻倆打架了。孫天主明白打架的原因。聽樑的哭聲,他就難過。他不恨他家夫婦何人。但總爲人生可憐。後來樑終於不理孫了。見面就恨着孫,也不往孫處跑了。

冬天的蕎麥山極爲荒涼。樹葉剛漸紅,一場兩尺多深的大雪來了。再經霜凍,樹葉落完。冬夜漫長,孫天主讀倦了,肚內飢餓,少不得生火炒上點洋芋,灑上點鹽巴辣子慢慢地吃。吃了再看。他那鐵爐裡火總不熄。雪越下越大,學生冷了就往被子裡鑽,也不到教室上課了。有的學生跑到孫天主處來烤火,熱鬧非常。

放假了。考完最後一科後,雪下得更大。學生慌了,不及做完試卷就走。孫天主監考完下樓,見學生在風雪中匯成滾滾人流,向大門處擁去,作鳥獸散。孫天主立即悲上心來。人生原來總有分離之日啊!他回到這裡半年,心理漸趨於平靜,只想就在這寧靜的生活中教書到死,無假期更好。孫富民、孫富華也如逃難的,背上背籮就往家跑。到下午,往天喧鬧無比的學校裡,立即只剩一些老師了。學校立即像個墳場,極爲淒涼。老師們也在準備回家過年的事,都在收拾東西。孫天主是想在這學校裡一直看書。但被這麼一攪,心就不寧了。他心慌慌地走下來,樑正在門口。就叫他回家吃飯。孫進去。錢與樑姐妹正在收拾東西,準備明天走。如果明天沒有車了,他們就走路。四人吃了飯,無事可做。就打牌。如何作對家,大家都有些勾心鬥角。錢說與妻子共打孫與樑楠。樑榕不幹,非要與孫對家打錢與其妹。錢大不幹。後是孫與錢打她兩姐妹。兩姐妹本極聰明,無奈這晚手氣極不好。孫天主手氣極好,將她們打得一敗塗地。二人不服。這下分開。孫與樑打樑妹與錢。孫的手氣仍好得很。把二人又打敗了。樑高興得常盯着孫看。兩姐妹的眼光,將孫盯得如沐浴於春光中。錢頗嫉妒。至晚,錢屢言休息了,兩姐妹不從,直叫打到天亮。後來更言但願今晚大雪,明天就不走了。明天再打牌。孫天主直欲與他們永不分離。錢後愈憤,停了打牌,直出外看雪又下了多深。孫天主與二樑坐着。心情沮喪。後不得不停止打牌。孫天主冒雪回宿舍,已是凌晨四點,才見易、蔣等人宿舍燈光徹夜未停。於是他想自己一個男子漢,平時最耐得住寂寞,都承受不了突然出現的淒涼,何況於她們!不知她們昨晚怎麼過啊!這鬼地方,真是恐怖啊!他回宿舍,一開門即覺冷氣逼人。他打了個寒顫,欲要哭了,又走出來。站在雪中,他真有自殺的想法,要是這一生真得不到梁氏姐妹之一,他如何能夠甘心?又走下來,他想娶樑榕已不現實,但娶樑楠還是行的,乾脆去說了算了。下來,見燈已熄了。他走上來,卻見蔣迎紅竟穿了大衣,出來站在雪中。見他上來,蔣說:“孫老師沒休息啊?”孫想自己去錢處打牌,她定知了,即說沒有休息。孫天主問她何時走,她說明天走。並說她想請孫幫她收東西。孫天主就與她到她宿舍。其實她的東西早收好了,也捆好了,不過既然孫已來了,就得無事找點事做。於是她說忘了一件東西,就將包重新打開,放了一件衣服進去,然後就將包捆上而已。捆好,蔣就將鍋支上,孫天主問幹什麼,她說煮東西與孫吃。孫說不想吃。她罷了,就炒花生與孫吃。孫天主見她一片盛情,想恭敬不如從命,任由她去。她炒了花生與孫吃着,又要煮麪條。孫天主說乾脆吃完花生再煮。蔣只得罷了。二人坐着剝花生吃,都沉默無言。蔣一夜未睡,臉上看去很疲倦,臉上的憾容看得出來。天主來後,她大喜。問這問那。又問孫天主家裡的情況,又問孫天主讀書的情況。其實孫讀書的情況,這裡的人都清楚。蔣等在烏蒙時,就知孫天主是“補考大王”等。一問一答,孫天主又覺要陷進去了。蔣的眼神越來越熱,他的心被掀得波濤狂涌。後來他想走了,再談下去,要是蔣提出要嫁他,他無論如何不會拒絕並會馬上同意。但他剛站起來說要走。蔣臉上頓現失望,神色蒼白。總攔住不讓他走。說勞累了他,要走也得等她煮麪條給他吃了才走。孫忽覺不忍,又坐下去。但叫她莫煮麪條,她不聽。只好任她煮。她煮好,親手端來,孫天主好不激動,接過來但哪裡吃得下。他將碗放下,蔣說:“嫌我煮的不香嗎?”孫說:“不是。”蔣說:“那你好歹吃一點。這麪條是家裡帶來的,不是從糧管所買的。”孫天主聽了,只得端起又要吃,卻吃不下。望着她。她問:“真吃不下去?”孫天主只得如實說:“心中很激動,吃不下去。”她說:“那你爲什麼要激動?”孫天主說:“說不清楚。”她說:“怎麼會說不清楚?什麼東西引你激動?”孫天主不答。她又笑着追問:“你爲什麼東西激動了?”孫天主領她炒花生、煮麪條的情,說:“因爲你而激動。”她紅了臉,激動地站起來,聲音變調了:“因爲我?我惹你怎麼啦?”孫說:“你使我激動了。”蔣就說不下去,站在門邊出神。半天回頭叫孫把碗放了,既吃不下去就算了。孫把碗放下。她又要孫與她收拾行李,說她明天就要走了。從孫說了那幾句話,她臉上一直是笑。孫天主亦高興,能得她高興那就是他對這個世界的貢獻之一。他活在世上終於還有點用處。於是樂意幫他捆。後來她問孫回不回家,孫說不回。她出去看雪回來,就說雪太大了,她明天不想回家了,等雪停了再走。孫一想,那不天天和她在這裡呆下去?呆上兩天就出麻煩了。就勸她:“看來這雪還要下大,要走趕快走。連我都想走了。”蔣聽罷不悅。孫見她不悅,才知他又傷她的心了。孫天主想在她這裡,禁忌太多,反正總免不了要得罪她,忙說回自己的宿舍去。她再無法攔他,只好放她出門。孫天主走出門來才見她怨恨地盯着自己。他心中“咯噔”一下:“她恨我啦!心中大悔,行動失措,不知是回自己宿舍還是返回她宿舍。”她見他不走了,就說:“我向你借本書假期中看行不行?”孫說:“可以。”她就穿了大衣出門來。兩人並行着。她突然驚慌地跳了一下,臉色蒼白。孫天主驚訝,但不明所以,她走得隔他很近,她也走得很慢,眼神怪怪地盯着他。他也只得跟着慢行。她更走的慢,盯着他時孫天主看出她在深思什麼,她想向他提什麼但不好提。慢慢磨蹭到了他門前,她很失望。站在他門前回望着他。他想去開門,但門被她的身子遮着。他只得手貼着她的腰去開門。當他伸出手去時,她吃一驚,立即雙手伸向他來,差點抱住了他。但見他僅是伸手開門時,她的手僵住,但迅急縮了回去。門卻總開不開。他與她幾乎靠着了。她說:“拿來我給你開。”孫天主讓她開。她開了。叫他進。她就在門邊上,眼神奇異地望着他。他有些明白她剛纔那些舉動了,是彷彿要他抱她。這下會不會也是這樣?我該不該抱她?他遲疑着。她笑起來,自己先走了進去。孫天主也進去,開了燈。因屋內沒生火,二人進去就覺冷。她說:“你這屋裡太冷啦!”就叫他幫她找書。孫天主帶她到書架上找。她跟着他,總不離他。孫天主叫她自己找。她走上他前面,雖在看書,其實整個背都貼着他。她身上的香味直衝他的鼻孔。後來她更退些,要靠在他身上了。她的頭就在他鼻子下面。她半天沒說找到一本書。孫天主明白她的心思了。想我該抱她了,否則對不住她了。他膽怯地伸出手,碰了她的肩。她感到了,並未回頭。身子更向後靠了靠,完全靠在他身上。他不動。她舒了一口氣。二人相互靠着。孫天主想:原來就是如此。

靠了十多分鐘,她越發往他懷裡鑽。天主膽子越來越大,伸出雙手將她箍住。她裝作吃驚地說:“天主,你在搞哪樣?”話雖發責備,語氣卻全是親密。孫天主受了誘惑,將她扳過來面對自己。只見她面赤如火。她輕輕說:“你怎麼能這樣呢?”孫天主就放開雙手,心中不舒服了。她見他放開她了,大悔,垂下頭來,將臉貼在他胸前。孫天主想人真可憐,又抱住她。她慢慢將頭擡起,又將雙手勾住天主脖子,將天主的頭勾下,脣對着脣,吻在一處。孫天主也就放肆地抱住她狂吻。

一個小時後,她說:“你這裡太冷。走,去我屋裡。”就抱了孫天主,二人走到她屋內。坐在火邊,又吻在一處。天漸明,她問孫回不回家。孫說要回。她也說她要回。孫幫她收一陣東西,就告別。她和其他老師一同朝縣城走了。

錢和二樑家在六合。必須從大紅山走。看着這夥縣城的走了,他們好不着急。樑見了孫,就叫到她家吃飯,後問孫走不走,走的話他們與孫同路到法喇後分路。孫見他們要走,也答應。他們準備好後,就來叫孫。一同穿好防滑鞋,出校來。雪停了。他們順公路走。孫天主在前絆雪,錢在其後。二樑在最後面,照着孫天主的腳印走。錢夫婦一路打雪仗。樑也偶朝孫扔雪團。其妹則憐孫。走着就談法喇。樑榕說:“走不動時就到孫天主家去。”其妹說到孫老師家看看。錢大不同意。路滑之處,錢拉其妻,孫拉着小樑。到法喇,二樑已走不動了。孫天主想請他們到家,明天再走。但看錢只管催二樑走,也就算了。到路口他們分手。二樑終是不捨。同行數十里。錢也有了感情,直說感謝老孫。孫天主心如刀割。三人剛走,他就覺生離死別,幾滴淚下來。偷偷追了很遠,淚越流越兇。直到他們到了白卡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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