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節

陳福九跟了陳福達家去後,在那裡遇上從米糧壩搬去的胡安政。這胡家原在米糧壩。胡家以前有到西雙版納當兵的。轉業後就留在那裡了,見該地甚好,就來將家族遷了些到那裡。這胡安政,父母早死,是個孤兒,爲其叔父帶到西雙版納長大。比陳福九大一歲,爲人很老實,也如孫平玉一樣。胡家見陳福九不錯,就請人來說陳福九給胡安政。陳福九同意。而陳福達不同意。陳福達欲將她嫁與本地人,好找個靠山。胡家雖也有幾個人,但也是外來戶,力量不足。所以陳福達一直反對。陳福九不理,陳福達就打陳福九。陳福九就跑到胡家。陳福達打上胡家的門,將胡家的東西都砸乾淨。胡傢伙子等都想打陳福達了。因看在陳福九面上,終未打陳福達。陳福達阻止不了婚姻,就勒胡家交一千塊錢給他方可。陳福九與陳福達講理,問逼錢的理由。陳福達答不出,一味耍橫,說不交錢就天天吵罵此事,讓胡家不安寧。後去把胡安政和陳福九僅有的一條水牛趕來賣得一千二百元錢,自把這錢吃了,纔不罵胡、陳了。

陳福偉、陳福華搬去數月,人病得瘦弱不堪,回到法喇來,錢也用光了,家也搬窮了,人還差點死在西雙版納。回來就天天罵陳福達,說上了陳福達的當。按兩家說下來,陳福達帶他們搬去的地方,是在原始森林裡。都是向當地人包了原始森林來,將森林砍掉,刀耕火種爲生。森林裡到處是動物,螞蟻扭成拳頭粗的繩爬,水都衝不開。野獸橫行,疾病叢生。到那地方,沒有不發瘧疾的。陳福達家到那裡後,因陳福達家錢多,人一打擺子就送醫院,所以人不大吃虧,但錢基本就因醫病就用去了四五千塊。這兩家呢,只帶了三千多塊去,打擺子沒錢醫,只能天天用碗刮背部、手部等,幾乎死了幾個人在那裡。好不容易纔得逃回法喇來。衆人一聽陳福達家光醫病就花了四五千元,那錢肯定用完了。陳明賀問二人:“那陳福達家還有沒有錢?”二人說:“醫病挨掉五千來塊,那其餘的好歹夠買點農具、籽種!還要人不再生病!人再生病,他連醫病的錢都沒有了。但那地方熱了,不打擺子不可能!年年都要打的!年年得花幾千塊錢醫!”

陳福達這些牲口全折本賣了。諸人給他算了一下,隨便虧了兩千來塊。都爲他可惜。單牲口等賣了,就得錢近一萬元。陳福英說:“福達,姐姐爲你這些東西處理了痍巴巴的。你去那裡,哪年能苦起你這一萬塊錢的家底來?在法喇,你算是很富的人家了!不是日子過不下去!別人搬家,一是生活過不走,二是爲躲計劃生育。而你既不是生活過不走,也不是要去躲計劃生育!法喇像你這樣搬家的,從來沒有過。按我的意思,你還是莫搬吧!就在老家過了!”陳福達說:“混得走的人在哪裡都混得走,混不走的在哪裡都混不走。姐姐,我在法喇,再苦十年也還是這一萬元。而去那裡,十年時間,我肯定賺上幾十萬上百萬了。”陳福英說:“一個人新到一個地方,難站住腳啊!我們的祖人到橫樑子,還招在吳家,受了多少磨難,過了近一百年,纔沒人欺,不然一直被人家欺!孫家來法喇也是這樣!來了多少年了,直到現在還有人欺!就是那些招親在法喇來的,也看得多了!這些人都是招親來,還受人欺負!莫說你出去,既無親又無戚!”陳福達有些慍怒,說:“姐姐,你一直看着的!誰敢欺我?我活到三十幾了,從來沒人敢欺!而且烏蒙地區和米糧壩已有好些人家遷到那裡,我到那裡也一樣!”陳福英見他如此情形,也就不勸,過後說:“陳福達去了回來,就變了。以前我的話他句句聽,現在聽不進去了。”

名聲越來越差,陳福全就打個主意:將艾家長女嫁與陳志貴。陳志貴從小死了娘,爲人孱弱。那艾家姑娘呢,是個蘿蔔花眼睛,又長得難看。陳志貴不要。那艾家姑娘也看不起陳志貴。陳福全和艾家婆娘只爲好掩蓋醜事,哪管二人心願。到底艾家壓姑娘,陳福全壓陳志貴,強迫二人結了婚。陳福全於是以親家名義,天天住在艾家了。陳明賀和丁家芬就叫陳志貴:“你跑到西雙版納去找你二爸,不要這媳婦,看你爸爸拿你這媳婦怎麼辦?”陳志貴就朝西雙版納走了。陳福全拿這兒媳婦沒法了。要留在家裡呢,形同寡婦。只好叫艾家媳婦來把姑娘帶回去。艾家媳婦醜事大布,這下姑娘才嫁陳家一月,又被陳家休了,一時招來全村的罵。其夫既失媳婦,又失姑娘,恨無從抒,打其媳婦了。那艾家媳婦問陳福全怎麼辦。陳福全說:“我能怎麼辦?”艾家媳婦就扭住陳福全要拼命。陳福全狠狠揍了她一通。從此艾家的路也就斷了。

陳福九當時上學不成,就回家了。如今又後悔起來,已無可奈何了。時常想起一生前途就流眼淚。衆人勸她說少想了,以免想成個瘋子。說法喇幾千人都要過,也不單她陳福九一人。陳福九雖覺他們說的也有道理,但她另有想法。一人只能活一世,這一世活成這樣子,哪裡令人氣順得下來?自己是個憨包、傻子,那也罷了。問題是自己聰明,也有能力讀好書,這就令人難過了。所以只得怨天怨命。

陳福達去看了西雙版納回來,天天吹西雙版納如何好:“那是抱着銀子都買不到的好地方!靠近國界,那邊是老撾,要出國,只消騎上自行車,五分鐘,就出國了!我還去老撾趕過街呢!老撾的省城,不如我們的任何一個縣城。老撾的民族,有的是露奶族,奶露在外面。有的是露屁股族,屁股露在外面。而坐在法喇的人,誰出過國?到處青山綠水,原始森林無邊海窪。哪裡有法喇這樣高的大山!也沒有這樣的坡。老百姓都是騎自行車,柏油路上騎起又舒服又快當。連我都學會騎自行車了。我們米糧壩,連縣城都找不到輛自行車。縣城不如那裡的農村!孫家的白楊樹,在法喇就算最大的了。但在西雙版納,十棵樹加起來仍沒那裡的一棵大。我在原始森林裡,砍了十天才砍倒一棵樹。那些樹只消三棵就可以蓋住整個黑樑子。那裡燒柴有的是,砍一棵大樹下來,一年都燒不完。法喇人天天到大紅山背柴,背一年不如那一棵樹。那裡老虎、大象、豹子、獐子、麂子等什麼都有。每天扛槍出去,都要拖幾個回來。喜歡炒吃就炒,喜歡煮吃就煮。米酒喝起,肉吃起,過的是神仙日子。那裡土質又好,把原始森林砍開,一把火把草和樹燒掉,就種莊稼了。種上就不消管理,過一兩個月只管去收就是了。這叫刀耕火種。哪裡像法喇人,成年割草積肥。一天就割得一背草,爛得多少糞?種幾棵洋芋,命都要種脫掉,還不得收成。那些米,一年出三季。你吃得了多少?胡詠周家,餵了四十條豬,全喂大米!那豬吃的,比我們法喇人吃的還好!四十條豬,賣了兩萬多元。當地人都是百萬富翁。整天就是喝酒吃肉,從早吃到晚。睡到天亮,又接着吃。香蕉、菠蘿、芒果、樹瓜等什麼樣的水果都有。那地方氣候又好,冬天哪裡會下雪!人們都沒見過雪,問我們雪是什麼樣的!現在冬天了,草仍然一晚上要長三寸。成年是夏天,哪裡像法喇一樣,到這冬天冷得死人。我要在那裡討口也不在法喇當萬元戶。現在就誰送我十萬元,要我當法喇的支書、村長,我也不幹的。大家通通跟我走了算了。在法喇過一輩子有什麼意思呢?穿這氈衫、氈褂,又土又難看。那裡呢,小姑娘都穿裙子,男子都穿西裝。住的是木樓,想住磚房也簡單,苦上幾萬元,就起磚房了。那地方文化也發達。一個才幾百人的小村子,出了十幾個大學生!都在北京、上海讀大學。哪裡像法喇,像富貴就是厲害的了!也纔讀個大專!但都不是在北京、上海讀!那些人家的子女,要讀高中,都不耐煩在當地讀,都是送到省上讀!法喇哪家的子女能送到省上去讀?”他天天吹,把法喇人都吹得眼花繚亂。人人都想去那些好地方過好日子算了。陳福九也被他吹得極動心,欲去看看了。陳福達想把陳福九帶去嫁與當地人,自己好有個靠頭,就對陳福九說:“福九,你也不要在這法喇了!你跟我去!嫁那些大學生算了!那些大學生多得很!”陳福九就決定跟他去。陳明賀等勸,不聽。只好由她。

陳福全裹住黃毛坡樑子艾家的婆娘,成年在艾家吃住。艾也不管。陳福全原有幾個錢,如今都貼在艾家頭上去了,艾家原來甚窮,被陳福全給了幾個錢後,全穿新的了。艾家媳婦今天一套新衣服,明天一套新衣服地穿了炫耀,花枝招展的,搞個老來俏。馬友芬和幾個子女則無人管,盡穿爛衣褲。陳明賀去罵:“陳福全,你要死了!你再不會看,也該看看你大姐夫和你姐姐,大學生都供出來了。你也三十五六了,子女成羣,還要不要名聲?”陳福全火了:“孫平玉供大學生的錢,不是我的煙錢!我的煙錢還比他供學生用掉的多!”陳明賀罵:“人家供大學生的錢不是你的煙錢,那你的大學生在哪裡?”陳福全說:“他有大學生在過日子,我沒大學生就沒有過日子?我吃的比他差,還是穿的比他差?”陳明賀火了,就動手打。一打陳福全就逃,想打也打不着。

法喇橫樑子陳家另有陳福偉、陳福華等幾家聽了陳福達的宣傳,以爲西雙版納是天堂了,也賣了家產,跟陳福達到那裡發財去。於是到冬天來時,全走了。去時大家送到公路上攔車,整整一車人。陳福九也跟了去了。

陳福香打擺子,病了數月。陸建琳無錢醫,又見陳福香瘦得皮包骨,以爲陳不會好了,就棄陳福香而去,到老撾打工去了。想等陳福香死後,他也不回中國了,就在老撾討個媳婦過日子算了。陳福香天天病在牀上,聽天由命。陳福達也不管。但幾個月後,陳福香竟死裡逃生,活了下來。陸建琳在老撾打工得了點錢,剛夠從西雙版納回米糧壩的路費。聽陳沒死,才從老撾回來,帶了陳福香回家來。回來就天天罵陳福達騙了他家,說以後再也不認他這個親二哥了。陸建琳家這一次搬家,耗掉數千元,也一貧如洗了,不斷靠陸國海賙濟,才能度日。

陳福達的房子就空着。請那周圍的一戶人家幫忙看,陳福達的菜地送那家種,那家也還看得上心。但陳福達的狗,極爲兇惡。陳福達家在時,無人敢近周圍。如今陳福達家一走,那狗就無人喂,極爲可憐,天天餓肚子,瘦了下來。法喇人歷來可憑狗的兇惡程度,測知主人家的繁華程度。凡是狗很兇惡的人家,必然財富人強。狗很懦弱的人家,必然主人也又窮又弱。像孫家的狗,無論如何不惡。即使知哪家的狗甚惡,去找那惡狗生的小狗來喂,同一個很惡的母狗生的狗,偏偏別家抱去的很惡,孫家抱來的不惡。如今陳福達家這狗既瘦了,也不惡了,很是可憐。陳明賀家、孫平玉家等,見那狗就想起陳福達家來,說:“要是陳福達家還在這裡,這狗會是這樣子?古話‘狗仗人勢’,再說不假。可憐這狗啊!”遇上時就可憐它,丟幾個洋芋給它吃。但這樣不能解決問題。那狗仍是餓。後來陳明賀見那狗毛也掉了,更可憐了,對孫平玉說:“你去把陳福達家那狗拉來喂!那狗是一條好狗!看着它成天餓肚子,很可憐!救它一命!”孫平玉和孫富民去拉了它來。白天餵了它,它晚上又回陳福達家門前去看房子,對那空房子甚是忠誠。白天又來爲孫平玉家看屋。孫平玉說:“這狗通人性啊!是條好狗啊!”但不久以後,這狗就找不到了。一兩年後才聽說,孫平拾等見那狗看空房,無人保護它,晚上就去圍住,把它打死煮吃了。孫平玉家好不恨孫平拾等,但只是聽說,沒有證據,也無可奈何。最後因法喇賊盜日益猖獗,主人在家尚且要去偷,何況那房子空着。那周圍看的人家就來與陳明賀說賊盜多了,房子不好看了,他不想看,請陳明賀想辦法。陳明賀家就搬進陳福達那房去住了看着。

陳福達就忙賣房子,處理家產。陳明賀等說:“房子你不能賣!你搬去住不穩,那回來好辦!你把房子處理掉怎麼行?先留着房子,去了幾年的確住穩了,再回來賣,或者我們幫你賣了,把錢寄來給你!”陳福達不聽,說:“我巴不得你們也跟我馬上走了!你們還勸我留這樣,留那樣!”陳福英、陳福全等都勸:“福達,這間大瓦房稀容易起得起的?起時萬分艱難,賣時怎麼一點不憐惜?”陳福達終於聽了勸,暫時留着房子,請他家周圍的一家人看。又賣馬、騾子等,陳福達的馬、騾等,在村裡都是數一數二的,別人的馬只能賣五六百元一匹,他的賣一千塊。別人的騾子只能賣一千塊,他的要賣一千七八。但因他急着走,買主就蹋着價,說別的馬都只賣五六百元,因此只給五六百元。騾子也只給一千元。陳福達說:“你不看看我這是什麼騾子什麼馬!村子裡找得到這樣的騾子和馬?”對方仍不加價,陳福達無法,只得一千塊賣騾子、五百塊賣馬。陳明賀等深覺他虧多了,勸他不要賣。陳福達說:“我這樣賣真的虧。乾脆你們幾家買算了!還是這個價,五百塊賣馬、一千塊賣騾子!與其虧給外人,不如虧給自己人!”但陳明賀爺幾個,都又買起了馬騾等。家家的牲口一大羣,放還放不過來,哪裡還想要他的!惟孫平玉家自牲口死光,就一直沒有。但儘管陳福達說賣與孫平玉家,孫平玉也拿不出錢來向陳福達買。而陳家爺幾個勸孫平玉家買而孫家買不起後,都說:“誰忍心蹋價買他的東西?趁他搬家發他的財?他搬家到那裡等着要錢!他橫賣直賣,橫虧直虧,由他去賣與外人,虧與外人。我們如果要買,就要按實價給他。”都不買。陳福達跑來陳福英家,說:“姐姐,你買我這些馬騾嘛!反正我賣給外人也只是這個價,虧了划不來!我們是姐弟,我情願虧給你!反正你以後也得買!那時買就不如買我這個划算了。”陳福英說:“我哪裡有錢買?你只管朝外面賣!”陳福達說:“只是我搬去急着要用錢,不然我就全賒給你!你以後給我的錢!”陳福英說賒也不賒,他只管賣就是了。

又一年年底,陳福達和陸國海、陳福九回米糧壩來。陳家見了胡安政不錯,同意此事。陳福達仍天天吹西雙版納如何好,仍是以前那一通。陳福英說:“陳福達,你莫吹得麻煩了。陳福偉、陳福華和陸建琳家都恨你入骨了。”陳福達不管,並吹他搬去這一年,家產已達三萬餘元。他口才好,人們又信了。陳明賀、丁家芬偷偷問陳福九是否。陳福九知父母口不緊,自己說了必然傳出去,陳福達知道,必恨自己,於是說是真的。陳福英偷偷問陳福九,陳福九說:“姐姐口緊,我纔敢說。爸爸媽媽問我,我都不敢說。他搬去那裡,錢醫病醫光了。窮極了沒辦法,所以像個癩子一樣,逼我的大水牛去吃。他從法喇搬家去時,多大的家業!不到一年就全光了。他怕丟面子,所以回來拼命地吹他如何如何富。因搬在那裡去,人相當地孤,根本不敢惹當地人!他想回家來,好好地吹一通,又騙幾家搬去,好和他做伴!所以假話連天地騙人!”陳福英得知,也不敢對陳明賀等說。陳福達到底又騙了陳福志、陳福文家,和他們一起搬家走了。陳福英送別時,偷偷問陳福九:“那你以後怎麼辦?”陳福九說:“胡家在米糧壩還有地。實在在那裡不行時,還得搬回米糧壩來種地。現在是在那裡住着瞧!”淚就要下來了。

陸建琳家因和羅昌才交惡,見大的幾個子女眼睛都不好,欲再超生,又怕羅來找麻煩,因陳福達吹西雙版納如何好,陸國海及陸建琳、陳福香都動了心,這下陸國海就叫陸和陳福香到西雙版納投陳福達去,以圖再超生。陸、陳就賣了部分家產,也搬去投陳福達。陳福達聽說陸家要去,就不斷來信叫快去,信上又說那裡如何的好。陸、陳就動身去了。哪知去後,見陳福達家住在原始森林裡,隔鎮政府都是幾十公里路,大失所望,認爲受了騙。陳福香就每天和陳福達吵,怪他哄了她家夫婦來。陳福達說:“是你自己要來的,還是我哄的?”所以兩家後就互不理睬了。

陳福達賣了馬、騾等,木板等就沒賣了。他那些木板,都是這些年到處逛,在米糧壩各地買來的核桃樹等解成的,板材極好。來買的人,也都蹋着價講。陳福達火了,說:“不賣!”就與陳明賀等幾家講:“你們幾家家境要好點,我也就不送了。姐姐家錢要緊點,我這些木板與其被這夥雜種蹋價買去,不如送姐姐家。”就來叫孫平玉去把木板都背來。孫平玉叫他賣。他不賣。孫平玉去背了來,要給他錢,他不要,說:“我的錢已夠了!不消了。以後差什麼錢,你們借點給我就行了。”

法喇山光水涸以後,燒柴吃水都成困難。陳家進法喇的時間,不早不晚,祖人也無多大家業。再加子孫衆多,人口發達,有點家業,分到每人頭上,也就沒多少了。法喇在成立合作社時,每家入進去的土地,除非變動過的,到家庭聯產承包時,各帶回各的土地。陳明賀父子的土地就少。陳明賀就到大紅山開生荒種莊稼。後來家業好了,纔不種那生荒了。幾個兒子家土地也少,但因各有才能,雖土地很少,家境照樣無人能及。幾家也沒一片樹林,沒一棵樹。孫平玉家周圍都是樹林,令他們羨慕。但他們想在周圍栽棵白楊樹,都沒地方栽。所以幾家的燃料,都是從米糧壩拉煤來燒。無引煤的柴,就在外村去買。反正只要有錢,煤和柴就來了。丁家芬冬天每有空時,就和村裡的一些婦女一起,到別的村的松林裡去偷松毛。天不明就去,在松林裡摸黑把松毛抓滿一籮,等天剛明,那看松林的人才上山來,法喇的婦女早將松毛揹回法喇了。有時有的看林人起得極早,到林中就把這些法喇婦女抓住了。但陳家家族大,親姻到處是,所以抓到了,一看都是親戚。法喇婦女又說得可憐,說她們家裡連煮飯吃的柴都沒有了,所以纔來偷松毛。那些村柴山都好,都是用樹燒火,幾根松毛,根本看不起,奇怪法喇人竟用得上摸黑來偷那東西。而且這些婦女也只是抓點松毛,並未砍樹,所以頂多說上幾句就罷了,松毛仍送法喇的婦女。卻說這夜丁家芬等去偷松毛,被那村裡一個三十多歲姓常的傢伙拿住了。這人是常世英的侄孫,與陳家代代有親。按理見到是親戚,也就該放人了。但這傢伙不懂道理,任丁等求,就是不行。把丁等從天明釦留到中午過後,纔沒收了丁等的花籮和松毛,趕丁等回來。陳福全、陳福寬聽了,趕了馬車要去打這姓常的。到常家說了,常家家族責罵這傢伙一通,說:“對親戚你怎麼能這樣幹!”把花籮松毛等還二人拉了回來。二人見常家家族責罵那傢伙了,也不好動手,就拉了花籮回來了。陳福英等仍是不服。想丁家芬要到六十歲了,去抓點松毛,又是親戚,被那傢伙如此責難,豈有此理。下次陳福英等在蕎麥山街上見了這傢伙,就大罵一通,又喊打。那傢伙嚇得急忙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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