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多,室外的陽光已經開始昏暗起來。
屋裡亮着燈,李天華捧着本閒書,李月牙乖乖坐在一旁,龐謝端着杯茶,卻又沒有喝,默默思索如何才能突破“醫藥”神通。
叮咚,叮咚!
門鈴聲音響起,李月牙前去開門。
大門打開,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這人龐謝認識,是李家兄妹的舅舅武中軍。
“舅舅,怎麼這會來了?”李天華連忙起身迎去。
“天華,你今天去醫院了,是不是?”武中軍走進屋子,摘下金絲眼鏡,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鹿皮軟布,擦了擦眼鏡上的霧氣。
“早上身體不舒服,去醫院做了個檢查,沒什麼大事,你怎麼知道?月牙給你打電話了?”李天華回頭瞧了李月牙一眼,李月牙雙手一攤,示意不是她打的電話。
“你不要看月牙,不是她跟我說的,中午的時候,第一醫院的葉院長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是你今天去醫院了,剛開始情況很不好,後來忽然好轉了,他感覺很奇怪,特地打電話告訴我,讓你抽時間再去檢查一下,說這個情況不正常。”武中軍正色說道。
“沒事的,我的病你還不知道?又不可能根治,時好時壞都是正常,不用再去檢查了。”
“嗯,現在看着還行,回頭再去檢查一下吧,你年紀也不小了,什麼事也該知道輕重,我這做舅舅的不用多說,不過你要記住,姐姐和姐夫把你託付給我,我就有責任照顧好你們,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告訴我,千萬不要瞞着我。”
“我知道了。”
“對了,這位是小龐吧?”武中軍轉過身來,向龐謝伸出右手。
“石先生好。”龐謝與他握了握手。
“今天天氣不好,我記得你住的地方比較遠,一會先不要走,我送你。”
“不用了,我這幾天住這裡。”龐謝答道
“啊,辛苦了,天華,你得好好謝謝小龐纔是。”
“知道了,舅舅,你先忙,有事一定找你。”
“不急,我把今天下午的安排都推出去了,好好陪陪你們姐弟。”
“好吧。”
......
接下來,武中軍留在這裡,陪李天華說說話,逗逗李月牙,偶爾和龐謝閒談幾句。
直到六點多鐘,準備吃晚飯的檔口,武中軍提出要吃黃銅火鍋,而且不顧風雪,堅持要去三站路外的小吃街買上好的羔羊肉。
李天華聽得直搖頭,嫌外面風雪太大,李月牙卻十分支持,一個勁的誇舅舅好。
臨出門前,武中軍忽然邀請龐謝與他隨行,說是一個人路上太無聊了,找個人一起說說話,龐謝也不推辭。
兩人邁入風雪之中,一路向南,並肩而行,眨眼之間,走出順城小區,往南面的小吃街走去。
“天華的事情,多虧你盡力,我這做舅舅先在這裡謝過了。”武中軍邊走邊說。
“武先生不必言謝,我也沒做什麼。”龐謝說道。
“客氣了,你醫術很不錯,要不是有你出手,恐怕他今天早上就捱不過去了。”
“哦?”
“上午第一醫院的葉院長告訴我,他們對天華其已經放棄治療了,讓我做好一切準備,沒想到你去了之後,天華馬上就好轉了,難道他還能騙我不成?”
“你真的相信是因爲我的醫術?”龐謝有些好奇,他一無學歷,二無經歷,目前爲止,真正相信他懂醫術的只有李天華一個人,就連秦啓明和張胖子都以爲他是碰巧說中的。
“江湖之中,臥虎藏龍,因爲工作的緣故,我接觸過很多人,也見過許多不可思議的東西,所以我只相信事實。”武中軍字斟句酌。
“能說說嗎?”龐謝頓時提起興趣來。
“不好意思,家有家規,國有國法,有些事情我不能外傳。”武中軍搖了搖頭。
“原來是這樣。”龐謝點點頭。
“先不說這個了,天華的病情如何?還能恢復健康嗎?”
“難。”龐謝搖了搖頭。
“多難?”
“只能說還有萬一的希望吧。”
“他不是看着還行嗎?”
“迴光返照。”
“還目前這樣子能堅持多久?”
“這個...不好說。”龐謝有些猶豫,沒有告訴武中軍實情,這個消息還是由李天華親口說比較好。
“我明白了,一切就請龐先生多擔待了。”
“我答應過他,會盡力的。”
龐謝有些奇怪,武中軍明明很關心李天華,卻對李天華命不久矣這件事,並不感到震驚。
他並不知道,早在一個多月前,武中軍就已經見過七妙先生邵還,知道了這件事。
.......
大雪下了整日,窗臺上堆滿了雪,玻璃透出熱氣,積雪遇熱融爲雪水,沿着外牆流下,經冷風一吹,重新凝結成冰。
傍晚時分,天色昏暗,整座小區寂靜無聲,只有昏黃的路燈照在地上,爲風雪歸人守住最後一絲光亮。
屋外雖冷,屋裡卻熱。
龐謝、李天華、李月牙、武中軍圍坐在餐桌前面,桌上擺着一個熱氣騰騰的銅鍋,木炭燒的正旺,白湯煮的正沸,涮着上好的羊肉,筋道的爆肚,爽口的竹筍,實是冬日裡的一大享受。
銅鍋是武中軍找人送來的,湯料肉品都是最好的,薄薄的羊肉吃到嘴裡,有一股濃濃的奶油香。
吃完火鍋,差不多八九點鐘了,武中軍見時候不早,便告辭離去,龐謝留了下來,在此過夜。
送別武中軍之後,李天華爲龐謝安排了住處,書房裡原本就有架鋼絲牀,撐開了便能睡人。
龐謝洗漱之後,盤膝坐在牀上,掏出手機,給張胖子打了個電話。
張胖子接通電話之後,本來興致勃勃,要問知道龐謝面試怎麼樣,在得知龐謝放棄考試之後,登時目瞪口呆,連聲大叫可惜,但也無可奈何。
兩人閒聊幾句,龐謝告訴他這幾天有事,暫時不能去公司了,讓張胖子幫忙請個假,張胖子自然滿口應允,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便掛了電話。
龐謝掛了電話,盤膝坐在牀上。
......
屋子裡暖氣熱燥,坐得久了,龐謝有些口渴,起身下牀,打算去客廳倒杯冰水,潤潤嗓子。
推開屋門,只見一人負手面天,站在客廳窗前,靜靜地望着屋外,正是李天華。
“還沒睡嗎?”龐謝端杯冰水,緩步來到身旁。
“只能活三天,哦,不,只剩兩天半了,換你捨得閉眼嗎?”李天華苦笑說道。
龐謝同樣苦笑。
“想和你再去吹吹風,雖然已是不同時空,還是可以迎著風,隨你說說心裡的夢...”
李天華搖搖頭,低聲唱着一首上世紀的流行曲,伸手拉開玻璃窗,冰冷的空氣吹了進來。
“其實,我這些年活的很痛苦,早點死掉也是一種解脫,只是放不下小月牙,她的年紀太小,我不放心她一個人活在世上,這個世界太冷,太殘酷,她一個人會很辛苦。”
龐謝默然無語,他修成人身時日尚短,對這些生離死別的事情理解不深。
妖物修行極難,除非天生異種,否則,一個族羣中大多數都是渾渾噩噩,只有極少數能開靈智,與其他同類交流也難,更不要說有什麼深厚感情了。
李天華不管龐謝是否迴應,繼續說了下去,談了心中許多遺憾,說起蹣跚學步,說起情竇初開,直說到凌晨時分,方纔說盡心中煩悶。
“有些話說出來之後,心裡舒服多了,我先去睡了,畢竟沒法三天都不睡覺,這幾天還要好好陪陪月牙,咱們明天再見。”
許久之後,李天華長嘆一聲,轉身斟了杯黃酒,捧着杯子回到屋裡。
龐謝目送李天華回屋,卻沒有回屋休息,因爲他聽到一陣輕輕的抽泣聲從李月牙的房中傳來,聲音極輕,李天華沒有聽到,他卻聽得清清楚楚。
緩步來到李月牙門前,龐謝伸手要去推門,沉吟片刻,卻又止住,最終回房休息。
......
次日天明。
龐謝從入定中醒來,已是上午八點多鐘,推開房門,見李天華早已起牀,做了一桌早點。
桌上擺着花捲、煎蛋、豆漿、白粥之類,還有兩樣小菜,分別是涪陵榨菜與涼拌三絲,旁邊還擺着切塊的蘋果、酥梨。
李天華斜靠在沙發上,手中捧着一本《儒林外史》,正讀的津津有味,見龐謝出來了,隨手放下,笑着說道:“以前工作忙,抽不出時間看書,生病之後請了長假,纔有時間看點閒書,也算是有所失必有所得吧。”
龐謝真是有些佩服李天華了。
一夜不見,李天華眼中鋒芒再現,再無昨日病態,似乎已經全盤接受了命運的殘酷,這份心性若是用來修行,也是上好的修道種子,可惜時也命也。
李天華起身來到李月牙的臥室門前,輕叩三聲,喊道:“月牙,起來吃飯啦!”
“啊!這都幾點啦,我要遲到了!哥哥,怎麼沒早點叫我!”幾分鐘後,李月牙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睡衣衝出屋子。
“別喊了,我替你已經請過假了,這幾天你在家休息,不用去上課了。”李天華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
“真的嗎?哥哥真好!”
“哥哥當然好啦。”
幾人坐在桌前,李天華胃口不錯,一碗白粥,兩個煎蛋,一個花捲,李月牙卻沒什麼胃口,一碗豆漿,一個煎蛋,便叫嚷着吃不動了,剩下的食物龐謝照單全收。
“哥哥,咱們今天去哪玩啊?我知道一個地方特別好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請客!”李月牙雙手捧着腦袋。
“玩?誰跟你說要玩?不學習了嗎?”李天華眉毛一挑。
“啊,不是不上課嗎?”
“是不去學校上課,我給你在家裡上。”李天華悠然說道
飯後,李天華收拾完桌子,從書房取出一本厚厚的筆記薄,將李月牙喚到身旁,翻看筆記細細講了起來。
“月牙,你以前的學習方法有些問題,哥哥本來打算等你自己領悟,不過現在...還是我給你好好講講吧,省得你走彎路。”
“嗯,哥哥講吧。”李月牙乖乖坐在一旁,靠在哥哥身上,絲毫沒有不耐煩的表情。
“好,我們先從數學講起,數學一詞源自於古希臘語,我們華國古稱算數,是一門研究數量、結構、變化、空間以及信息等概念的一門學科...”
龐謝望着二人,心中忽然有些苦楚,轉身進了廚房,撥弄起房中的藥材來。
還有兩天多時間,他要全力以赴,將“醫藥”神通推至“始解”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