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餐廳裡的人都已離去,龐謝獨自坐在爐前,用心盯着面前的三隻湯鍋。
三隻湯鍋中,正中一隻煲的是各樣時鮮蔬菜,左邊一隻是五穀雜糧,右面一隻則是各種飛禽走獸。
當然,三隻鍋中都沒有螃蟹。
三鍋藥膳各有千秋,卻又相輔相成,搭配起來能夠提供最爲濃厚的精元,龐謝試了半個多月,才試出這種最佳搭配。
對他來說,藥膳不是越多越好,他試過腹中那個古怪器官,也就是“鯨囊”的極限,每天至多隻能飲用三大鍋湯,再多也喝不下,當然,這與他尚未真正練成“飲水”神通也有關係。
眼見湯水漸沸,香氣逐漸濃郁,龐謝站起身來,默運丹田氣旋,逼出三道靈氣,注入藥膳之中。
三道靈氣注完,龐謝感覺有些疲憊,丹田之中的青色氣旋也淡薄了幾分,如今天地元氣微弱,積攢起來極爲困難,用起來卻極是容易。
靈氣注入藥膳之後,將其中食物逐漸化去,融入湯水之中,沒有留下半點食物的痕跡,香氣逐漸收斂起來,三鍋藥膳逐漸轉化爲白水一般透明清亮。
龐謝不等藥膳轉涼,打開肉湯大口喝乾,然後又是谷湯與菜湯。
直到水飽肚圓,菜湯還剩一碗,再也喝不下去了,當下盤膝而坐,緩緩煉化藥膳之中的精元。
半個小時之後,龐謝將肚中精元盡數煉成靈氣,開始收拾廚具準備離開,收拾完之後,見鍋中還有一碗菜湯,便盛在保溫盒中,準備明日再喝。
龐謝爲人精細,縱然是一碗菜湯,也不願意浪費。
“好香!好香!煮什麼呢?”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緊接着,餐廳大門推開,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容來。
龐謝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輕輕咬着嘴脣,略帶驚詫的看着他。
女孩年紀在二十歲上下,眉清目秀,身材苗條,一頭烏髮紮成馬尾高高甩在腦後,小麥色的肌膚充滿健康的氣息,一件淡黃色的帽衫,一條深藍色的運動褲,腳下一雙乳白色的厚底休閒鞋。
面上的笑容十分有親和力,兩隻酒窩帶着淡淡的笑意,兩隻眼睛好像彎彎的月牙。
“菜湯而已,你要喝嗎?”
龐謝臉上也露出笑容,這還是他自修煉成人以來,第一次主動露出笑容,他是螃蟹修煉成精,人類的美醜俊陋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真正讓他感到開心的是,他感受得到,女孩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愉悅,並非與人客套時的假笑。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這是五百年前一個俊俏的和尚教給他的詩,這個和尚在蘇杭一帶的頗有名氣,天賦極佳,修爲也不錯,若不是天地元氣衰竭,無法再進一步,未必不能登上西方淨土。
女孩臉上笑意更濃,也不虛禮推脫,快步跑了過來,伸出一雙小手,捧起保溫盒“咕嘟咕嘟”喝了起來,眨眼之間,便將一大碗湯喝的乾乾淨淨。
“真好喝!好香!好鮮!”女孩邊喝邊說。
“好喝?”龐謝反問。
“從沒喝過這麼好喝的湯!”女孩伸出舌頭舔了舔碗底,意猶未盡的說道。
“嗯...”
真水無香,神物自晦,這三鍋湯經過“醫藥”神通激發之後,藥性雖全部激發出來,味道卻都消失不見,尋常人喝到嘴裡,與白開水也沒什麼區別,這女孩能喝出不同,若不是天賦異稟,就是有修爲在身。
可是看這女孩的模樣,沒有半點修行過的痕跡,那就只能用天賦異稟來解釋了。
“你是新來的小師傅嗎?我以前怎麼沒見過?”女孩放下湯碗,連珠炮般發問。
“餐廳裡師傅這麼多,你都認識不成?”龐謝反問道。
“那當然,誰最會炒菜,誰最會燜飯,誰最會煲湯,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哦,你叫什麼名字?”
“本姑娘姓黃名陶,“待到菊黃家釀熟”的黃,“共君一醉一陶然”的陶!”
“我叫龐謝。”
“小龐同學,謝謝你的湯!”
“不用謝,一碗湯不算什麼。”
“小龐同學,你這湯是專門給自己煲的吧?我以後還能來蹭湯喝嗎?”
“當然可以。”龐謝笑道,一碗湯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他對這女孩倒是有些好感。
“謝謝啦!”女孩展顏一笑,一縷極淡的草木幽香從她周身毛孔散發出來,是草木之靈特有的香氣。
……
這一縷草木幽香倏然而來,倏忽而去。
龐謝還不及品味,淡淡的香氣已消散在空氣之中,就好像只是一陣錯覺。
他怔怔看了黃陶一眼,眼神中流露出濃濃的不解。
無論怎麼看,眼前這個女孩都是尋常人類,爲何會散發出草木幽香?他前兩次嗅到的草木幽香,又是不是黃陶散發出來的?
“看什麼呢?”黃陶眼睛一瞪,做出生氣的樣子,隨即又笑着說道“那我什麼時候來找你?”
“我每晚都在這裡煲湯,你沒事隨時可以過來。”龐謝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是飛國際航班的,可以帶全世界的好吃的給你,你不虧的!”黃陶微微一笑,臉上露出兩個小酒窩,擺了擺手說道,“今天先不聊了,我還要去跑步呢,咱們改天見!”
說罷,轉身灑然而去。
龐謝盯着她的背影,心中連續轉過幾個念頭,卻又一一搖頭否定。
這女孩絕不是草木之靈,草木之靈香味特殊,十分容易識別,絕瞞不過他的鼻子,而且,真正的草木之靈一呼一吸之間,都會散發出草木幽香,永遠香不離身,不會像她這樣,偶爾才散發出草木幽香。
難道是因爲她身上帶了什麼異寶?不對,若是因爲外物的原因,她就不會發現這湯的特異之處,她對這湯如此感興趣,顯然是能夠品味到其中妙處。
龐謝加入東海航空,就是因爲這種草木幽香,想要順藤摸瓜尋到草木之靈,沒想到今天終於遇到了散發草木幽香的人,偏偏又不是草木之靈。
這其中到底隱藏了什麼樣的秘密,一時之間,他也猜不出來。
......
這日之後,黃陶時不時便來龐謝這裡討碗湯喝,只不過她平常工作忙碌,短則兩三天,長則四五天才能過來一次。
黃陶也不空手,她在公司是飛國際航線的,每次來不是帶點法蘭西的紅酒,便是帶點德意志的乳酪,或者瑞士的巧克力。
龐謝也不客氣,當場便拆開品嚐,不過大多數食物他都吃不慣,只有極少數能夠入口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龐謝與黃陶逐漸熟悉起來,只是不知爲何,兩人不約而同,都只聊些閒話,從不聊出身經歷。
龐謝發現了一個規律,黃陶平常並不會散發這種略帶幽香的草木靈氣,只有在飲下藥膳之後,被藥膳中蘊含的藥性一激,纔會散發出草木幽香。
數日之後,傍晚時分。
龐謝獨自坐在餐廳,靜靜的望着窗外的月亮,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龐同學,你看姐姐給你帶什麼來啦?”熟悉的聲音又一次在他腦後響起,龐謝面相不過十六七歲,黃陶看模樣已經二十出頭,故此,她總是自稱姐姐。
“巧克力?紅酒?還是乳酪?”龐謝也不回頭。
“這次可是實在傢伙,整整兩大包香腸,差點累死姐姐,你趕快嚐嚐。”
“辛苦,辛苦。”
“別說辛苦了,湯還留着沒?”
“自然,都在保溫壺裡。”
“先讓姐姐喝兩口,國際航線真是累死人。”
黃陶擰開保溫壺,雙手捧着水壺,仰着頭毫無形象的喝了起來。龐謝則抽出一根香腸,慢慢嚼了起來。
香腸的味道不錯,比上次帶的乳酪強多了。
“你今年多大了?就在我面前自稱姐姐?”龐謝邊吃邊問。
“難道你不知道女孩的年齡是秘密嗎?”黃陶放下保溫壺,瞥了龐謝一眼。
“哦...”龐謝啞然。
“其實,我也不知道。”黃陶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我跟你差不多,爸爸媽媽早就不在了,跟姐姐一起長大的,姐姐也記不清我的生日了...”
“對不起...”龐謝頓了頓,接着又問道:“你還有個姐姐?”
“是啊,她也在咱們公司,改天我介紹你們認識!”黃陶臉上忽然帶出一絲紅暈。
“好啊。”龐謝心中一動,想瞧瞧她姐姐是不是與她一樣,也有這些特異之處。
“咦,你好像對她很有興趣的樣子。”
“......”
“我先跟姐姐約吧,她最近休長假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等她回來咱們一起見個面吧。”黃陶望着龐謝,輕輕眨了眨眼。
“好。”龐謝點點頭,靜靜的看着黃陶,腦中思索如何從黃陶的姐姐那裡獲得更多的信息。
黃陶說完之後,見龐謝呆呆不動,靜靜地望着自己,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紅暈。
“對了,你的臉怎麼忽然紅了?是不是病了?長時間勞累之後容易發燒,要不要讓我幫你瞧瞧,我懂一點醫道的。”良久之後,龐謝忽然說道。
黃陶微微一愣,跺了跺腳,頭也不回的跑出餐廳。
龐謝不由一怔,這算什麼?諱疾忌醫?
又不是什麼大病,隨即又想起了什麼,大聲喊道:“你還沒說你姐姐叫什麼呢?”
樓道里空蕩蕩的,只剩下不斷的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