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國。
祁宇默望着浩渺的煙波,登上了一艘船。
信報傳到青龍的當夜,他就策馬直奔朱雀。如果不是自潛伏的棋子都事先見過了她的畫像,認出她來,遵照先前命令暗中相助,那一晚她就真的會被灌下流毒……
這幾個月他一直在禁毒所,看到了各種各樣被流毒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他現在想起,仍然後怕。她若是真的染上了流毒,按照她的性子,多半也會自行了斷……
得知消息,他便匆匆從青龍趕來,卻不料還是晚了一步。朱雀宮中的密報說,那日她被容宇的侍衛找到,就徹底消失無蹤。容宇也是找過的,只不過她包了一艘船,急急忙忙地出發去了白虎……
她這次隱藏身份前往白虎的理由,祁宇默也猜到了八成。她多半是去找尚陽的。
也許他們註定是要遇見的。前兩日白虎國的葉肅給他發了邀請函,請他參加四國同盟會。
這四國同盟會本是百年前由白虎國挑起來的,以示四國和睦加強經濟交通的互惠互利的交易場。因爲各國內亂,擱置了百年,如今舊事重提,想來葉肅也必定是有他的打算。
他已然到達了朱雀才接到消息,聽說容宇也收到了邀請函,心裡也暗自慶幸。如今白虎國與玄武交通阻塞,若要前往白虎國,自己就必須通過朱雀,自己先行一步追小舞而來,此時容宇還未想起要佈防。他不想多留,也不便多留,得知小舞的消息,就搭了一艘船離開了朱雀。
“公子,請用茶。”船家特意奉了最好的飯食茶水,雙手擦了擦衣襬,還是覺得慚愧。這位爺出手太闊綽了。他剛剛走過一趟白虎,本想歇歇,沒想到又接了個大客,出的銀子比上次那女子一行還多一倍,就欣然應了下來。
“船家,我想和你打聽個事,聽說上回您載的,是一男一女?”祁宇默看着熱氣騰騰的茶盞微笑,並不飲。
“是是是,那一男一女皆相貌出衆。男的是個琴師,出手闊綽,那個女子更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咳咳……對,那女子還帶了一隻貓。我本來說船上有魚,不讓貓上船的,可是那女子非要帶那貓說她的貓不會偷吃,還可以幫忙捉船上的老鼠,我看她給的價錢還算高就勉爲其難……”
祁宇默笑意更濃,“那隻貓是不是黑色的?”
“是啊!一隻黑貓,晚上撞見過幾次,還挺嚇人的!”店家回憶道,指着祁宇默一旁的茶几,“那女子尋常都待在屋子裡不出來,卻甚是挑三揀四,一天不但要飲三遍茶,還總是告訴我怎麼怎麼煮,呵呵,我本是個糙人,哪會煮茶什麼呦!不過託她的福,也煮得像個樣子了……”
“是嘛……”
祁宇默看着茶盞中明黃的茶色微笑,揮手送走了船家,臨走前囑咐道:“一日三餐都按照他們的來,不必另做他樣了。”
“是是是……”
船家退出了屋。只剩下了祁宇默一人。
四周簡陋,已經打掃得乾淨利落,很難看出她生活的跡象,只不過從空氣中淡淡的薰香可以證明她的確曾經在這裡。她分明幾日前還在這條船上,她飲過一樣的茶,倚在同樣的地方,帶着琴師閒來便閉目聽琴……
他有預感,他會找到她,會再次見到她。一想到這,祁宇默的內心中就有了些許異樣,似緊張,又好似忐忑不安。見到她該說什麼呢,她已經選擇告別過去,告別自己,再見面也許只不過微笑錯肩……
一年的時間,沒有愛,只剩下愧疚和思念,但是想要抱一抱她的願望卻愈發強烈。他掙扎在廝殺血泊間,她的臉總是突然閃現在眼前,心裡殘留的疼,疼得想要窒息。
如果寶寶還活着就好了,如果他們能回到從前就好了……
事情演變成這樣,他能做的,只不過是暗中保護她,盡一些力。她那麼聰明,不會不知是自己的人暗中相助,她那麼倉惶逃離朱雀,也有一部分自己的緣故……
葉肅已經不是紅葉的十蕭,他既然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召開四國同盟會,想必,也會知道陸小妹要同他奪尚陽。
她此去白虎,還暗藏兇險,他必須去找她。哪怕只在暗中看着她,也不能讓她再受傷了。
唯一和他一起品嚐失子之痛得女人,唯一他愛得追悔莫及的女人。他們的疼痛,是牽連起彼此的不斷紐帶,是誰也斬不斷的。
只有彼此,才能互相安慰。這是比愛情,更牢固的紐帶。陸瑜再厲害,他也沒辦法抹去。
痛比甜蜜持續得更持久。
“小舞,我要將我的愛奪回來。”祁宇默端着已經冷掉的茶杯苦笑,“你抽去那一縷殘魂,讓我斷絕牽絆戰勝了容宇,如今我即使被牽絆住,也不會輸了他。你以爲抽去了我全部的愛,我就不會再愛上你嗎?你太低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