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尚陽猛然擡頭,正看見一身玄袍的十蕭立在身前,頗有趣味地打量着他。
“十蕭?”尚陽環顧四周,忽然意識到自己又回到了一個月前被綁架的地方,“我在琅琊山?”
“是啊。”十蕭悠然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斜靠在椅背,繼續笑而不語。
“她……把我送來的。”
“對。”
“爲什麼?”
十蕭有些哭笑不得了,難以置信地將尚陽從頭打量到腳,再從腳打量到頭,莞爾,“尚公子,你是單純呢,還是傻?我倒覺得,你是第二個!”
“怎麼說?”尚陽是溫和的性子,非是遇到了觸及他底線的事情,平日裡再被言語激怒都不會極其他的不快。這次既然小妹將他送來這紅葉,相必是認爲他在這裡比在天下茶莊安全,可是原因……他想不出。
除非真如祁冠宇所說的……他的心陡然一沉。
“貢茶黴變的事,會不會牽連到小妹了?”
十蕭冷笑,“尚陽,我們也算是舊相識,雖說初次見面,你對我沒有什麼好印象,但是此刻我受了天下茶莊的禮,奉了人情保護你,也就不客氣了,直接稱呼名字好了。尚陽,你真的以爲只因爲貢茶黴變,她就被抓進去了麼?天下茶莊不會那般無用,虧你還在她身邊那麼久,真是半點用處也無,還不如這深山老林的我呢,我問你,你可聽說了國寶玉麒麟失蹤?”
尚陽點頭,卻還是匪夷所思,“聽說了,三日前,一雙玉麒麟無故失蹤。可這和小妹,又和茶莊有什麼關係?”
“哈哈哈哈……”十蕭好像很久都沒有聽到這麼好笑的笑話了,捂着肚子笑得眼淚都要落了似的,“尚陽,你真是太可愛了……啊哈哈哈,好久沒碰到你這樣的人了,笑死我了……”
“你笑什麼?小妹她現在會不會有危險啊!喂!”被笑得有點發毛了,尚陽愈發感到,祁冠宇說的,可能就是真的。小妹不動神色地將自己送走,肯定是出大事了。
“她當然有危險了。”十蕭伸出手指輕拭眼底溢出的淚,“這次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了。”
ωωω ▪Tтkan ▪¢○ “什麼!?”尚陽騰地站起身來就要往門外衝,“我得去救她!”
尚陽忽然感到腰間多了幾圈鞭子,將自己緊緊拉住,一步都邁不開,猛回頭,果然鞭子的另一頭握在十蕭手中。
十蕭笑得邪魅霸道:“尚陽,這裡是紅葉,你該慶幸我沒把你綁起來。我收了銀子,自然是要辦事的。她可是再三交代了,半步都不放你離開這屋子,你若是想試試我紅葉殺手們的身手,大可放心走出去試試,保證你剛邁出一條腿,就會有是上百個人圍上來。你,也就有些氣功底子,沒什麼用,來真格的,呵呵……”
一收鞭子,尚陽險些坐在了十蕭身上,登時差點紅了臉。堂堂七尺男兒,竟然被綁了不說,還被軟禁了!?尚筱舞,你簡直狠到家了!
十蕭收了鞭子,見身前男子困窘得滿臉通紅,輕嘆了一聲,起了身,“看看你衣襟裡的東西吧,應該是她寫給你的。”
尚陽懵然,從懷中掏出,攤開,一行娟秀小字映入眼簾:上陽花……
他的臉埋在信箋中,咬着牙不讓自己再繼續丟人,卻還是忍不住鼻子反酸,她怎麼連可能是最後的訣別都開玩笑……
屋子外,十蕭立在原地,並未即刻遠離。殺手的聽覺格外敏銳,他自然知道屋子裡的那個傻小子又丟人了,但是忽然心裡生出些羨慕來。
這就是親情?這感覺,自從十年前他被至親驅逐故土到現在,已經好久沒感受到了,玄袍男子仰望天空。
滿月,月華如水,清冷孤傲。
天牢。
陸小妹被押入天牢已經有些時候了。按理說,雖然天色晚了,可她盜竊國寶的嫌疑也應該牽動刑部的人審一審再關押的,現在卻徑直被關在了密不透風的密室裡,除了一盞忽明忽暗的油燈和還未枯竭的雙眼,再也找不出一絲光亮了。
什麼盜竊國寶玉麒麟,什麼盜竊現場殘留雀舌,她哭笑不得……
如此顯而易見的嫁禍手段,估計連刑部的人也猜到一二,再加上玄武王下旨,玄宸包庇,誰都不想惹麻煩,就先讓她自生自滅纔好。
她伸出手,看着手在牆壁上的大而模糊的投影,陷入無盡的茫然。
她究竟爲什麼在這裡?她還能回到原來嗎?這會不會從始至終就是一場夢?她又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
沒有答案,也沒有人能回答她。那個一腳把她踢到這亂世的帥哥,也不知道去哪裡逍遙了,估計現在躺在沙灘上曬日光浴喝果汁,享受難得的閒暇吧!該死,把所有都推給她!他倒是和閻王逍遙去了!
如果她是爲了見到祁冠宇,才穿越了異世,跨越了三生,這樣的節奏,的確是要醞釀出愛情來的。
但她還是選擇迴避,寧願來到這不見天日的天牢中,也不願承認自己的心意。
他說,他會娶她爲後。
這句話,他曾經也和尚筱舞說過。
所以,她不信,不敢信。
如果躲不過這一劫,她也無所牽掛……不,她有點後悔了,如果這次真的會死,她想告訴祁冠宇真相,然後告訴他,她愛他。
在死之前,她還沒愛過一次——這真是死不瞑目的遺憾。
也許,還不如上一世愛得轟轟烈烈的尚筱舞,哪怕那個人並不愛她,她還是堅守着愛情的信仰,像虔誠的信徒一般直到死亡的最後一刻……
等等,她的手,忽然僵直。上一世,祁冠宇的確是不愛尚筱舞,或者不夠愛,但是她不是尚筱舞。
她是尚筱舞的殘缺靈魂和尚筱舞靈魂的結合,她已經重生。
那……他愛的,就是這樣的自己麼?
“哈哈……”
她笑了,笑自己竟然此刻纔想明白,纔開始想。也許,她一直都在忙,忙着擺脫宿命,擺脫厄運,擺脫恩怨,擺脫愛情……
現在,她終於除了等死,什麼也不用想,可以好好地,安靜地,思考愛情。
“我穿越而來,是爲了愛你麼?”
她的手,像一隻獨翼的鳥,一隻被鐵鏈拴着的鳥,一直都是一個人在戰鬥。好多東西都只能一個人揹負,她有時候也會覺得累,還好她有尚陽,有爺爺,有別人看起來懦弱,卻十分善良的爹,還有饞嘴的丫頭迎春,像大哥哥一樣的陸瑜……如果沒有他們,她也許撐不到現在。
她微笑,她要活着,無論變成什麼樣子,都要昂首向前。既然早晚都要死的,能活着,爲何死!
嘩啦一聲,倏然鐵門被打開,獄卒喝道:“出來!”
她瞳孔微縮,從袖口中掏出一粒藥丸不易察覺地放入口中,站起身,昂首挺胸。
無論是誰,她都無愧,也無懼。
雙手被鎖在十字柱上,周圍滿是各種刑具,花樣百出,她微笑。
不遠處的黑衣男子,腰間別着一把鑲嵌着黑曜石的寶劍。
“是你。”她望着不遠處的男子,冷笑,“我落得這樣,你滿意了?”
玄奕皺了眉,“你知道是我?”
“只是推測,現在證實了而已。”
她不溫不火地答。這個人,是個徹底的變態,尋常人的思維邏輯完全沒有辦法理解,但是隻要是能讓她生不如死的事,他都會做,所以理解他也不難。
國寶,呵呵,除了王族那屈指可數的幾個人,又有誰知道放在哪裡?還遺落了雀舌?上次雀舌黴變,她便已經疑心,這次的事情,她便可以大致確信。並不是玄武王所爲,只是他視而不見,想看着他的好兒子如何把天下茶莊收入囊中,或者挫一挫天下茶莊的銳氣,都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把戲。
玄奕冷笑,“你知道,卻也不和祁冠宇走,你就這麼想被我折磨?”
她也是哭笑不得了,果然變態的邏輯她不懂。
“我只是不想逃。就算我逃了,你也會繼續追去讓我不得好死,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逃?”
“既然你送上門來,我又何必客氣,”玄奕邪笑,伸手示意身邊的獄卒擺弄刑具,“神醫之女,想必我要是毀了你的手,你就再也不能自稱神醫了吧!”
“玄奕你真是過獎了,我爺爺尚逸軒纔是神醫,我不過是借了他的光賣賣壯陽藥和減肥藥賺零用錢,神醫?呵呵,這兩個字,就算我爺爺死了,也和我沒什麼關係!”陸小妹揚起嘴角,挑釁地看着玄奕,“你真的不知道對一個女子用什麼刑最狠毒?還是你手下留情了?”
“尚筱舞,你找死,”玄奕笑得愈發猙獰,“既然如此,我何不成全你?”
燒得通紅的炭火,刺啦刺啦地濺出火花來,獄卒從中抽出燒得通紅的烙鐵,步步逼近。
“尚筱舞,不得不承認,你一點也不像你那討人厭的娘,如果你不是她的女兒,我不會如此恨你。”
陸小妹閉了眼,微笑。
這張臉,本來也不好看,毀了,便毀了吧。
至少,她要保住手。
只要她的手還在,就不會餓死。
只要她不死,玄奕,死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