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進屋,楚窈就看到了蕭絹通紅的眼睛,還有昭仁長公主臉上的哀愁。
“皇上,我來帶我母后的屍體離開。”
這是頭一次,楚窈看到蕭絹的臉上沒有了嬌縱。
“嗯。”
聽到蕭郴應了一聲,蕭絹行了一禮離開了。
只是昭仁長公主卻沒有離開。
對於這個當初給楚窈送聘禮的老者,也還是他爲數不多有好感的蕭家人,蕭郴也表達出了自己的善意。
“長公主請坐。”
昭仁長公主搖頭,嘆息道:
“皇上,古往今來雖說成王敗寇,但是親情難斷,打斷骨頭連着筋,臣婦希望皇上能三思,婦孺皆爲無辜……”
“長公主是覺得太后的死跟朕有關?登基當日朕不曾動她,更不會在暗中下手,若無別的事,長公主還是先退下吧,朕與皇后還有別的事要說。”
昭仁長公主看了一眼楚窈,想到了當初入相府時的情景,長嘆一聲告退。
“是臣婦僭越了,臣婦告退!”
當初她不曾爲蕭郴求親,如今卻仗着蕭郴同她有幾分薄情便開口說這些,屬實是傷了他的心。
蕭郴沒應聲,看着昭仁長公主離開之後,纔跟楚窈提起了今日去見寧王的事。
“他倒是有閒心,這個時候還想着見你。”
一提到這個,蕭郴就忍不住泛酸。
楚窈也沒想到寧王會這麼有恃無恐,“他知曉你不會殺他,也知曉還替他給寧太妃收了屍。想來,他還有人潛在京城。”
若非如此,他一個身在大牢裡的人,怎麼會消息這麼靈通。
只是不知道,他可知曉康巧巧已經出事。
“他是提了什麼纔會讓你同意的?”
蕭郴挑眉,想到大牢裡時寧王的話,開口道:
“他說燕肆的身份有異,宋明是被他帶走的,兩人之間有別的關係。”
但是具體的事他說要等見到楚窈之後纔會說。
“朕不覺得他知道這些,所以也不會讓你去見他。”
楚窈則沉思了片刻,開口道:“可宋明如今沒有任何消息,寧王既然這麼說,一定是知道一些情況的。”
她看着蕭郴不悅的神情,笑道:
“你若是不願意我單獨去見他,就陪我一起去。”
蕭郴聽了還是有些不情願,寧王對楚窈的心思一直不軌,尤其是在彌陀寺上時就曾夜闖楚窈閨房,若是可以,蕭郴甚至不想放走寧王。
楚窈見狀,猝不及防地上前抱了一把蕭郴,精瘦的腰身瞬間僵硬了。
“宋家人的手段太恐怖,拖得時間越久越麻煩,更何況那個燕肆也不是沒本事的,想來也是另有所圖……”
楚窈說的話蕭郴已經聽得模糊了,一股馨香鑽進鼻子裡,他深呼吸一口氣,剛想說什麼,卻看到了楚窈驚訝的眼神。
“怎麼了?”
“你流鼻血了。”
“……”
一炷香後,兩人乘着低調的馬車走在街上。
路過康府的時候,只聽得一陣哭聲,楚窈纔想起來,康巧巧似乎落水身亡了。
“康巧巧的屍體何時找到的?”
楚窈不過是隨口一問,誰知道蕭郴卻搖了搖頭。
“還沒找到,只不過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康府也知道康巧巧定然是凶多吉少了,所以便給做了個衣冠冢。”
兩人正說話間,就聽到馬車外一陣喧囂,一聲熟悉的怒吼傳到耳邊。
“我要殺了你!”
蕭郴挑眉,掀開了一旁的車簾子向外看去。
只見康勇嘉猩紅着眼,手握短劍就衝向了那個倒在地上的男子。
“你敢!?你妹妹本來就是本少爺的女人了,別以爲你們利用一場假死就能躲過這婚事,你就算殺了我也……”
那人梗着脖子,一副不怕死的模樣。
話還沒說完,下一秒,就是尖叫。
康勇嘉的確沒有抹掉他的脖子,而是把劍插在了他兩腿中間。
“巧巧的名聲豈容你玷污?!”
那男子疼得冷汗直流,臉上再也沒有了輕浮之意,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暈了過去。
馬車停了下來,蕭郴兩人並沒有下車。
康勇嘉也終於注意到了這邊,想了想便走了過來。
“不知皇上和皇后娘娘前來,臣未能迎駕,請恕罪!”
這還是楚窈頭一次聽康勇嘉這麼正經地說話,還頗有些不適應,可一想到對方府上現在的狀態,她便能理解了。
“起來吧,朕不過是路過,還要跟皇后去另一個地方,便不打擾了。”
蕭郴說完,就吩咐車伕離開。
康勇嘉等了半天沒等到楚窈說話,有心想跟她說幾句,可回頭看到府裡的情況,也只能長嘆一聲讓開了路。
“剛剛那個男子是?”
“是文閣老的孫子文子韜,平日最是紈絝,也覬覦康巧巧許久,上次上門提親被拒絕之後,就覺得今日康府辦喪事都是藉口,是爲了阻止他娶康巧巧。”
聽了蕭郴的解釋,楚窈無語半晌,視線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車窗外。
也就沒有注意到蕭郴有些奇怪的目光。
暗衛查到的消息可是說,康巧巧在寧王逃獄那一晚就去找了文子韜,兩人呆在一個房間裡許久纔出來,而且暗衛還看到了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跡,很像是歡愛之後留下的。
不過這個事情就不必再跟楚窈說了,畢竟他的窈窈可是疾惡如仇,充滿了正義感。
馬車緩緩駛過康府,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再次見到寧王的時候,楚窈才發現這人跟之前不太一樣了,竟然有這麼大的變化。
寧王看楚窈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麼執着,充滿了佔有慾,反而多了幾分溫和。
“他對你好嗎?”
楚窈沒想到他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眼看着蕭郴越來越冷的臉色,她立刻回答道:
“當然!只不過這個事情就不勞寧王費心了。”
聽着楚窈這充滿了求生欲的話,寧王忍不住低笑出聲。
“如此便好,康巧巧她可是尋到了?”
寧王問起康巧巧倒是讓楚窈有些驚訝,難道他要見她就是爲了這件事嗎?不等她開口,蕭郴就已經替她作答了。
“康巧巧已經死了,康府正在辦喪事,哦對了,還有一個文閣老的孫子去鬧事,說要求娶康巧巧,還說康巧巧已經是他的人了,說來也巧,他說康巧巧跟他私會那天正好是你和樑王逃出大牢那天……”
蕭郴話還沒說完,寧王就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京城中誰人不知文子韜就是個混蛋,康巧巧怎麼可能答應他。
他回想着當晚看到康巧巧時的場景,心裡莫名一慌。
當晚的康巧巧就很不對勁,可他卻忽略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了解康巧巧有多心高氣傲,怎麼可能答應嫁給那個紈絝。
除非她是爲了別的事。
而當晚她跟那些人到了大牢附近,分明是爲了他的事情。
換言之,康巧巧做這些事情都是因爲他。
“她是怎麼死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寧王聲音艱澀,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儘管不願意相信,可他也知道蕭郴和楚窈根本沒有騙他的必要。
“落水而亡,到現在還沒有打撈到屍體,康府決定給她立個衣冠冢。”
蕭郴沒提康勇嘉恨透了寧王的事,他對寧王雖然敬佩,但是也小氣記仇,藏了私心。
寧王此刻已經顧不上蕭郴的小心思了,他陷入了無比的自責之中,就連先前找楚窈的事都忘了。
“燕肆並非燕國四皇子,他只是被燕國四皇子救了一命,爲了報答他纔會裝扮成燕肆,這次來大明的目的也是爲了毋城,還有就是皇后娘娘,他似乎對你很感興趣,派人多次查探,宋明也被他帶到了燕國,他好像對宋明的本事也有所瞭解。”
聽寧王說完,楚窈就想到了當初救樑王的時候,就是燕肆告訴了他們那些屍體和蠱蟲的寄生關係,甚至到了後面,也是他親自把宋明揪了出來。
種種跡象都在表明一件事,燕肆瞭解這些。
“燕肆身上的確還有很多謎題,你若是還有別的消息,也可以一併說出來,朕既然答應你了,就絕不會再對你動手。”
蕭郴說完,就見寧王輕笑一聲。
“皇上就不怕本王捲土重來?”
聽到這話,蕭郴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哼笑道:
“朕再給你三次機會你也做不到。”
最關鍵的是,寧王先前所做的每一件事,幾乎都是寧太妃所要求的,如今寧太妃已死,再加上康巧巧爲他而死,他即便對皇位有心,也沒有那麼執着了。
寧王收起了笑,嚴肅道:
“既然你不擔心,那便早些放我離開,今日康府辦喪事,本王也想去最後再祭拜一下她。”
即便可能會被康勇嘉轟出來,他也想感謝一下這個爲他付出生命的女子。
蕭郴挑眉,看着寧王眼底的悲傷不似作假,和楚窈對視一眼,沉吟片刻後說道:
“你的確是該去祭拜一下,看在你有情有義的份上,朕可以放你出去。來人!”
很快,獄卒走了過來,打開了牢門。
寧王看了一眼兩人,低聲道:
“多謝皇上!還望皇上珍惜眼前人,莫要負她。”
說完,寧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全程充當透明人的楚窈:“……”
臨走前還要害她,寧王跟她什麼仇什麼怨啊?!
看着蕭郴眉宇間淡淡的不悅,楚窈立刻轉移了話題。
“如今燕肆一定已經回了燕國,可惜你現在也走不開,等過些日子安定下來,就讓暗衛去把宋明帶回來。”
“嗯。”
蕭郴應了一聲,就帶着楚窈離開了大牢。
路上,楚窈看了一眼康府的地方,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驚訝地眨眨眼,正準備叫蕭郴去看的時候,就發現康府突然飛出來兩個人,正是康勇嘉和寧王。
兩人此刻正打得火熱。
說是兩人打得火熱,實際上卻是康勇嘉單方面毆打寧王,而後者也只是護着自己,卻沒有反抗。
楚窈再去看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卻發現那人已經縮在了人羣中,一時之間找不到了。
她小聲地把剛剛看到的跟蕭郴說了一遍,蕭郴卻是應了一聲,示意她看向寧王和康勇嘉那邊。
“若真是她,你覺得寧王若是被康勇嘉下狠手,會不會出現?”
剛說着,楚窈就已經看向了那邊,果然,康勇嘉像是瘋魔了一樣,竟然拿着之前的短劍刺向了寧王。
人羣中那個熟悉的身影果真衝了出來,擋在了寧王面前,除了康巧巧還能有誰?
康巧巧一身粗布麻衣,緊咬着下脣,臉上還被康勇嘉的短劍劃了一道。
“巧巧,你是巧巧?你……”
說着,康勇嘉就看到康巧巧突然朝着遠處狂奔了起來,他沒有多加思索,立刻就追了上去。
就連寧王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也立刻追了上去。
“巧巧,你站住!爹孃還在府裡等着你……”
康勇嘉一邊追着一邊勸着康巧巧,誰知後者卻是慌不擇路撞到了楚窈的馬車前,康勇嘉的話頓時全部嚥了回去,手卻是把康巧巧抓了過去。
“放手,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巧巧。”
康巧巧還在掙扎,還說自己不是康府的小姐,只不過是個丫鬟,馬車裡的人是她伺候的小姐。
可康勇嘉卻怎麼也不肯鬆開康巧巧,看着低調無華的馬車,也不知道該不該在外面宣揚蕭郴和楚窈的身份。
“這裡面的貴人不是我們能胡亂得罪的,巧巧,無論發生了什麼,你都不可能不回府,娘每日以淚洗面,爹也一朝老了不少,你就忍心看着他們這樣受折磨嗎?”
康巧巧早已經淚流滿面,也沒留意到康勇嘉所謂的貴人。追上來的寧王也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沉默着看着康勇嘉把康巧巧帶回去。
喪事變成了喜事,康府鬧了個大笑話,但是康府上下卻很是高興,尤其是哭紅腫了眼睛的康父康母,更是聽聞消息之後就跑了出來,抱着康巧巧說什麼都不撒手。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都訴說着這鬧劇,還有不少人對着馬車好奇不已。
蕭郴和楚窈沒有下馬車,看着他們離開之後,也立刻回到了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