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啊,答應好一星期來一次的,結果頭一週你就放我鴿子啊。”一見到童兵,褚繼峰就熱情地開起了玩笑。
童兵捲入案件一事,以褚繼峰的社交關係,恐怕多少會知道一些內幕。不過他雖然鑽研醫學,卻也和那種老學究不同。以他和童兵的關係,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這位老醫師心裡可清楚得很。有關童兵被警方懷疑是影鐵人的事情,褚繼峰閉口不談,只是責怪童兵不來和他一起鑽研以武入醫。
作爲長輩,褚繼峰都已經敬你一尺了,自然理應是反敬他一丈的。
童兵客氣道:“您說得沒錯,是我這邊食言。這樣吧,今天協助調查結束後,我送您回來,把上週的補起來。”
這種給足面子的態度讓褚繼峰展顏:“好啊好啊,正有一個脊椎磨損的病人住院兩天了,這治療方案我一直沒定,正好今天你在,等會回來,就跟楓荷一起看看。”
“錢醫生也去嗎?”煙雨問絲手雖然是一門及其精妙的功夫,童兵卻想不出能在驗屍上起到什麼作用。
“聽說是二分局有一個科長指定她去的,我也不太清楚。”
提到科長的話,應該就是指這次屍檢的負責人喬蕾了。可是喬蕾爲什麼要指定錢楓荷也到場呢?屍檢又不是派對,即使是互相認識,也沒道理邀一個不相干的非專業人士來吧?摸不透喬蕾心中所想,童兵只能嚥下疑惑,陪褚繼峰坐了片刻。很快,隸屬東海公安第二分局的警車便停到了樓下,這時童兵才見到了姍姍來遲的錢楓荷。
自從合作將丫頭搶救回來後,童兵再也沒有看到過她。今天錢楓荷一身嶄新的白色醫褂,緞子般的秀髮襯得膚色更加白皙如玉,陽光的溫暖儲在她每一寸肌膚中,由內而外透出明媚之色。
“看來救丫頭時耗費的元氣,已經恢復了。”看到她氣色,童兵心中欣慰,對她友善的一笑。
誰知錢楓荷連一個眼神迴應都沒有,只是淡淡地和褚繼峰問了早安,便往樓下走去。上車時,她也拉着褚繼峰坐在後排,一副把童兵往副駕駛座上轟的樣子。一路上,錢楓荷垂目低首一言不發,褚繼峰關心地詢問她是否不適,都被她含糊帶過。而不論童兵開口說什麼,她皆是一言不發,拒談之意再明顯不過。先後應付了兩次,就連褚繼峰都被堵住了話頭。到後來,連那陌生的警員都看出氣氛不對,整個車廂裡只剩馬達響動。
到了小黑街,還是上午10點不到,童兵還沒有白天來過這裡,在明亮的環境中一瞧,雖然血跡早已乾涸,然而好幾處地方仍然留有那晚造成的瘡痍。警方的黃黑線將整個現場保留得很好,絲毫看不出是一個已經下了結案報告的案子。
“至少有二十把以上的槍,大多都是M9……不,應該是用M9改造的黑市槍支吧。不過,一部分彈孔還是54留下的,應該是火力較強的一邊……吳勁隆的人留下的。”一路走在最前頭,一個個彈孔被童兵映入眼中,在豐富的軍事經驗理論下,彈孔的形態被轉化成一條條信息。童兵的瞳孔和腦子一樣高速旋轉着,就連錢楓荷反常的態度,都被他暫時放到了一邊:“雙方應該就是在舞池交火的,可惜不能測量彈孔深度,否則連雙方的站位都能查清楚,懶喵誤擊莊傑這件
事,只是莊傑手下的口供而已。現場這麼暗,或許還有其他可能存在。”
由於褚繼峰、童兵、錢楓荷3人是被請來查驗那句疑似神父屍體的,所以警員並沒有讓他們在2樓舞池多做停留,而是不做停留直接將3人送去了通往地下的電梯,童兵根本不敢掏出影鐵墨鏡錄像,只能盡力用大腦記住每一片視野中的鉅細。
從電梯中出來後,童兵刻意做出了東張西望的樣子。
其實當晚他早已來過地下層,在他腦中清楚記得那個實驗室要如何走。但如果他表現出熟門熟路的樣子,只怕會被某些觀察力敏銳的警員發現端倪,很可能追查出童兵就在現場的事實。童兵在格鬥方面是一把好手,化妝潛入的本領也不差,將初次來到這種地下區域的“忌憚”演得惟妙惟肖。
就在童兵假意提醒褚繼峰小心腳下時,一陣有節奏的鞋跟敲擊聲響了起來。能夠踏出這種步子的人——童兵心裡很肯定——唯有喬蕾而已。
“感謝褚主任能犧牲工作時間,協助我們警方辦案。”面對褚繼峰,喬蕾冰山似得臉上居然擠出了一抹微笑。
“應該的,應該的,畢竟骨骼是最好的身份識別。”褚繼峰似乎已經很習慣參與這樣的協查工作,熟門熟路地接話道:“只不過平時都是和四分局的同志一起工作,如果二分局的同志工作時有什麼習慣,請喬科長一定要和我說。”
“其實我也是四分局調過來的,褚老在我老單位口碑太好,所以這次纔會請您來跨區協查。”喬蕾不着痕跡地拍了一下。
“哦!我說你怎麼姓喬呢!你就是那個大喬吧?東海四局的大喬。”褚繼峰忽然眯起眼睛,細細打量了一下對面的喬蕾:“這裡這麼暗我才認出來。既然是四局的老朋友,那你就放心吧,今天我們會盡力配合工作的。”
“再次感謝您的配合,如果需要的話,您可以先休息一下。”
“不了,我們這就開始吧。”褚繼峰笑着比向身後:“這位是錢楓荷,我的徒弟,這邊是童兵先生,喬科長應該都已經認識了吧。”
喬蕾點頭,對身邊的副手:“身份都已確認,三位可以進去了。”
從鐵門進入地下實驗室,童兵也是第一次,之前是破牆而入的。屍檢現場,黑黃色的帶子再度把半個實驗室都圈了起來,而攔截線外,法醫和警員搭了幾個摺疊桌,就近做了一個臨時工作場所。
就在臨死分析點的對面,實驗室入口的一側,就是童兵當日用蠻力轟出的牆體大洞,一具被冰毯蓋着的屍體就平躺在那裡。
喬蕾指着解釋到:“屍體是十五天前死亡,不過我們已經做了防腐處理,所以沒什麼味道。”
這時候,一路沉默寡言的錢楓荷反而主動開口道:“死亡時間太久,再做檢查,得到的數據也不準了。”
喬蕾點點頭:“屍檢的黃金時間當然已經過了,但是今天請各位來,只是做一個骨骼分析。”
聽到兩人的對話,童兵不禁疑惑地皺眉。人死後太久,肌肉臟器都萎縮腐爛,能夠查出的信息大大減少,但屍體的骨骼是不會在短時間內發生變化的。這也是爲什麼這次請來骨科專家協助調查。可是聽錢楓荷的話,似乎根本不知道內情,似乎還以爲自己是來做普通屍檢的。難道喬蕾沒有將細節告知她麼?
褚繼峰已經在一邊看起原先的屍檢報告來,
看着老人一臉認真的樣子,童兵忽然想起出發前他曾說過的一句話:
“聽說是二分局有一個科長指定她去的,我也不太清楚我也不太清楚。”
聽到這句話,童兵當時並沒有太過在意,可對應着錢楓荷的態度,童兵不禁懷疑到:難道喬蕾是分別通知兩人到場的嗎?警隊向某些專家徵求協查,如果要同時徵用他的學生或助手,應該會事先說清楚纔對。這種略顯混亂的通知方式,不像是喬蕾會做出的事情。
出於對喬蕾的信任和現場的工作緊迫感,童兵沒有過多思考,便跟着褚繼峰跨過黃黑線來到屍體邊。將屍體上冰毯移開的人,是童兵和褚繼峰都認識的,那是曾經看管過毛榮新的四分局刑警林啓成,他跟着喬蕾一同轉到了二分局,算得上是老班子。由於現場的氣氛嚴肅,林啓成並沒有主動向幾人打招呼,只是周到地替衆人準備礦泉水。
由於只是中醫骨骼檢測,褚繼峰不必看到屍體,只需將手穿過一層袋子,用“摸骨”的方式來檢查即可。只見老醫師沉眉閉目,連呼吸都放得極緩,不時還對照着手中的屍檢報告,似乎要找出其中對應或是矛盾之處。
趁着褚繼峰在摸骨時,喬蕾忽然開口道:“童先生,你以前是部隊裡退下來的,現在褚老先生還在忙着骨骼檢查,請你先幫我們看一下其他現場。”
她沒有留給童兵或其他人絲毫猶豫的時間,說完便轉身往外走去,一旁林啓成替童兵擡起封鎖線,也用示意他跟過去。
出了實驗室後,外頭便看不到警員,喬蕾的高跟鞋在稍顯空曠的地下走道里發出回聲。
“如果不是明白你的立場,我還以爲你在擾亂我的心神。”落後幾步的童兵不願浪費時間,一走到足夠遠的地方,他便主動開口道:“狹窄的空間配上沉默,應該是心理學上施加壓力的絕佳組合嗎?”
“以你的能力,這種小兒科的伎倆根本沒用。”喬蕾當先地下保安室,這代表她之後想說的話非常機密。
童兵會意地關起門來,又取出影鐵墨鏡掃描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發現什麼竊聽器之類的監控,這才放心問道:“事情有什麼變化?”
“只是讓你切身體會一下目前的局勢。”喬蕾的話聽來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後半句解釋便能說通許多事情:“你經常會單獨行動,如果我們倆想要合作默契,你就必須瞭解我面臨的局面,不要做出干擾我的舉動。”
童兵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你是說,現在這件案子還沒完?”
“所謂結案,也只是明面上的事情,用來應付外頭和首都方面壓力的。”升任科長後,喬蕾接觸到了更多機密情報,對於她這樣的推理天才來說,情報繁雜並非壞事,情報量越大,她能提取出的價值就越多:“但是暗中還是有幾個部門在跟,比如二分局。”
童兵心有餘悸道:“讓懶喵再藏一段時間是對的,現在露面果然還是太危險了。不過,我明白你今天讓我過來的意思,只要查出那個神父屍體的信息,應該可以轉移掉所有注意力。人體實驗是國家明令禁止的項目,追查這條線,要比咬出懶喵這個老百姓有利多了。”
聽完童兵的話,喬蕾搖頭道:“完全錯,現在對某些人來說,孟筱翎要比這個不知名的死者更有吸引力。”
“什麼?……他們的目的是我?”
“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