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一大早,Josie戴上太陽帽和墨鏡,把我從牀上推醒,什麼也沒準備就拉着我下樓坐公交車,一路上沉默寡言,始終不肯說去哪裡,一直坐到了火車站。
我知道她的脾氣,什麼也沒問,只是按照她的吩咐買票,進站,上火車,坐了四個多小時,一路到了韶關。她領着我出了站口,熟練的左拐右拐,到了汽車站,又讓我買了兩張去江灣鎮的票。
大巴車很破爛,人不多,師傅索性連空調也沒開,幾個當地鄉民稀稀拉拉的各佔了一個窗邊的座位。發動機的轟鳴蓋不住大巴車身跨啦跨啦的震動聲,每經過路面上的一個土坑,車裡的人都彷彿要被傾倒出去一樣。
一向挑剔的Josie這時竟然毫無怨言,只是默默注視着窗外的農田,水溝,還有小土丘,安靜得像一隻小綿羊。
我隔着過道跟一位當地的老伯聊天。
一個特意說得又響又慢,一個說着蹩腳的廣東普通話,兩個人互相聽不懂,卻興致勃勃,手舞足蹈。
“我剛纔問老伯江灣有什麼好玩兒的,你猜他說啥?什麼‘殺魔雞’,什麼‘狗扒屎’……”我笑得前俯後仰,連忙轉過身來說給Josie聽。
她愣了愣,嘴角勉強彎出一絲笑意,拍了我一巴掌,說道:“哪有你說的那麼難聽呀,那是江灣和大布邊界最高的一個山峰,叫‘三磨岌’。山上有塊大石頭,因爲在夕陽西下時,照出的陰影像條小狗趴在山坡上,所以當地人就叫它‘狗爬石’。”
我和老伯聽了一齊哈哈大笑。
大巴車開進了小鎮,隨意靠邊將車上的人陸陸續續地放下。我下車的時候看了一眼空曠的天,一股荒涼之意隨即涌來。
習慣了在深圳仰視高樓大廈夾縫中的小天,如今卻適應不了小鎮裡一片廣闊的大天。
究竟誰纔是井底之蛙?
小鎮的路不寬,空空如也,老半天才有幾輛自行車慢悠悠地滑過。偶爾聽到馬達聲,回頭一看,燙了頭髮穿着花襯衫的小青年跨着大摩托一臉神氣的呼嘯而過。
路兩邊幾乎全是兩三層的火柴盒小樓,像鹽田港碼頭的集裝箱一樣,高高低低的緊緊湊成兩排,中間留出一條縫隙就是街道。
小樓第一層都是做小生意的門面,十間裡有六間拉着鐵皮閘門,三間開着門卻沒人,剩下一間稀里嘩啦地傳出麻將聲。
Josie面無表情地走在前面,忽然停下腳步,指了指對街,說道:“你能過去幫我買點東西嗎?”
我順着她的手環視了一圈,只發現對街一棵大樹底下有一個板凳拼成的小攤,隨意擺着一些報紙書刊,便問道:“你是不是想買點雜誌在車上看?”
她點點頭,說:“多買幾份,越貴越好。”
我大搖大擺地橫穿馬路,不用像在深圳那樣夾在人羣裡等候漫長的紅綠燈,然後才能左顧右盼地走過斑馬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