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點多鐘的時候,管家早已做好了一桌菜,她將飯菜全部端到桌子上,看了看坐在桌邊一直沉默的辛子默道:“辛先生……杜小姐還沒回來……要不要出去找找……”
管家聲音很低,她還沒有看到過這樣一個辛子默,他那一張黑着的臉比任何時候都難看。
良久,管家見辛子默不理會她,也就不敢做聲了。
“去銀行找人把杜安然在國外的銀行卡全部凍結。”
“啊?”管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到反應過來時,辛子默的臉卻又沉下幾分。
“辛先生……您這是……要把杜小姐的路全堵死……”
“你只需要照做!”
“是……我這就去辦……”
管家一走,空蕩蕩的別墅裡就只剩下了辛子默一個人。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地板上,他的身影裡也滿是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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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管家辦好一切回來的時候,辛子默已經站在天台上繼續吸菸。他的影子落在地板上,頎長而單薄。
“辛先生,都辦好了。”
“嗯。”
管家不知道該不該走,她隱隱約約已經能猜到一些了,於是,她壯着膽子道:“辛先生,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辛子默沒有開口,管家便繼續道:“您出事的這四天四夜,其實杜小姐****夜夜都在守着您。我看到她消瘦了很多,可她就是一直不肯離開窗子半步。她怕您看不到回來的路,讓我把燈都開着,她……”
“夠了!”
辛子默一聲喝斷,管家也不敢再說下去了,她只是希望,辛子默能明白。
杜安然在倫敦最繁華的大街上看着最熱鬧的人羣,她漫無目的地走着,一步又一步。
大街旁有很多漂亮的雪人,姿態各異,表情也各異。這樣的大雪,多適合堆雪人、滑雪,可這些她永遠都不會擁有了。
“大哥哥,你看這個大姐姐漂不漂亮?”忽然一羣小孩子指着她,說着一口不流利的中文,但他們卻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
杜安然擡頭,一個畫畫的男生周圍圍了四五個小孩子,他們穿着厚厚的棉襖,蹦蹦跳跳,看上去很開心。
“漂亮。”男生摸了摸其中叫的最兇的一個小男孩的頭,一臉笑意。
“少南……”杜安然吃了一驚,低聲呢喃。
晉少南從畫夾旁走了過來,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脖子上是一條條紋的圍巾。今天的他不像報社裡的晉少南,嚴謹認真,也無法讓杜安然將眼前這個溫暖陽光的男生同市長公子聯繫起來。
太陽斜斜地照在晉少南的身上,一羣小孩子圍在他身邊看他畫的畫。
杜安然沒有想到過晉少南會來倫敦,她的臉上滿是錯愕。
晉少南走過來站到她跟前笑道:“有那麼吃驚嗎?現在交通這麼發達,我從A市飛過來,也就是十幾個小時的事。”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錯愕過後就是驚喜。
“早上剛到廣場,看這天氣這麼好,就借了別人的畫夾子畫畫,這羣小傢伙一直圍着我,不肯讓我走。”晉少南說完指了指身後的一羣小孩子。
“畫畫?很多年沒有見你畫過畫了……”
“對啊,還是上次和你在英國做交流生的時候我帶你來廣場畫過畫。”
“讓我看看你畫的什麼?”杜安然說着就往前面走去。
那羣小孩子還圍在畫夾前,一個個人小鬼大,看着畫,又看着杜安然,拍手大笑:“畫的好像!”
杜安然詫異,等走過去時纔看到,原來素描畫紙上畫的正是她。圍着圍巾,髮絲飄逸。但不同的是,現在的她酸苦難受,而畫上的女子明媚青春。
她恍恍惚惚,這畫上的女子,好似上大學時的她……
“大姐姐,你說畫得像不像?”一個大眼睛的小女孩拉着她的衣角。
杜安然靜靜看着畫上的女子,這女子和她好遙遠……像嗎?這明明不是她……
“安然,我還沒畫完,你等會,我馬上就好。”晉少南笑了笑,拿起畫筆,端視了她一眼,又重新畫起。
杜安然的脣角彎起一抹淺淺的微笑,其實她明白,畫上的女子是杜安然,是晉少南心目中那個完美的杜安然,而不是她。
“大姐姐,跟我們堆雪人。”幾個小孩子圍住杜安然。
“你們自己玩兒,姐姐還有事。”杜安然蹲下身,笑着摸了摸他們的頭。
“安然,我快畫好了。”晉少南笑着看向她。
“少南,你怎麼來倫敦了?報社裡不需要你嗎?”
“許多事情我都丟給助理了,我自己又請了假,就來倫敦散散心。”
“你的身體好些了嗎?”杜安然上次聽到柳彎彎說他又住院的事。
“沒事,小毛病。”晉少南時不時看她一眼,筆下生輝。
“你要照顧好自己。”
“放心吧!”晉少南笑道,“倒是你,我放心不下你。”
他沒有說下去,杜安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知道他是真得來倫敦散心的,還是另有目的。她微微低下了頭:“我很好。”
晉少南一邊看着杜安然一邊畫着,畫着畫着他卻覺得先前畫出來的杜安然和現在不太像了。他想要修改,卻又不知從何處落筆。
筆停在了半空中,最終,他還是放下了。
“畫好了,送給你。”晉少南將畫送到她的手上。
“畫上的女子很青春陽光,笑得也很甜美。”杜安然撫摸着畫,忽覺滿目滄桑。
“她就是最美的安然。”
“她不是我。”杜安然眼角一動,擡起頭,抑制住情緒,還是笑着將畫還給了晉少南,“給你吧,我想我不需要了。”
晉少南觸碰到她的手時,感受到了一片冰涼。
杜安然轉身,她想一個人靜一靜,她害怕看到晉少南的眼神,她害怕看到他的失望。
“安然!”晉少南追了上來,“一起去吃頓飯吧,我們聊聊。”
杜安然沒有理由再拒絕,她點了點頭。
一間精緻的咖啡屋裡,雪已被掃乾淨,只有枯敗的花木上還殘留着大雪的痕跡。小小的咖啡屋裡開着暖氣,還有一盞又一盞橘黃色的壁燈。
這間咖啡屋地址偏僻,來得人不多,很安靜,也很溫馨。
“還記得這裡嗎?”晉少南挑了最靠窗的位置坐下。
“記得。”杜安然坐在他的對面,“那次還是英國的小夥伴帶我們過來的。”
“是啊,一晃好幾年過去了,他們有的還在倫敦,你有過去看看他們嗎?”
“好幾年過去,怕是見了面也不記得了吧。”杜安然搖搖頭。
辛子默一直派人跟蹤着她,她根本沒有任何自由。她不知道今天會不會還有人跟着,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怎麼會,我前幾天還和羅琳通了電話,她說她很想你,她還說你跳舞很好看。”
“是嗎?我已經不會跳舞了。”杜安然的眼眸裡泛起了苦澀。
“你天賦那麼好,只不過是生疏了而已,再多跳幾回,肯定又能找回感覺了。”
“你別誇我了,你總是這麼喜歡誇我,說得我好像萬能似的。”杜安然笑了笑。
服務生將咖啡和點心端了上來,晉少南指着其中一塊蛋糕道:“你最喜歡的櫻桃蛋糕,嚐嚐看,還是不是以前那個味道,我記得你常說這裡的蛋糕好吃。”
杜安然切了一小塊蛋糕,原來好幾年過去了,這家店裡的點心還是一如既往的精緻。她嚐了味道,也竟一點都沒有變。她的櫻桃蛋糕,還是她的櫻桃蛋糕。
這甜味兒讓她想起了那段最無憂無慮的時光,一羣朋友在一起毫無顧忌地唱歌、跳舞、喝酒……
雖然在英國的時間很短暫,但卻留下了一段很美好的回憶。
“安然,你喜歡倫敦嗎?我們留在倫敦好不好?”晉少南忽然問道。
杜安然的手一頓,沉默良久,才幽幽道:“這裡的冬天太冷。”
“那德國呢,你想念那兒嗎?”
“爲什麼會說起這些……”杜安然低頭看着蛋糕上的小櫻桃。
“謝辰錦跟我說了一些事,我想找個地方讓你安頓下來,再把你母親接過來。等我給你們辦好移民,你們就可以永遠離開A市了。”
“少南,我的事情不用你費心了,謝謝你。”杜安然低着頭,挑了一小塊蛋糕。
“那你有什麼打算?”晉少南雖然早就猜到杜安然會是這樣一種態度。
“我有主張。”如果說四天前她的主張是一張飛機票飛往國內,帶着母親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A市,那麼四天後她的主張則是,重新開始。
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
“需要我幫忙嗎?”晉少南知道他一向改變不了她的主意。
“如果可以,告訴謝辰錦一聲,說話要算話。”杜安然看着窗外,太陽照得人刺眼。
“我明白了。”晉少南點點頭,攪拌着杯子裡的咖啡。
他看着她的側臉,比來倫敦前竟瘦了一圈,但她的眸子裡卻有了一種堅定的眸光。這是以往任何時候都看不到的。
他總覺得她變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也無從猜測,但他知道,杜安然或許很早就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杜安然了。
但,不管她再怎麼變,她都是他心裡的杜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