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憐目光陰冷。
她覺得周身的空氣仿若凝結了一樣將她禁錮着,她想動,想掙脫,卻只能隱忍着什麼都無法做。
宇文邕是個很不一樣的皇帝,在她的心裡,她曾經把宇文邕拿來和高儼做過比較,她覺得兩個人都是一個能夠讓自己的國家興盛的帝王。若是高儼真的還活着,不管他是否是大齊的皇帝,周邊的國家定然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覬覦大齊,更別說短短的時間內就讓其他的國家攻入了自己的國境,還重要城池的刺史竟然降了敵國。
在長安的時候,斛律光被賜死的事情傳來,她曾經問過宇文達,宇文邕因爲這件事情大赦天下是不是覺得斛律光死得讓人覺得很開心。
宇文達非常直截了當,毫不多加遮掩的說了“是”。
宇文達告訴她,大赦天下並不是隨隨便便可以做出的決定,畢竟每個國家在每一個時代都會有很多的死囚犯,他們也許是罪大惡極的殺人犯,也可能是曾經殘害過皇親貴胄的犯人,而大赦就是把所有有罪的放出來,並且把他們的罪責全部免去,這的確不是一個隨意就能做出的決定。可是宇文邕做了,僅僅因爲敵國的一個將軍被賜死就做了這個決定,這表明斛律光的死對宇文邕來說是一件好事,但另一方面也表明宇文邕對斛律光是非常敬重的。
在做大赦天下的決策時,宇文邕將宇文達召入過宮中,也信誓旦旦的表明過,若有朝一日能夠拿下大齊,必然要替斛律光這樣英勇的大將正名,不能夠讓明明能夠青史留名的大將蒙受這樣的冤屈,在九泉之下還要遭受這樣的罪責。
“他會的。”
想到宇文邕硬朗精明的眼神,小憐微微一笑:“他雖然身爲一國之君,可是值得敬佩的人他不會因爲這個人是敵國的將軍而故意不屑。相反地,他的確非常的敬佩明月叔叔。”
“怎麼?”
看着小憐信誓旦旦的表情,韓長鸞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眼底生出一股嘲諷:“你在周國的時候,成了宇文邕的小情人?”
“你”
小憐剛想開口與他爭論,眼角的月光卻猛地瞥見站在平地上身穿皇袍的男子。
她不着痕跡的將目光收回來,也意識到自己看到的人究竟是誰。她不知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雖然感覺他不會聽到自己和韓長鸞談話的內容,可是兩個本該沒有任何關聯的人卻站在這裡講了這麼久的話,她害怕他的心中會有一些她不想要預見的思量。
“高緯在看着我們。”
像是一直以來都注視着韓長鸞,小憐的目光依舊柔和,只是嘴角的笑意溫和中又透着疏離,似乎將兩個人的身份分得非常明顯:“雖然不知道你的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但如果你還不打算將我供出來,這一番談話就當做是我在向你問起前段時間高緯究竟去了什麼,就當做我心底一直很擔心。”
韓長鸞往後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的朝她彎腰行了個禮,看樣子似是要離開了,眼眸卻高高的擡起望着她,嘲弄的問道:“你是從以前就這麼會演戲嗎?”
小憐笑而不語的點了點頭,好似沒有聽到這句話,轉身就往祝公公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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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的寢殿中,小憐握着手中的紙張,目送蕭許陽揹着醫箱離開。
起身往自己的牀榻走去,躺在牀榻上,她緩緩地將紙張張開,高高的舉到自己的頭頂。紙張裡只有短短的兩行字,可是久違的字跡卻好像洪水一般灌入了她的腦海中,那些曾經朝夕相處的回憶一點一點的侵蝕着她的心跳。
是宇文達的字跡。
皇兄入齊,盡力而爲
我等你
原來他也跟着宇文邕來了嗎?
寢殿內沒有伺候的人,小憐又從牀榻上坐起了身子,撩開幔帳下了牀榻。因爲是白日,殿裡並沒有燃着蠟燭,她特地從梳妝櫃裡抽出一直備着的火摺子,走到窗邊將紙張燒了,看着紙張在窗外燃成灰燼隨風散開。
一句盡力而爲算是給了她最大的開脫和清閒。
她不知道在宇文邕那裡,宇文達如今扮演着怎樣的一個角色,就好像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夠扮演怎樣的一個角色。盡力而爲相當於讓她在有事情發生的時候儘量去明哲保身,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許什麼都不用做,就等着宇文邕帶領着周軍攻下晉陽再轉戰鄴城就可以了。
可是,越是這樣她越迷茫。
她一直覺得自己應該能夠好好地瞞住高緯,可是現在卻好像總有聲音再告訴她,她的身份早已經被他知道了,他正在看着她的笑話,看着她如何去圓每一次的謊!
是啊,她該如何的去圓每一次的謊呢?
“娘娘,您還在歇息嗎?”
殿外忽然傳來桃香低聲詢問的聲音。
小憐深吸了口氣,嗅了嗅殿內是否還留有燃燒紙張的味道,確定沒有才將火摺子放在窗臺上,往殿門的方向走去。
“怎麼了?”
桃香擡起頭,見到小憐正站在殿門口,便邁過了門檻站到她的面前:“皇上讓娘娘準備一下,皇上要帶娘娘到祁連池狩獵。”
“狩獵?”
小憐不解的皺起眉,下意識的往圍場的方向望去。
聽韓長鸞說晉州失了,這件事情對大齊來說決定稱不上是一件還能夠覺得無謂的事情,她萬萬沒有想到高緯到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有心思去狩獵。究竟是大齊對他來說真的是一文不值的,還是他真的已經昏庸到這個地步了?
小憐並沒有怎麼準備,只是換了一身顏色較爲深沉的衣袍,畢竟狩獵這種地方一個不留意就會沾上泥塵,這樣的衣袍倒不會擔心一會兒若是衣袍染上了什麼而顯得太過明顯讓自己尷尬狼狽。
等在殿外的人是高阿那肱。
沒有想到高緯會派高阿那肱來接自己,小憐看到他的時候只是微微一笑,甚至連話都沒有說。高阿那肱似乎也習慣了她這樣淡薄冷清的樣子,輕聲道了聲安便讓她上了自己領來的步輦,等步出一段距離後再轉乘馬車。
因爲狩獵的特殊性,小憐便將桃香和祝公公都留在寢殿,身旁一個人都沒有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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