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區別嗎?相像就是了。看來老園主是近幾年才娶得這位年輕美麗的夫人。”文竹盯着我看了一會,我被他看的不自在腳步便走得快許多。
“你啊,在感情面前一定是個白癡,看沒看過兒子愛上繼母的戲文?這種戲碼太常見了,改日我給你講講這人間感情。”沒錯,我成仙七百年,只是單純的愛着苦蔘,對於感情是不太精通。況且我並不想和他吵嘴,就再也沒有說話。認真的想着二夫人的事,看來明日要去拜訪拜訪她了。
文竹在我身邊慢慢走着,也不曾說話,有時轉頭看我一眼。
一輪孤月,一片梅林,一路白雪。
在後花園遇見了二夫人,一身素衣,梅間畫着一朵紅梅,是梅花妝。
“花姑娘怎麼這麼早便來賞花了?不過這後花園裡的梅花遠不如梅林的美麗。”
“我只是出來走走。不過,我覺得最美的梅花便是夫人眉間的那朵了。”
她的臉上微微發紅:“你真是擡舉我了,既然同路,我們一起走走吧。”
她拿着畫筆,對着鏡子中的自己,那個長得和她七分像的容貌。竟大聲哭了出來,一把推倒梳妝鏡,梳妝盒各中首飾摔得粉碎。
“爲什麼你昨晚夢中叫的又是她的名字?爲什麼不是我!”她跪在地上拿起一塊鏡片,仔細的看着鏡中的自己,淚眼模糊了視線,彷彿回到了那個美好的山坡:
“你盯着我看幹什麼?”女孩放下鋤草的鐮刀,好奇的看着對面紅衣男子,他可真好看,五官清秀,棱角分明。
他就這麼站在離女子幾米的地方,眼中盡是笑意,突然跑過來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我就知道你會和我一起走的,梅梅,我們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重新開始。”
他暖暖的氣息弄得女子耳朵癢癢的,很是舒服,可她還是決然地推開他:“我不是什麼梅梅,你認錯人了。”
男子很是驚訝,擡起她的臉仔細端詳,過了許久,才失望的收回目光,眼中都是淚光,像一個被丟棄的孩子,漫無目的地走着。
真是個奇怪的男人。可是那天晚上,女子的眼前都是揮之不去的紅色,揮之不去……
第二天,還在原來的地方,他又來了,站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直直的看着她發呆。女子邊弓着腰鋤草,邊撫順自己垂下的劉海,“我的頭髮應該沒有亂吧?”
第三天,那個穿着紅袍的男人又站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注視着她發呆,這天的太陽很毒,她坐在田邊擦着豆大的汗珠,小心的偷瞄他一眼,他應該也很熱吧?於是她決定爲他送去一碗水,她告訴自己,只是爲了不讓他中暑,沒有別的原因。可就在她走向他的時候,他卻突然間轉頭跑掉了。
第四天,下起了大雨,她趴在窗前看着雨滴斷斷續續的從天而降,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直至天漸漸黑了下來,終於,她跑到那塊山坡,遠遠就看見那快被黑色吞噬的紅色,不顧一切,她緊緊抱住那個男子,緊緊抱住那抹綁架她心的紅色……
女子是個孤兒,一個人住在茅草屋裡,她將一碗薑茶端到他面前,他彷彿沒有看見一般,只是低着頭瑟瑟發抖,她擔心的摸摸他的額頭,好燙!
她急切的想扶着男子去看大夫,卻被他一把拉進懷裡:“梅梅,梅梅,梅梅!”
梅梅,是他的愛人吧,那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
她用手指輕輕觸摸着那雙流淚的眼睛,然後是高挺的鼻樑,最後是火熱的嘴脣,然後就停在了那裡。
第二天,原本以爲男子會生氣的離開,可是他卻起身將她牽到梳妝鏡面前,溫柔的替她梳着頭髮,她有些迷惑,昨晚他到底有沒有被燒糊塗?
“可會畫“梅花妝”?可以畫給我看嗎?”男子小心的請求。
她自是興奮的在眉間畫了一朵怒放的紅梅,可是男子看見後臉色就變得很蒼白,向她發起了脾氣:“以後再也不許畫梅花妝!”
現實還是生生被拽回,原來那些已經是回憶,總要有清醒的一刻。
她用抖動着右手在眉間畫上一朵紅梅,左手拿着鏡片,彷彿每一筆都在提醒她:不要做別人的替身,大膽追求自己的幸福。
“昨天晚宴上怎麼沒有看見君曷的夫人?”二夫人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也僵硬起來,我自知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心中很是後悔。
“君曷沒有娶妻,只納了圓圓一個妾。”許久,她纔回答我。
我開始有點相信文竹的話了,不過,花魄在夫人的身體裡,也就是說夫人的壽命將盡,希望隨着一個人的離去就可以解決複雜的感情問題。
“你看,牆角的蜘蛛網上是不是粘住了兩個小蟲子?”我循着她指的方向瞧去,果然是兩隻小蟲子被蜘蛛網粘住。“唉,真是可憐,就這樣成了別人刀俎上的魚肉。”
“我反倒很是羨慕它們,可以名正言順的死在一起。這個世上,有多少生不能同居,死不能同穴的有情人。”她的眼中滿是羨慕和失落,我看着實在覺得心疼。
在轉角的地方看見圓圓,她的眼睛紅通通的,眉間竟然也有一朵紅梅!只是她一身紅裙搶去了梅花不少神韻,不過,畫上梅花妝,她的氣質倒和二夫人沒有那麼相像,二夫人像是一朵雪中紅梅,而圓圓像一隻撲向火海的蝴蝶。
二夫人看見圓圓也是一頓,終究還是主動說話:“圓圓,你的眼睛怎麼紅通通的?”
圓圓的眼睛裡沒有了昨晚的熱情,而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決絕,不過那只是一閃而過,臉上也是堆滿了笑容:“還不是昨晚,君曷連說夢話都在表示對我的憐惜和愛慕。”
二夫人聽了以後馬上沒有了笑容。一時間三個人都保持了沉默。
“夫人,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我原來不能說,可是君曷硬是讓我來告訴你。”圓圓打破了沉默。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君曷說,我們太吵,影響到夫人休息,所以讓人去把別院收拾了一下,那裡清靜,而且離老爺的墳墓很近,夫人想老爺的時候就方便去看看。”這是在下逐客令,更是當着我這個外人的面!
二夫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說,只見圓圓撫摸自己眉間的梅花:“不知道我的梅花妝花了沒有?這可是君曷特地爲我畫的。”
二夫人連着後退了幾步,眼中噙滿了淚水,扶着自己的頭往走,怕是被人看見淚水掉下來。
“我明天就搬過去。”
圓圓聽見,開心的笑了,像是打贏了一場戰爭,又像是保護住了自己的寶物。
我擡頭,牆角的蜘蛛網上兩隻小蟲子不見了,大概同時進入蜘蛛的胃裡吧,真是幸福。
看着文竹認真的在一棵梅樹下給花匠們講課,我坐在觀梅亭的石凳上想着花魄的事。一陣寒風吹過,刮來數朵將要枯敗的梅花,落在我的肩上,膝上,紅花朵朵我卻不忍拂去,再美的花終有一天凋落,今日落入我的衫上到還乾淨,明日怕是掉入臭水溝中,人人嫌棄。花的命運,終究靠着的是這一陣無由的風。最後,我還是拂去落花,還是入土吧。來世別再投做成花,我是百花之主,卻連朵花都救不了。就像我的直覺告訴我,我救不了陽壽將盡的二夫人。
不知何時文竹已安靜的坐在我身旁,妖妖的笑着:“就這樣,很美。”
“什麼?”我不解,他卻不回頭的走了。
我困惑的摸了摸腦袋,咦?何時一朵紅梅飄落在我的髮髻上?
“快,快,跟我走,一切都會明瞭了。”我被文竹拉着手跑,我很不配合的用仙術甩開他。
他回頭焦急的看着我,仍然不忘貧嘴:“不要以爲月黑風高的夜晚孤男寡女的一定會做不雅的事,冰窖,敢不敢跟我走?”
結果是我一路被他拉到二夫人的房間的後窗上,他用手指摳了一個洞,便可以看見二夫人一個人對着鏡子發呆。其實,我完全可以用仙術隱身不用那麼麻煩,可是旁邊一個凡人,怕嚇到了他。
“來這幹嘛?沒有什麼特別的吧?”
“圓圓劃破了自己的臉,還拿着匕首要向夫人索命。”
我心底一番唏噓,“爲什麼?”
“因爲君曷聽到圓圓要趕走夫人扇了她一掌,並且強行擦掉她的梅花妝。”
“然後呢?”
“君曷說了一句“你若不是七分像她,我斷不會和你在一起!”她彷彿傷心欲絕,所以就劃破自己的臉。”
“你怎麼知道的?”
“偷聽的。”
“就幹些雞鳴狗盜之事。”
“那你現在在幹嘛?嘿嘿。”我偏過頭裝作沒聽見。
門“砰”的一聲打開了,風很烈。
“喬梅!我要毀了你這一張臉,賤人,連你兒子你都要勾引。”圓圓滿臉冒着鮮血,梅花妝隱約可以看見,沒有往日的溫柔,像個潑婦一樣拿着匕首奔向驚魂未定的二夫人。
二夫人力氣終究比不上拼命的圓圓,一下子被推倒在地,臉上滿是驚恐和難過。
“他說,我若不是和你有七分相像,斷然不會看我一眼,每次他熟睡做夢時喊得是你的名字,喬梅,我到底哪裡不如你!爲什麼我的枕邊人夢到的是他的繼母!他那麼愛你爲什麼還要與我親近讓我愛上他!爲什麼!都是你,你若是醜八怪,他還會愛你嗎!”於是她將匕首刺向夫人,刀光閃爍,我正要使用仙法阻止她,突然君曷一把握住刀刃,鮮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