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陵莫愁湖畔流傳着一個悽美的傳說:
金陵紀家是當今世上最大的暗殺組織,只爲錢財不顧身份,在黑白兩道有着不可小覷的地位,它之所以能成爲暗殺界的龍頭老大,一是因爲紀家組織的當家人紀石遠年輕有爲,領導有方。二是紀家暗殺組織有着一匹武功高強,心狠手辣的殺手。
其中最有名的要數擅長用毒,殺人於無形,江湖人稱“黑蓮娘娘”。因爲她每殺一個後,會在其屍體上花下一朵黑色蓮花,不過沒有人見過她的長相,只知道她用一塊黑色面紗矇住臉,只留出一雙冰冷的眼睛。即使連她的當家人紀石遠也不曾見到面紗下的容貌,甚至死在她毒下的人也不曾見過這位殺手的真面目。
石遠最愛莫愁湖畔的荷花,密葉羅青煙,秀色粉絕世。暗香微動,風驚芙蕖舞。
莫愁亭內,他手執畫筆,筆尖着丹青,從黑蓮的角度看去,他,高,瘦,眉目如劍。在他對面的是一襲白紗的女子,看不見面容,只覺得背影如一朵影影綽綽的白色蓮花,不勝風情。
“你也太不小心了。”黑蓮單膝跪在地上,她的身後是接天連碧的荷花,粉的嬌豔,白的純潔,黃的高貴。
“請當家人懲罰。”手執畫筆的石遠擡頭向白紗女子微微一笑,示意她過來。
“瞧,看我這次可畫出你的神韻?”他的聲音輕柔,全然沒有剛纔的嚴厲。白紗女子悠悠然的走過去,不經意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殺手。“我看你上次畫的就不錯,這次更好了,人家哪裡有畫中這麼美?”
只見畫中女子白紗及地,風姿綽約,五官精緻,一雙杏眼遙看着滿池芙蕖。
“風荷,可我總覺得少了些什麼。”石遠勾勾風荷的鼻子,稍有遺憾的說。
“請當家人懲罰。”見兩人的談話已經接近尾聲,黑蓮重複了剛纔的話。
“如果不是我派人檢查一番,豈不是就沒辦法對合夥人交代了!”他口中的合夥人便是這次出大價錢要他們滅了林家一十四口的人,據說黑蓮殺完大人後,竟然忽略了藏在米缸的一位小女孩,若不是石遠派人檢查,也許就會留下這個活口。
“是我疏忽,我甘願受任何懲罰。”她冷冷的說,沒有一絲恐懼,風荷聽此瞧了一眼她,隨即又將視線移向黑蓮背後的一片荷花裡。
他饒有深意的瞧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白皙的面龐蒙着黑色的面紗。毒黑蓮的名號可是用無數人的鮮血換來的,她會粗心到忽略一個藏在米缸裡的小女孩?
“無論怎麼做,我們都是要下地獄的人。”許久,他對着黑蓮說出了這句話,這是他父親臨死前對他說的唯一一句話。
黑蓮身體一怔,隨即重複了剛纔的那句話:“黑蓮甘願受任何懲罰。”
“去領一頓鞭子吧。”他慢悠悠的說,這是最輕的一種刑法,不會限定要挨多少鞭子,只要看自己的領罪誠意。其實他早就明白,這個從父親在世時,就已經小有名氣的殺手,骨子裡有着的狠毒不僅施在別人身上,也會對自己下手。
颯颯細雨,吹來滿庭芙蕖香?
被褥裡散發着沉香的味道,窗外的柳樹上蟬鳴悽悽,她一頭躺在牀上,聞着這熟悉的沉香,只覺得全身痠痛,傷口都出了血,骨節像是散了架一般。
不知道自己捱了多少沾滿鹽水的鞭子,好像是抽鞭子的人累的撐不住了,也好像是從早上就開始一直到夜幕拉下,這些疼痛根本算不了什麼。想當初當家人是老爺的時候,將天下各種毒藥都灌進她的嘴裡,沒有解藥,就憑着必須活下去的勇氣,她活生生的捱了下來,練就了自己百毒不侵的體魄。
可是殺了這麼多人,她好累了,明知道自己會像當家人說的那樣死了就會下地獄,可是看着那個小女孩在米缸裡小聲的抽泣,她一定很害怕米缸的黑暗吧,也更害怕外面的橫屍遍野吧,這樣想着黑蓮沒有下手,也許這次的仁慈可以拯救一條性命吧。可是當家人?
沉香淡淡的香氣將她的思緒結成一個難解的團,她昏昏沉沉的跑到亂葬崗,細雨濛濛,將這片土地的腐爛氣息全部翻騰上來,潮溼中夾雜着屍體的黴味,她只感覺的噁心,殺了這麼多人,第一次對屍體有反映,“都怪這鬼天氣。”她不忿的罵道。
“是你的問題吧。”身後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她本能反應便是亮出手中帶毒的劍。那個男子走到她面前,是那個眉目如劍的當家人!
她突然不安起來,他是不是在跟蹤自己?自己故意放走小女孩的事他已經知道了嗎?他知道自己來這是爲了安葬小女孩的嗎?
他突然握住黑蓮手中的長劍,黑蓮本想搶過來的,想到當初入紀家的時候發過誓,無條件的聽從當家人的命令,也就任眼前的男人一雙長瘦的手撫摸着自己的劍。
“小心,有毒。”她提醒道,石遠微微一笑,將劍刃對着黑蓮的脖頸,距離不過一寸。黑蓮美麗的眼睛看着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冰冷似霜。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放走該死之人,現在竟還想安葬她。”話語像是在問罪,可是語氣卻很平靜。
“那你殺了我吧。”黑蓮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貼在白皙的眼瞼上。可是石遠並沒有動手,只是將劍鋒漸漸上移直至沾到黑色的面紗:“人家都說世上沒有人見到過黑蓮娘娘的面容,我倒很想見見你的真面目,我總覺得你的眼睛在騙人。”
“不可以。”黑蓮捂住面紗連着後退了幾步,一隻腳踩到了一張屍體的手,她失魂落魄的尖叫了一聲。
“哈哈哈哈哈哈?”石遠看見她的驚嚇狀大笑了起來:“人家都說毒黑蓮心狠手辣,可我怎麼看你也就是一個小姑娘。”
“即使是老當家人也不可以揭開我的面紗,所以當家人你還是收回你的好奇心吧。”她站穩後便開始拒絕石遠。
“你放心,我對你這種殺手沒興趣。”接着他又補充道:“我今晚在這裡等你是爲了告訴你,既然選擇了紀家,就必須去除所有的雜念,你生命中只有殺人,聽從命令的殺人。”
她身上的血液浸到黑色紗衣上,卻沒有顯示出來,她喜歡黑色就因爲黑色吸收掉血液的紅色,沒有人知道你是否受傷。可石遠彷彿聞到了血腥的味道,皺着眉頭對她說:“往傷口上擦點藥。”
她彷彿不相信自己剛纔聽到了什麼,待擡頭時當家人已經走遠,留下一個孤寂的背影,高,瘦。
細雨滴答,滴答,她轉身,看見在不遠處有一座剛剛建起的小墳墓,墳墓上還有着清瘦的手印。她拿起石遠剛剛撫摸過的長劍,上面有幾點潮溼的泥土,帶着屍體腐爛的氣息。
他是來安葬了林家小姑娘了嗎?
心中有種莫名的痛苦通過流動的血液蔓延她整個的體魄,那是一種心疼。
“瞧你,去哪裡了,淋得全身都溼了。”風荷見石遠回來,連忙就爲他褪去淋溼的外衣,他卻緊緊握住她的手,如劍的眼睛像是被不知名的水溢滿。
“你怎麼了?”風荷輕輕的摟抱着這個高瘦的男子。石遠一把推開她,看着自己一雙清瘦的手:“這雙手,沒有殺過人卻沾滿了鮮血,沾滿了鮮血?”
風荷怔怔的看着石遠,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這個枕邊人,每個夜晚都會被噩夢纏繞,額頭上都會沾滿豆大的汗水尖叫着坐起,然後確認是不是將燈點亮,有時會在雨夜守在蠟燭旁邊,如此害怕黑暗,今日怎麼會獨自出去?
“風荷,我是個殺人魔,我還配的上你嗎?”他突然緊緊握住風荷的手,緊張的問道。
“你不是,在我心中你就是一個畫家,手裡拿着的是畫筆不是武器。”風荷將頭靠着他的鎖骨,他可真瘦,鎖骨突出鉻的人很疼。
彷彿抱着一個救命稻草一般,石遠緊緊的摟住風荷,只有和這個女子在一起的時候,他才能暫時逃離現實。
想當年自己每日做得事便是撐着一隻小船,劃到藕香深處,聽採蓮女的歌聲,拿起畫筆,記下荷花的一顰一笑,逍遙自在。
可是父親病重,將他從自然山水中拉回腥風血雨的現實,他是當今最大的暗殺組織紀家當家人唯一的兒子,父親將紀家的重擔託付給他,告訴他強大就能活下來,弱小就會被人吞噬。走上了這條路紀家的任何人都沒有回頭的機會,父親臨走的的唯一一句話便是“無論怎麼做,我們都是要下地獄的人。”
就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畫家將紀家培養成世上最大的暗殺組織,可是所有的冷酷、殘忍都是假裝的,假的東西最害怕黑暗,黑色太真實將他打回原形,無處遁逃。
“風荷,別離開我。”他輕輕的說,緊緊地抱。
黑紗翩翩起舞,舞步輕移之間,面紗飄起,隱約可見一張紅脣上揚,眼睛卻冰冷似霜。
“好!”叫好聲一片,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老鴇揣着滿懷的金銀財寶笑的嘴都合不了,沒想到前兩天這個黑紗姑娘前來說是要做這裡的頭牌,可是連面容都不肯露,她還猶豫要不要收下她,沒想到第一次亮相就攥了這麼多錢。
走到雅間的時候,那個沒有叫姑娘相陪的客人賞了她一琔金子,老鴇驚得連連道謝,那個眉目如劍的客人只是饒有深意的看着在舞臺上跳舞的女子,老鴇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公子真有眼光,這是我們怡紅院的頭牌蓮花姑娘,你要是想知道她面紗下的樣子,只要買了她的第一夜,你就能如願以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