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過空調列車的人都知道,臥鋪車廂每個茶几上會有一個鐵質的小托盤,是給旅客裝果皮垃圾用的,同時,也方便列車員清理。
那熊孩子一手拎着托盤,一手拿了一瓶可樂,站到了申帥那一格,申帥警惕着,明知道他要搗亂,卻奈何不得,這列車是公共場所,他沒法命令熊孩子離開。
果然,那熊孩子敲了起來,一邊敲,嘴裡還一邊有節奏地打着拍子:“一大大,二大大,三大大,四大大...”
“五大舅,六大嬸,七大姑,八大姨...”申帥又使出了剛纔那招。
申帥這招“打岔”是和慕容學的,慕容曾成功地讓一個專業歌手唱跑調過,那還是在河州去探地宮的時候。如果慕容在的話,肯定會有很多對付熊孩子的辦法,她那麼古靈精怪,眼珠子一轉就是一個主意,她若是在身邊,該多好啊。申帥越發地思念起了慕容。
熊孩子的舌頭又打結了,腦子裡找着節奏,手又配合不上,一時停了下來。
但很快,熊孩子報復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對着申帥猛敲起了托盤。
申帥趕緊張大了嘴巴,迅用紙巾揉了兩個紙團塞到耳朵眼裡,那熊孩子露出了勝利的表情,得意地笑了起來。
申帥衝熊孩子冷冷一笑,從口袋摸出一把小刀,然後用刀尖猛地在車窗玻璃上颳了起來。
有一種噪音讓人討厭,就是熊孩子製造出的聲音,但有一種噪音能讓人抓狂,就是申帥製造出的聲音。
據英國神經科學學報的一項研究結果顯示,人類最討厭的噪音排行榜位列第一的,就是刀子刮玻璃的聲音。這種聲音不但能讓人頭皮發麻,全身起雞皮疙瘩,還能讓人耳鳴、頭疼、精神崩潰。
熊孩子猛地打了個哆嗦,手的托盤和可樂失手落地,雙手捂着耳朵,呲牙咧嘴着跑了。
不一會,隔壁就傳來老太婆打孩子的聲音:“這麼大了還尿褲子,你不知道上廁所啊,丟不丟人,你怎麼越來越笨了...”
熊孩子嚎啕大哭起來。
申帥聽着熊孩子撕心裂肺的嚎叫,突然感到神清氣爽,竟一點也不覺得吵鬧了,其他乘客都默默地摘下耳機,臉上紛紛露出了微笑。
終於能消停一會了。
但也只是一會,熊孩子不但破壞力強,精力也特別旺盛,僅僅一眨眼的功夫,那男孩就好了傷疤忘了痛了,又顛顛地來到了申帥面前。
申帥迅地坐了起來,全身戒備着,眼神警惕地盯着男孩。
男孩怯怯地指了指地下,然後彎下腰把托盤和可樂撿了起來。
噢,原來是來撿他的東西。
申帥鬆了口氣,暗暗責怪自己太過於敏感,如此戒備着孩子,是不是有點神經過敏了
但申帥還是想錯了,那熊孩子拿着可樂猛烈地搖晃了幾下,露出一對小虎牙,甜甜地對他說:“哥哥,能幫我打開可樂嗎”
嘖嘖,誰說這孩子不懂禮貌,這“哥哥”兩個字叫的多甜啊,但這天真無邪的聲音後面卻好像隱藏着一種陰謀。
申帥沒有接招,板着臉說:“找你奶奶去。”
正好熊孩子的奶奶過來,撇了申帥一眼,對他孫子說:“鬧鬧,快回來,你這孩子,幹嗎老和民工在一起玩呢你就不怕髒嗎”
申帥張了張嘴,又鬱悶地閉上了,那熊孩子卻說道:“別煩我,我讓哥哥給我開可樂呢。”
奶奶一把奪過可樂,撇着嘴說:“你就不怕別人有病嗎真是的,奶奶給你開。”
說着,熊孩子奶奶一把擰開了瓶蓋,那瓶裡的可樂瞬間全涌了出來,噴了她一頭一臉,之後,熊臉就花了,剛染過的頭髮滴着黑水,臉上的粉也被衝的黑一塊白一塊,再看她脖子上圍的那條貂,變成了一隻剛出水的花老鼠。
“哈哈哈哈,太搞笑了...”
熊孩子哈哈大笑起來。
“啪...咣咣咣...”
熊孩子笑不起來了,先是臉上挨一耳光,接着,熊奶奶咬牙切齒地胖揍了他一頓。
又是一陣嚎啕大哭,可能是熊奶奶下手太狠,熊孩子哭了很長時間,直到哭累了睡了,車廂內才徹底安靜下來。
列車員這時走到車廂開始熄燈前作業,乘客們這才舒了口氣,紛紛爬到了自己的鋪位。
真的要感謝熊奶奶這頓揍,否則,這一夜誰都別想睡個安穩覺。
燈熄了,夜靜了,申帥卻又睡不着了。
還是鬧一點的好,一安靜下來,他又開始思念起慕容了。不知慕容現在哪裡如果去了美國,估計這會正是起牀的時候,她在那邊習慣嗎住的習慣嗎吃的習慣嗎她在那裡沒一個朋友,是不是很寂寞我在想她時,她是不是也在想我
想完了慕容,申帥又開始想自己的未來。自己的未來在哪裡到底是個什麼樣子難道還繼續爲死鬼們完成心願嗎我完成了他們的心願,誰又來完成我的心願呢那麼,我的心願是什麼是和慕容在一起還是和慕容在一起...
想着想着,申帥又想到了慕容,就這麼翻來覆去地想,輾轉反側地想,想累了,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申帥被一陣嚎哭聲給驚醒了。
“鬧鬧,我的鬧鬧,你去哪了...”
是隔壁的老太婆,一邊哭一邊叫着,搞得一車廂的乘客全醒了過來。
唉,這祖孫倆是不準備讓人安生了。申帥嘆了口氣,揉了揉發疼的腦仁。
所有人都被激怒了,紛紛譴責着熊奶奶,列車員也被其他乘客喊了過來。
但隨即,列車員又跑回乘務室打開了車廂裡的燈。
過了一會,大家都明白了,那熊孩子突然不見了,好幾個臥鋪車廂都找遍了,就是不見蹤影。
乘警也趕了過來,詢問了一下情況,看了看錶,神色緊張了起來。
“還有三分鐘就到站了,萬一孩子是被拐走的,咱們就只有三分鐘的找人時間。”那乘警說道。
整列火車17節車廂,長度將近一公里,近二千名旅客,三分鐘根本不可能走完所有的車廂。正是春運期間,孩子多,旅客也多,不可能不讓所有的小孩下車吧,雖然有列車員把着門,但其他的列車員也不認識熊孩子啊。
熊奶奶頓時亂了方寸,只會一個勁地嚎哭,乘警和列車員也沒了主意。
申帥忽地走到了車廂間,大聲說道:“孫子丟了,列車還有三分鐘到站,我想,這個車廂的人應該都認識鬧鬧,相信孩子的鬧騰給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時間緊迫,不如咱們這個車廂的人都分散出去幫奶奶找鬧鬧,每一格負責找一節臥鋪車廂,我和列車工作人員去硬座找,人多力量大,都想想自己的親人如果不見了會怎樣話不多說,咱們趕緊找吧。”
說完,申帥首當其衝向硬座車廂跑去,其他人一見分頭行動起來。
剛跑到硬座車,申帥頓時傻了眼。
超員,嚴重超員。
從餐車連接處向前面的硬座車廂望去,每個車廂都擁擠不堪,就是連接處,在不足兩平方米的地方,竟然都站了七八個人,別說人擠過去,就是一隻耗子想通過都困難。
申帥試着往前擠去,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行李架上是人,茶几上是人,座位下面也是人,而且整個車廂充滿了讓人窒息的味道。
時間不多了,申帥一咬牙,只好踩着旅客過去,一邊踩,嘴裡一邊喊到:“大家都讓讓,孩子丟了,幫忙喊一喊,鬧鬧,鬧鬧...”
旅客們都很善良,被申帥踩着的沒一個人反抗,當然,車廂里人擠人,他們也動不了。
好不容易擠了一節車廂,孩子倒看了不少,但就是沒見着鬧鬧,申帥正準備往前走,列車突然就到站了。
三分鐘確實很快。
萬一鬧鬧下了車,可再也找不到了,不如到車下去找,從下車的旅客去找。
申帥想着趕緊跳下了火車。
緊跟在後面的是一個婦女,提着一個碩大的行李箱,艱難地提着往車梯下走。
申帥一見,趕緊去接,那婦女卻阻攔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舉手之勞。”申帥熱情地說着,一把接過了行李箱,可奇怪的是,摸上去軟乎乎的,很有些重量,裡面好像是動物什麼的。
“箱子裡裝的是什麼呀”申帥隨口問道。
“沒,沒什麼,是給孩子帶的玩具,布娃娃什麼的。”婦女的神色有些緊張,說話也有點急促。
“哦”,申帥應了一聲,向前面跑去。
剛跑了幾步,他突然覺得不對勁,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到底哪裡不對啊,想起來了,那個婦女的行李箱有問題,剛纔他的手感是有溫度的,重量還不輕,按說布娃娃沒那麼重啊
正好乘警也跑了過來,申帥忙跑回去拉住婦女的行李箱,喊道:“乘警,快過來查查她的箱子。”
那婦女把行李箱一丟,扭頭就跑,乘警大喊一聲“站住”,緊跟着追了上去。
申帥趕緊把行李箱打開,正是熊孩子鬧鬧,蜷縮着身子躺在裡面,一副昏迷的狀態。
此時,乘警已逮着那婦女,剛走回來,發車鈴響了,申帥趕緊把鬧鬧抱上車,還沒等他站穩,火車緩緩地啓動了。
申帥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長長地吁了口氣,突然感到有些冷,往身上一看,上身就剩下一件被撕破的襯衣,鞋子也被踩脫落一個,活脫脫一個叫花子的形象。
好嘛,才走了一節車廂就這樣,這春運的硬座車還真是,穿着棉襖進去,光着膀子出來,踩着旅客進去,變成乞丐出來。
乘警將那婦女帶到餐車進行審查,那婦女供認道,她和鬧鬧申帥他們在同一個硬臥車廂,鬧鬧晚上醒來,自己上廁所,她就跟了上去,然後拿出迷藥騙鬧鬧說是好吃的,結果,鬧鬧被迷倒,她把鬧鬧裝到行李箱裡又轉移到了硬座車,想着人不知鬼不覺的,誰知被申帥給識破了。
那婦女幽怨地瞥着申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