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沈路把江黎哄睡熟了,阿九看着默默收拾屋子的沈路,嘴脣動了動,卻覺得喉嚨發緊,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沈青顏也怪了,頭一次安安分分的站在一旁,低着頭,看不清神色。
阿九想了想,打破了這個僵局。
“誰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情況?”阿九聽到自己淡漠的聲音。
正彎着腰拾起地上衣服的沈路當即僵住了身子,他緩慢至極的起身,望着阿九,神色很是複雜。
“阿黎她,癔症犯了。”沈路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的,他艱難的笑了笑,“都是我的錯,我必須照顧她。”
阿九瞬間怔在原地,這瞬間,她心中一萬個爲什麼呼嘯而過。
爲什麼好好的江黎會得了癔症?
爲什麼偏偏在她快要得到幸福的時候,得了癔症?
爲什麼沈青顏也會在這裡?
爲什麼沈路說都怪他?
阿九隻覺得腦子都空了,心也空了。
“沈路,下個星期的婚禮,還辦麼?”
阿九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這些話,她比想象中要冷靜許多。
本來她最壞的打算,是沈路被江黎纏着,現在才發現,那算得了什麼。
“當然辦……”
沈路斬釘截鐵的模樣還是讓阿九心中穩了穩,誰知道這時,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房門口的江黎,突然抱着頭大哭。
沈路也嚇着了,他正準備安撫江黎,誰知道江黎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阿九,做了一件出乎人意料的事。
她以飛快的速度,一頭衝向了阿九,把阿九狠狠推到地上,還不時用指甲掐着阿九的皮肉。
阿九很疼,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沈路反應過來後,立馬和沈青顏一起抓住了江黎,並把江黎鎖回了臥室。
這時候的阿九,意識已經開始渙散了,她只覺得小腹一陣一陣的絞痛,沿着大腿根好像有什麼在流逝。
阿九暈倒過去看到的最後一眼是沈路焦急驚慌的模樣,他的眼睛通紅,讓她有些心疼。
昏迷中,阿九一直聽到有人在耳邊呢喃。
說的什麼她沒有聽清楚,她只知道,那是個男人,好像難過到地動山搖,讓她的心臟都忍不住有些疼痛。
迷迷糊糊中,阿九置身與一片黑暗,她有些迷惘,有些害怕。
她蹲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很久很久,她忽然看到一絲光亮。
她心中一喜,急忙跟着那移動的光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阿九跟着那抹越來越淡的光,走到一個生了鏽的大門口,那抹光亮徹底消失,阿九嚥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推開了大門。
隨即而來的是刺眼的光,阿九一瞬間不適應,條件反射的用手臂擋了擋。
等到眼睛稍微適應了,阿九才正視這道門後的一切。
這是高中的操場。
阿九驚訝的望着面前一張張熟悉的臉,說不出話來。
她甚至看到了李落落,那個高中時代並不熟悉的同學。
忽然,她猛的看到,沈路揹着已經昏迷的江黎,臉色擔憂。
而後面跟着的,赫然是穿着藍白校服,一臉委屈的自己。
阿九跟了上去。
只見沈路匆匆把江黎送到醫務室。
然後放下江黎,臉色慘白。
阿九看着自己傻不愣登的站在那裡捱罵,不吵不鬧,眼淚默默的落着。
阿九記得這件事,這是高中時候,女子八百米長跑比賽,她不小心撞到了同爲參賽選手的江黎,然後江黎莫名其妙的暈厥了過去。
這是阿九第一次看到沈路這麼親密的對一個人。
沈路不喜人觸碰,她一直都知道。
以往,即便是江黎,沈路也只是偶爾在江黎不滿的噘嘴的情況下,拉拉手。
其實,蒼天可鑑。
阿九真的沒用力撞到她。
忽然,場景又變了。
阿九置身與一片草地,她看到自己躲在一棵大樹後頭,賊頭賊腦的觀望着不遠處的男女。
不可否認,高中時候還算清純的江黎跟沈路站在一起,真的很配。
阿九嘆了口氣,轉身不想看到這一幕,卻意外的看到,在另一棵大樹後面,李落落躲在那裡,看着前方,眼神複雜。
阿九又來到了一座小黑屋裡頭,她清楚的看到,年少時的自己和沈路綁在一塊,因爲沈路的存在而沒有那麼害怕。
她看到爸爸撞開大門,穿着警服,孤身一人衝了進來。
“爸……”
阿九情不自禁的走過去想抱抱爸爸,卻發現父親穿過自己透明的身體, 臉上滿是驚慌的衝過來替被綁住的兩人解開繩子,卻被突然衝到身後的歹徒一刀刺進心臟。
那一瞬間,紅色充斥了阿九的眼睛。
源源不斷流下的血水,門外響亮的警笛聲,一身正氣的警察。
這一切,都讓阿九看得心驚膽戰。
她就那樣愣愣的走過去,看着年少時的阿九將父親摟進懷裡,一邊哭着一邊替父親堵住那個不斷流血的傷口。
爸爸不甘心的眼神深深的刻在了阿九的心尖上。
他說,“小阿九……照顧好我老婆!”
遺言只有這麼短短的幾個字,卻包含了他對媳婦最後的愛。
阿九看着抱着父親哭成狗的自己忍不住眼睛發酸,卻無意間看到沈路也紅了眼眶,一臉愧疚的跪在一旁。
場景再次變換。
昏暗不定的夜店,響徹着激動人心的金屬樂,搖擺的人們,釋放的靈魂。
阿九在人潮最擁擠的地方找到了自己,她看到稚氣未脫的自己裹着露腰露大腿的布料,頭髮染成五顏六色的,青澀的五官畫着濃郁的煙燻妝,耳朵上還掛着幾個耳釘。
她看到白襯衫少年穿過人潮,找到自己,露出安心的笑容,扯着她的手,臉色有些發白,如果年少的阿九再仔細兩分,便能看出沈路在強裝冷靜。
“阿九,別鬧了,是我對不起你,你打我罵我都好!只是……”沈路頓了頓,那雙空洞美麗的眸子飛快閃過一絲情緒,“你別這樣折磨自己。”
身旁有不少小混混起鬨,年少的阿九隻是愣了兩分鐘,便甩開了沈路,桀驁不馴的撩了撩劉海,纔開口。
“滾開!”
沈路臉色一瞬間鐵青,他不可置信的盯着那時候的阿九。
“你究竟是爲了什麼變成這樣?”
阿九哈哈大笑,她笑到眼淚都出來了。
“沈路,失去父親的不是你,你不懂!”
阿九看到沈路低下了頭,苦澀的笑了。
“阿九……我寧肯死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