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零”
急促的電話鈴聲催命似地響個不停,仲馬不耐煩地拿起電話,對着話筒大聲喊道:“什麼事?”
……
話筒裡的聲音讓仲馬大吃一驚,沒等聽完,他就放下話筒,慌亂地穿上衣服,快步地衝出屋去。
剛奔出第一道圍牆的大門,迎面便看到一羣人正朝這裡走來。仲馬很快就從那羣人中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令他又敬又畏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只憑自己對那個人的理解行事,而不是盲目地遵從。他敏捷地快行幾步,在院落中間與那個人走了個對面,一個正規的立正、敬禮,尊敬地說:“歡迎石井部隊長來視察。”
石井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說:“到你辦公室再談。”
石井長得並不令人太討厭,只是矮胖的身軀使人想到臃腫這個詞,肥嘟嘟的臉上長着一隻佈滿坑坑渣渣的紅頭酒糟鼻子,一雙眼睛在鏡片後面閃着鬼火一樣的光,腹部凸出,似是懷有八個月身孕的女人,兩條腿短而粗壯,這是一個典型的日本男人,但是,他對自己的這副尊容卻很欣賞,他認爲這是日本民族共有的形象。不過,他的一身衣服還不算髒,黃呢子帽的兩個帽耳像是狗的兩隻耳朵似的交叉挽在一起,黃呢子上衣的左胸上方掛着幾排象徵着榮譽的勳章,黃呢子馬褲在兩腿外側鼓起兩個大膿包,鋥亮的皮靴差點兒遮住膝蓋。他就是臭名昭著的侵華日軍731部隊長石井次郎。中國老百姓習慣於稱他爲“食人惡魔”。
石井是一個蠻橫、狡猾、陰險而又兇殘的無賴之徒,民族的劣根使得他在心裡上極端地仇視外族人。他的做人準則是: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人不欺我,我必欺人;我不服人,人必服我。
平心而論,石井絕不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人,他臉上的皺紋溢滿了計謀和狡詐,目光裡露着複雜怪異的理解力和持久的精力。重要的是,在製造災難的過程中,他絕對是一個行家裡手和兇狠毒辣、罪惡滿盈,血債累累的食人惡魔。他的足跡正是踏着大日本主義的信念、使他墜入了自尋毀滅的萬丈深淵。
仲馬尊敬石井,是因爲他曾是他的老師;仲馬懼畏石井,是因爲他現在是他的上司。但是,在仲馬的心底,也有蔑視石井的一面,那是因爲他也能像他一樣,在異國他鄉創造奇蹟——製造死亡。
仲馬等待着石井的說話,或許那樣他才能猜測出上司的來意,然而,石井的步子越走越快,仲馬只得緊緊地跟着。
“這裡發生了暴動?”進到屋裡,石井一屁股坐到仲馬的辦公椅上,劈頭蓋臉地問道:“你覺得你還能勝任這裡的工作嗎?”
“是哪個混帳王八蛋告的密?”仲馬心裡罵着。他實在想不到事隔一天石井就得到了情報。他嘴裡卻狡辯道:“是炸獄。已經被平息了。”仲馬想想,覺得回答的還不全面,接着說:“我們的計劃沒有受到絲毫的衝擊,他們的行動並沒有得逞,所有想逃命的危險分子都受到了死亡的懲處。”
石井的目光裡露出懷疑的神情,說道:“據我所知,有三個‘木頭’飛了出去,抓回的三個人也被你殺了,爲什麼要欺騙我?”
“狗孃養的,讓我知道誰去告的密,非宰了他不可。”石井知道的如此詳細,仲馬驚訝得睜大了眼睛,心裡一邊再次暗罵着,一邊飛快地思索着對策,直到感到沒有漏洞時才說:“將軍,你說得沒錯,的確是有三個人從這裡飛了出去。但是他們飛不出我佈下的天羅地網,他們已經被小林君的巡邏隊解決了,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話,小林君可以帶您去驗證他們的身份。
石井並不熟悉小林,他沉思着。
小林是仲馬的死黨,爲了防備鈴木,在事件發生後,暗中吩咐小林秘密抓了三個無辜的村民,把他們的頭砸爛,而後埋在荒郊野外,這件事只有小林、四個士兵和他仲馬知道。於是,他再次說道:“我說的是實情,他們就埋在離仲馬城不遠的地方。”
石井的臉上依然沒有笑意,他輕輕地點着頭說:“如果你敢欺騙我,我會毫不猶豫地把你送上軍事法庭。”石井停了一下,接着又說道:“不過,這不是推脫責任的理由,我對你太瞭解了,你也想做一個令人尊敬的將軍,事情並不那麼簡單,你以爲這座城堡水潑不進針插不透,就可以防止任何變故。你要明白,它不是鋼牆鐵壁,任何的疏忽都可能導致它的毀滅,我希望你多動腦子,這些東亞豬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麼懦弱和愚蠢。”
仲馬不停地點着頭,一副虛心的樣子。“請將軍給我一次機會,在他們面前,我不承認失敗,我會征服他們的。”
“中國的財富簡直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對於資源貧乏、人力缺少的大和民族來說,征服這隻雄獅,讓這個巨人俯首帖耳,對大和民族來說是非常有利的。”石井深知日本國的這次對中國實施大膽侵略的真正目的,他並沒有理睬仲馬的請求和表白,接着問仲馬:“這次炸獄誰是主謀,是否策劃了這次炸獄,這件事情發生之後你又做了哪些補救措施?”
仲馬不得不佩服石井大腦思維的嚴謹,看問題的準確,他眨巴眨巴眼睛,緊接着說道:“暫時還不清楚他們的動機是什麼,更無法弄清楚是否參與了這次行動。但是,我敢保證,類似的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防患工作我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即使他們……”
“絕對的事情是沒有的。”石井用手勢止住了仲馬,他說:“上的消滅應該再加上靈魂的征服,不這樣,你的所謂牢不可破的堡壘只能是畫上去的障礙,對那些生死都不怕的中國人是不會起到任何作用的。如果是我,我決不會把這裡弄得看似固若金湯,實則不堪一擊。對啦,試驗進展得怎麼樣了?”
仲馬知道暴動的事已經告一段落,石井的到來主要關心的是生化試驗。於是,他的臉上有了喜色。“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如果有足夠的‘木頭’,足夠的時間,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創造出世界武器史上的奇蹟。當然,我需要的是時間。”
石井變得有些惱火,用眼的餘光斜視着仲馬,說道:“我不喜歡講條件,我要的是結果。其實,在發動戰爭之前,我們就應該做好這件事情,遺憾的是我們浪費了很多時間。現在,我們必須加快速度,你知道,靠我們有限的兵力征服偌大的亞洲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是先征服中國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民族,具體如何辦,我也在苦思冥想,你要明白,軍部催得很緊,前線部隊正在等待着最有效的武器,對我們來講,速度是最主要的。”
仲馬很自信:“是,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但願你能把握好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石井站起身,只見他一臉的嚴肅,嚴肅中帶着一股肅殺之氣,“帶我到各處去看看,也許你會學到一些東西。”
天空本來是響晴響晴的,不知什麼時候飄來一片烏雲,風也送來了一股寒氣。在外面等待的一羣人,再次擁簇起石井,仲馬緊跟在石井身邊,詳盡地介紹着每間房屋的用途,每間房屋裡的工作進展情況。當然,那些被關在牢房裡的門窗都加固得足以防止任何人逃跑的企圖,有的正在加固中,四座崗樓上的士兵一眼不眨地注視着每個角落的動靜,只要一有異常,黑洞洞的槍口就會射出致命的火焰。營區的士兵都把武器帶在了身邊,隨時防備突變的事故。實驗室裡,穿白大褂的專家們正在緊張地工作,有的在化驗血漿,有的在做病菌試驗,有的在觀察動物帶菌時的變化,有的在對記錄作認真細緻的分析,更有的在對黃皮膚的漢人進行解剖,以獲取最直接,最理想的數據。
石井饒有興趣地觀看了細菌培養室,很耐心地參觀了動物飼養室,也很細緻地觀察了對的冷凍和細菌試驗。他的聚精會神,不時的點撥完全投入的神態,儼然是個行家裡手。也許,這種亡羊補牢式的進一步完善,試驗有序的進行,讓他看到了仲馬城興旺發展的前景,他很滿意,不停地點着頭,對仲馬說:“或許我們不習慣失敗。事實上,我們很快將走向正規,我想用不了兩年,你就會創造出奇蹟來,這是我希望看到的。至於一點兒小小的失誤,我不想過多地責備你,但是,你要清楚,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我把希望完全寄託到你的身上了。”
仲馬受寵若驚,一邊爲石井拉開實驗室的門,一邊往外讓石井,還一邊滿臉堆笑地說:“請老師放心,我一定會用最獨特的方式讓這些‘東亞豬’降服在我的腳下,掐住他們的喉嚨,遏制住他們的靈魂,爲我們的試驗創造一個適宜的環境。”
若是在過去,仲馬的一番恭維式的誓言,絕對會贏來石井的一片歡心的,然而,現在卻不同,城堡的安全,試驗的進展,纔是他最關心的。他非常希望看到,日本軍隊在戰場上因爲他的傑作才戰無不勝,只有這樣,他纔會青雲直上,纔會得到更多的人的佩服,更重要的是,他的民族在世界上成爲具有絕對優越感的民族。可是,現在這只是一廂情願的事,要達到目的,誰知道還要走多長的路,誰知道這條路上會有多少兇險?但是,石井有耐心,有野心,更有不撞南牆不死心的勁頭。他要毀滅整個人類文明。
石井並不清楚他的所作所爲如同一場夢,一場罪惡的夢,他應該立即清醒過來。事實上,在他的靈魂深處,只有流成河的鮮血,堆成山的屍骨才能充當那罪惡之夢的佈景,只有這些悽慘的場面才能使他亢奮,現在,在仲馬城,在東三省,在中國,他希望有更多的鮮血的河、屍骨的山充實到罪惡的夢裡來。
視察終於在仲馬的提心吊膽下完成了。最後,石井來到圍牆下,指着電網問:“二十四小時通電嗎?”
仲馬馬上回答:“是的,將軍。”
石井儘量裝出嚴肅的樣子,頭也不回地吩咐道:“找一個‘木頭’來試一下。”
只幾分鐘,所謂的“木頭“就被帶來了。
這是一箇中年人,不知爲什麼他目光呆滯,行動遲緩,他的粗壯、高大的身體,證明他曾經是一個充滿旺盛生命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