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內,蘇樂看到兩位姐姐已經哭得眼睛紅腫,心中也是一陣憐惜,他輕聲勸道:“大姐、二姐,你們先回去休息一下,這裡有我守着就行。
蘇明珠雖然知道他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可今天因爲父親去世的事情還沒顧得上跟他說話,她此時雖然止住了哭聲,可是聲音都有些沙啞了:“爸爸是大家的,守夜都有一份。”
蘇樂心中卻會錯了她的意思,以爲二姐因爲遺產分配的事情而心生怨言,慌忙解釋道:“大姐、二姐、關於爸的那份遺囑,等葬禮過後我會向你們解釋。”
蘇明珠搖了搖頭道:“不用解釋,爸爸定下來的事情我們都要尊重,他活着的時候總說我不懂得尊重他,現在死了,我總得聽他一次。”說到這裡鼻子一酸,兩行淚水滾落下來。
此時龐潤良進入靈堂,向蘇樂使了個眼色。蘇樂起身來到他身邊,低聲道:“龐叔叔有什麼事情?”
龐潤良道:“我要去殯儀館那邊安排一下後天火化的事情。”
蘇樂點了點頭道:“你只管去,這兩天辛苦你了。”
龐潤良嘆了口氣道:“自己人有什麼好客氣的,不過這千機門中,什麼角色都有,良莠不齊,你心裡應該有數,千萬不要受到外界的太多影響。”
蘇樂道:“多謝龐叔叔指教,我心裡有數。”
龐潤良拍了拍蘇樂的肩膀道:“節哀順變。”
龐潤良離開蘇家,卻沒有前往殯儀館,而是來到了沙洲名爲天淨沙的一處茶館。
茶館外已經有幾輛車停在那裡,臨近午夜,突然起風,夜風吹過天淨沙外面的竹林,發出陣陣的尖嘯,這嘯聲仿若鬼哭狼嚎,顯得頗爲淒厲。
龐潤良從竹林間的小道走過的時候,不禁打了一個冷顫。轉身望去,看到大門處兩盞紅燈隨着夜風搖曳,彷彿兩顆怪獸的眼睛,龐潤良閉上雙目深深吸了口氣,眼前卻不知爲何浮現出門主蘇東來的慘白麪孔,背脊之上瞬間冒出了冷汗。他趕緊睜開雙目,長舒了一口氣。又回過頭去,四顧看了看。確信沒有人跟着自己,這才快步穿過竹林,走入天淨沙的三樓茶室內。
趙千愁已經到了半個小時,一壺碧螺春剛巧喝乾,他的身邊還有一位戴着眼鏡的中年男子,頭髮光禿禿的,白面無鬚,右手齊腕斷去,此人卻是千門三大智將之一的樑思變。當年三大門合併之時,他寧死不從,最後斷腕銘志,從此退出江湖,一晃已經過去了二十年,卻想不到居然重新在申海現身。
趙千愁一雙細長的丹鳳眼長長給人一種昏昏欲睡的錯覺,可是他不經意迸射出的目光卻是精光外露。
看到龐潤良走入茶室。趙千愁起身相迎,雖然龐潤良年齡要比趙千愁大,可是在門中的地位卻是後者爲尊,趙千愁這樣的舉動已經拿出相當的禮遇,趙千愁道:“潤良兄,喝點什麼?”
龐潤良在椅子上坐下。目光先朝樑思變看了一眼,恭敬道:“如果潤良沒有看錯,這位樑思變樑先生?”
樑思變淡然一笑道:“半截入土的人了,想不到江湖中還有人記得我。“
龐潤良道:“千門三大智將可都是名震江湖的英雄人物。”
樑思變道:“糟老頭子而已,哪還敢自稱英雄。”
趙千愁道:“情況怎麼樣?”
龐潤良嘆了口氣道:“門主在臨終之前已經將一切安排妥當,這份遺囑的確是他在清醒的時候所立。”
趙千愁道:“門主對千機門難道就沒有任何的交代留下?”他拿起茶壺,親自給龐潤良斟了一杯茶。
龐潤良的確有些渴了。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方纔道:“門主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清楚了。”他故意看了看趙千愁,以趙千愁的智慧不會琢磨不透蘇東來的意思。
趙千愁道:“門主將所有的財富全都留給了他兒子,難道他不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
龐潤良道:“這些財產全都在蘇樂的名下,他若是有了什麼三長兩短,千機門絕不是受益者。”
一旁樑思變道:“千機門成立二十年,蘇東來今日所擁有的財富,多數都是千機門爲他創造,他現在將所有的財富都留給了他的兒子,是不是欠門中一個交代。”樑思變所說的這句話代表着千機門多數人的想法。
龐潤良道:“其實他一直都在擔心。”
趙千愁道:“擔心什麼?”
龐潤良道:“擔心他死後有人會對他的兒女不利,之所以將所有的錢都留給蘇樂,也有綁架千機門的意思,讓我們看在錢的份上擁立蘇樂繼承他的位子。”
趙千愁道:“蘇東來不怕這樣反而給他的兒女帶來厄運嗎?”
龐潤良雙目一轉,低聲嘆了口氣道:“門主擔心的不僅僅是內憂,而且還有外患!”
趙千愁和樑思變兩人的目光同時一亮。
樑思變道:“外患指的是青鸞門?”
龐潤良道:“楚天嶽在獄中呆了十年,就算他放得下十年的仇恨,你們以爲他會放下妻離子散的痛苦?”
趙千愁道:“門主都已經死了,難道他還放不下這段冤仇?”
龐潤良呵呵笑了一聲道:“換成是你,你放得下?門主和他的冤仇事實上千機門和青鸞門之爭,門主雖然去世了,這段冤仇仍在。”
趙千愁沉默了下去,他也不得不承認龐潤良所說的全都是事實。當初兩家之爭,雖然表面上是蘇東來和楚天嶽之間的矛盾,可是在事實上門中的每個人都參與其中,雖然蘇東來死了,楚天嶽未必能夠將這段冤仇全都放下。
龐潤良道:“恕我直言,門主將全部的財產傳給蘇樂,等於將千機門的位子傳給了他,那個什麼指環的確無關緊要,蘇樂若是出了什麼事情,我們千機門的運轉必然會出現問題,門主是何等人物,他早已將一切可能計算在其中。他就是想要利用財產將千機門和他們蘇家牢牢捆綁在一塊。”
趙千愁道:“門主雖然去世,可是千機門仍在,楚天嶽想要對付我們也沒那麼容易。”
樑思變意味深長道:“千機門還在嗎?”
龐潤良道:“無論你們承認與否,大家眼前的利益都被栓在一條繩上,如果蘇樂出了問題,千機門所有人的利益都會受到損害。”
趙千愁一雙細長的丹鳳眼霍然開啓,迸射出兩道寒光,他從龐潤良的話中已經領悟到了什麼。蘇東來恰恰是用這種方法,強迫他們所有人綁在了一條船上。
龐潤良緩緩將手中的茶盞放下:“我知道每個人都在爲自己的利益考慮,可是如果能確保自己利益的同時又能兼顧他人的利益倒也不錯。”說完這句話,他懶洋洋打了個哈欠道:“我該走了,殯儀館那邊的事情還等着我去落實呢。”
趙千愁並沒有起身相送,等到龐潤良離去之後,樑思變低聲道:“千愁,這個人素來狡詐,他的話未必可信!”
趙千愁將他那雙細長的丹鳳眼重新眯了起來:“他究竟是諸葛亮還是曹孟德,我心裡自然有數,不過有句話他並未說錯,蘇東來的這一手將我們的利益栓在了一條船上,無論我們是否願意,都得力保這乳臭未乾的小子。”
樑思變嘆了口氣道:“保得不是他,保得是利益。”他的這句話道破了事情的本質。
趙千愁道:“這樣的情況絕不會持續太久。”
“你擔心左強?”樑思變對趙千愁的心思揣摩得很透。
趙千愁道:“那老東西是一頭愚蠢而貪婪的豺狼。”
凌晨兩點半,蘇樂來到父親的遺像前,磕頭之後續上香燭,看到一身黑衣的桑紅袖出現在靈堂內,從頭至尾,桑紅袖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她站在靈堂正中,目光向蘇東來的遺像掃了一眼,然後向蘇樂道:“蘇樂,我有些話想對你單獨說。”
蘇樂點了點頭,跟着桑紅袖來到書房內。
桑紅袖關上書房的大門,並沒有坐下,而是靠在書檯之上,雙臂交叉抱在胸前,一雙清冷的眸子望着蘇樂的眼睛道:“後天葬禮之後,我會離開蘇家,至於隆基的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我也會簽署授權書轉讓給明珠,從此我和你們蘇家再也沒有任何的瓜葛。”
蘇樂道:“小媽,本來我想等爸的葬禮過後再跟您談這件事,可現在看來不得不談了。”
桑紅袖道:“正如我之前和你所說的那樣,在你父親去世之前,我們已經簽署了離婚協議書,這件事只是沒有公開罷了。我之所以選擇留下,主要是看在我和他十五年的夫妻名分上,你不要擔心,我絕不是爲了留下圖謀你們蘇家的家產。”
蘇樂道:“小媽……”
桑紅袖搖了搖頭道:“你不必違心地叫我小媽,我知道你心中怎樣想。”
蘇樂道:“有些事始終是事實,我的出現對每個人來說都有些突然,其實我比任何人都感到詫異,我的生活發生的變化比任何人都要大,這一切讓我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