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嬌臉上的笑容僵在那裡,她本來想跑過去迎接,可是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愣在那裡。
車內探出一隻柺杖,然後一個身穿灰衣的中年人從車內走了出來,那女郎上前攙扶着他,很乖巧地說道:“沈伯伯,您小心一些。”
中年人五十歲左右的年紀,身材高大,兩鬢斑白,四方臉龐,不苟言笑,他的左腳有些跛,拄着柺杖站直了身子,從他一走出車門,目光就盯在了朱老二的臉上。
朱小嬌咬了咬嘴脣,她感覺氣氛有些不對,仍然露出一個笑容道:“英南,這位是沈伯伯嗎?”
中年人望着朱老二,朱老二看着中年人,此時朱老二的眼睛中已經佈滿了紅色的血絲,站在朱老二身邊的蘇樂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他馬上判斷出這股寒意來自朱老二的身上,前所未有的強烈殺氣甚至超過了朱老二每天殺豬的時候。蘇樂趕緊向一旁撤了兩步,搞不好待會兒朱老二會把殺豬刀拔出來砍人,還是先離遠點,省得被血迸到身上。
朱小嬌道:“英南……”
朱老二道:“蘇樂,帶你小嬌姐回去。”他的聲音冷酷到了極點,不帶有任何的溫情。
蘇樂猶豫了一下,他從雙方相見後的表情變化已經猜到了什麼,上前牽了牽朱小嬌的手臂:“小嬌姐,咱們先進去。”
朱小嬌手臂猛然一揮,蘇樂猝不及防被她摔了一個踉蹌。朱小嬌道:“英南,你爲什麼不說話?”
沈英南道:“我和你沒什麼好說!”說話的時候,身邊的女郎挽住了她的手臂,嬌滴滴道:“英南,她是誰啊?”
朱小嬌一雙眼睛瞪得很大,眼淚在她的眼眶裡打轉:“英南,她是誰?”
沈英南攬住那女郎的纖腰,兩人相視而笑,沈英南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唐永琪,我剛剛決定和永琪訂婚。”他說話的時候仍然顯得風度翩翩,可在蘇樂的眼裡這廝可惡到了極點,卑鄙到了極點,利用這種手法去傷害去打擊一個單純的朱小嬌,沈英南的人品實在是用下作都不能形容。
朱小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淚水沿着面頰滾滾落下:“英南,你在跟我開玩笑,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你明明是喜歡我的對不對?你……”
朱老二怒吼道:“蘇樂,帶她進屋!”他的這聲大吼讓所有人的內心都爲之一顫。
朱小嬌含淚叫道:“我不走,英南,你跟我說明白!過去……過去你跟我說的那些話……你不會騙我對不對?”戀愛中的女人,頭腦總會變得遲鈍,她們寧願相信虛無縹緲的夢想,而不肯去面對現實,因爲現實往往意味着殘酷的傷害。
沈英南道:“對不起,我不記得了!”這廝的表情淡漠到了極點,彷彿眼前的一切都跟自己毫不相干,他絕不吝惜在朱小嬌滴血的傷口上撒一把鹽。
朱老二的手緩緩伸向自己的身後,摸向那把他從不離身的殺豬刀。有質無形的殺氣鋪天蓋地的向對方籠罩而去,沈英南感到呼吸爲止一窒,他擡起頭,有些惶恐地望着父親。
中年人笑了起來,如果說朱老二的殺氣是冬天森然的嚴霜,中年人的笑容就像足以融化冰雪的春風,他緩緩點了點頭道:“朱大成,想不到你居然呆在這種地方,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我真得不敢相信,過去自命不凡目空一切的朱大成居然變成了一個殺豬匠!哈哈,哈哈哈!”
朱老二冷冷道:“沈萬堂!沒想到你還活着。”
沈萬堂微笑望着朱老二道:“你都沒死,我怎麼捨得先走?看到我活在這個世界上,你是不是很失望?”他拍了拍沈英南的肩頭道:“我不但沒死,我現在還有了一個這麼出色的兒子,呵呵,看來你也不差,這丫頭一定是你女兒了,也不錯啊……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聲中充滿了鄙夷,充滿了勝利者的驕傲,在朱老二面前他似乎完全佔據了上風。
蘇樂從兩人之間的對話中已經看出了一些端倪,這兩人肯定過去就認識,而且從見面這種劍拔弩張的氛圍來看,兩人之間肯定有着一段不爲人知的深仇大恨。
沈萬堂道:“二十年了,不知道你的刀還夠不夠快?”
“不快,但是足夠要你的性命。”
沈萬堂微笑道:“你不記得當初師父的話,咱們的刀是用來做菜的,不是用來殺人的,過去這麼多年,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他和朱老二是師兄弟,早在二十多年以前就是師兄弟,同在東南廚神苗隨意的門下學藝,沈萬堂是師兄,朱老二是師弟,兩人都是苗隨意的得意弟子。
朱老二冷冷望着沈萬堂父子,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現在沈萬堂父子已經死了一萬次。
沈萬堂道:“你還記不記得二十年前對我說過的話,你說我沈萬堂這輩子註定要被你踩在腳下,你說要讓我沈萬堂永無翻身之日,你當着師父的面前,當着這麼多餐飲界名流的面前羞辱我,侮辱我!那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會有今天?”說到這裡沈萬堂陰森的雙目中陡然射出兩道怨毒之極的寒光。
朱老二不怒反笑:“呵呵,所以……所以你們父子就利用這卑鄙的手段對付我的女兒。”
沈萬堂看了朱小嬌一眼,嘖嘖有聲道:“有其父必有其女,看來你的女兒和你一樣,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斤兩。”
朱小嬌淚如雨下,她的目光自始至終仍然關注在沈英南的臉上:“英南,是不是他逼你,你是被強迫的……我知道,你心底是喜歡我的……”
朱老二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
沈英南將身邊女郎的手握得更緊,他不屑道:“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你,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樣子,沒人逼我,我就是逗你玩玩罷了,你居然當真了,你是天真還是傻啊?你爲什麼不多照照鏡子?我情願對着一頭豬都好過對着你。”
朱小嬌聽到這裡,她的精神徹底崩潰,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雙手捂着面孔向身後奔去。
朱老二出刀的速度宛如天際驚鴻,倏然一刀,殺豬刀以驚人的速度向沈英南砍去,刀鋒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
沈英南英俊的面龐勃然變色。
沈萬堂手中的柺杖輕輕挑起,看似輕描淡寫的動作,卻恰到好處地擋住了朱老二的刀鋒。
殺豬刀砍在黑黝黝的柺杖上,發出鏘!地一聲鳴響,數點火星在交匯的邊緣迸射出來。卻是沈萬堂在緊急關頭架住了朱老二的一刀,沈萬堂的身軀凝滯不懂,可朱老二被拐杖的反擊震得雙臂發麻,如果不是他強行將殺豬刀握住,此時恐怕早已脫手飛出。
沈萬堂輕描淡寫道:“朱大成,有火衝着我來,何苦拿孩子撒氣?”
朱老二的雙目已經被憤怒的火焰完全染紅,他怒吼道:“我要殺了這畜生。”
沈萬堂道:“小孩子不懂事,你怎麼說也是做長輩的,以你的輩分,不肯能做出這種以大欺小的事情,你想殺他,首先要過我這一關,你要是殺了我的兒子,你的女兒還想活在這個世界上嗎?不過,你好像沒有那個本事!”
朱老二被沈萬堂這一句擊中了軟肋,他的嘴脣抽搐了一下。
沈萬堂手中的柺杖重新垂落了下去,拄在地上:“你的刀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銳氣,幾十年不用了吧?”他向前走了一步,柺杖輕輕落在前方的青石板地面上,只聽到青石崩裂的聲音,柺杖落地的地方,青石炸裂開來,裂縫向四面八方輻射而去,扭曲的裂縫就像沈家父子醜惡的靈魂。
沈萬堂道:“你已經不是我的對手。”
朱老二手中的殺豬刀緩緩垂落下去,目光中的殺氣開始慢慢消褪。
沈萬堂道:“我本以爲你還是當年那個朱大成,對付你我本沒有任何的把握。”
朱老二道:“所以你纔想到了這卑鄙無恥的計策,讓你的兒子故意接近我的女兒,傷害我的女兒!”
沈萬堂微笑道:“孩子是無辜的,我真正想傷害的是你!”
朱老二道:“你的目的達到了!”
沈萬堂嘆了口氣道:“如果我早點知道你已經成爲了一個廢人,我也不必那麼多的周折。七月初三,是師父的忌日,不知你還會不會去宴喜堂?”
朱老二道:“我一定去!”
沈萬堂微笑點了點頭道:“我一定準時恭候大駕光臨。”他伸手在兒子沈英南的肩頭拍了一拍道:“英南會參加比賽,希望我也能在那天看到你的女兒!”
雖然朱老二很想女兒在七月初三那天出現在宴喜堂,利用廚藝在衆人面前擊敗沈英南,狠狠給沈家父子一個耳光,打得他們顏面無存,但是朱小嬌顯然無法承受這樣的深重打擊,沈萬堂父子離開之後,朱老二回去找她的時候,只看到了一封信,上面僅僅留下了語焉不詳的幾句話——對不起,爸,讓您蒙羞了,我走了,離開這個讓我傷心的地方,我去找媽了,不要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