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塊錢的飯糰再加一杯泡麪,這就是單男人式的早飯。飯後,李利翁再次前往房東家,與他一塊的是每天準點上班的薛寶堂,可能是不想跟葉蘭單獨相處,他主動提出要擔任李利翁的司機,這頗有些令後者受寵若驚。
而因爲李利翁沒有私家車,所以薛寶堂的請求也可謂正中他的下懷。
“……老大。”
車上明明沒有其他人,薛寶堂卻做賊似的壓低了聲音:“關於你正在查的那樁案子,我托熟人打聽,總算問出個結果了。”
“你說的是白河丈夫自殺那件案子?”
“沒錯。”
‘看不出來他人脈還廣的嘛。’李利翁如此想到。
薛寶堂說道:“也不知道該從哪方面先開始說,老大你覺得呢?”
李利翁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從受益程度的問題開始着說,他道:“那就先說說高永昌所欠債務,以及保險金的事吧。”
薛寶堂說道:“關於這點,我的調查結果也並非很清晰,高永昌所欠的確切金額不敢肯定,但至少應該在六百萬人民幣以上。”
這個數字可以說是普通人家終生無法還清的,而且如果算上利息的話,金額只會越滾越大。欠下這樣一筆鉅額債務,再加上高永昌沒有工作的關係,簡直連生計都成問題,白河打工的收入有限,恐怕每天的生活費加上房租及水電煤,清算起來,想要額外償還債務,根本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白河這樣個柔弱的女人,背上這麼筆鉅債,整承受在這種壓力之下,李利翁口不隱隱作痛,更是對她充滿了同。
薛寶堂此時接着說道:“在保險金這方面,高永昌破產之後,多數保單都已經解除了,畢竟每個月都得拿出許多錢還債,很多所需交納的保險費用就捉襟見肘了。不過……”
說到這,他稍稍加重了語氣:“只有一家公司,高永昌還沒有與他們解約,聽說保險金高達八百萬元,而這筆錢的領取人,也正是白河女士。”
‘八百萬人民幣的保險金……在高永昌的遺書中也曾提到,說是爲了這筆錢而自殺。’李利翁心下想着:‘有了筆鉅款,不但能還清所有債務,餘下的兩百萬還能使白河開始新的生活……故而這也使她有了充分殺死高永昌的動機。’
到底是爲了讓妻擺脫困境的自殺案?
還是目的爲了鉅額保險金設計的他殺案呢?
李利翁感覺問題是越來越明朗化,但是分歧卻也令他更加頭疼不已。
這樣,他不由將思考角度轉移至下個一突破點上,他接着問:“高永昌的屍體解剖結果怎麼樣?”
“從結論上講,不存在任何疑點。”薛寶堂解釋道:“從他的胃部檢測出了燒烤、椒鹽以及胃藥的成分。從消化形來判斷,死者應該是在食用燒烤後一小時左右死亡的。”
喘了口氣,薛寶堂又補充說道:“另外,在現場還發現了空酒瓶,高永昌先生似乎有酗酒的習慣。”
李利翁將這些聽進了耳朵裡,並加以思考,緊接着,他很快就發現了問題所在。高永昌自殺當吃的是燒烤,但那顯然不是白河喜歡的東西,因爲他對燒烤過敏,再者她當時也外出購物去了,這樣一來,她就有了充分的不在場動機。
爲了驗證他的想法,李利翁問道:“燒烤是哪裡來的?”
薛寶堂說道:“應該是外賣的樣子,因爲現場照片也拍到了一次筷子和泡沫餐具。不過,我想到現在,這些東西已經被回收廢棄了吧。”
李利翁也意識到了這點,也不知出於什麼目的,他吩咐道:“寶堂,你替我去查一下那家燒烤店的位置。”
薛寶堂點了點頭,有些不明白李利翁的用意所在。當然,或許連他自己本人也不清楚爲什麼要這麼做,有時他但願是自己多慮,但他總感覺這其間有着微妙的聯繫存在。
李利翁想了想,又說道:“你應該查到高永昌與白河之間的夫妻關係了吧?給我簡述一下吧。”
薛寶堂臉上泛起一抹曖昧的笑意,似乎對這個問題他早有所料,他說道:“我從認識他們的人那兒打聽到了一些事……這兩夫妻的關係可能不算太差吧,但也看不出有多美滿……已經去世的高永昌先生,在花錢方面可是了名的精打細算,簡直稱得上摳門。另外也有很多人批評他獨斷專行,是個典型的大男子主義者,他太太平就像是藏在他影子裡似的……在白小姐受傷以後,大概是因爲畫廊的經營陷入了困境,高永昌對於她的態度也產生了本質上的變化。兩人關係失和已非秘密,在大庭廣衆之下正常的事也常有發生。”
他話中提到的白河受傷,想必應該是以致右臂不動活動的傷患了吧?
總而言之,這些事與白河追憶往事的那些敘述大相徑庭,這不由讓李利翁心頭一緊。
薛寶堂接着道:“從那以後,白小姐的上會不時的出現淤痕,但她本人總說那是不小心跌倒造成的。”
李利翁自己都感覺得到自己臉色已經發青,他滿腦子想象的都是些他不想知道的東西。
“不過,白小姐到底是否遭受過高永昌毆打,僅以這些還難以判斷。”最後,薛寶堂像是下結論般那麼說道。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補充說道:“對了,還有一件高永昌自殺前發生過的事件……就在他死前幾天吧,附近鄰居看到他們兩夫妻正在住所附近散步,當時馬路上有個快將要被汽車撞到的小孩,白小姐跑去救了他,這纔不致於造成事故。但她丈夫高永昌先生似乎對此非常生氣,一言不發的撇下白小姐就走了。”
聽完這些,李利翁不對高永昌這個人越發反感起來。這並非單純是因爲那是他初戀人的丈夫而心生嫉妒,或許,他真正生氣的是白河爲什麼會選擇這個一個男人,這個男人的薄與冷漠,不由使他怒火中燒。
李利翁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恢復冷靜。他知道,作爲一名律師,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在調查中夾雜私。
調整了一下自己,李利翁將視線轉移到了窗外。他發現和薛寶堂說話這會,不知不覺的車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兩人下了車,按響了房東家的門鈴。
“誰呀?”從門內響起了潘老太的聲音。
“很抱歉打擾您了,我們是警察總署派來的調查員,想跟您打聽一下……”
還沒等他說完,門內房東就打斷道:“高先生自殺的事我已經把知道的全說了,請你們走吧。”
即使沒開門,也沒有看見她的表,李利翁卻還是覺得她不耐的模樣出現在了眼前。
“不,不是這樣的。”李利翁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們今天是想問問,關於以前楊江公寓二零四那些住客們的事。”
這句話換來了一陣沉默,李利翁他不催促,不久,潘老太打開房門,從門內探出頭來,語氣頗爲不耐的說道:“你們想問什麼事?快說吧!”
李利翁對此不以爲然,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口道:“百忙之中佔用您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其實我們就是來問一下,高永昌先生住進楊江公寓二零四之前,是不是還有好幾名住客住進過該房?”
“這個嘛……算是吧。”潘老太說道:“沒有房租收入的話,我這個老太婆生活也會很困難的,所以儘量不讓房子空着。”
“謝謝您的如實回答。”李利翁繼續說道:“可是據我們調查,光是查得到的,就曾有三個人先後死在二零四里,還有一人下落不明……潘女士您能解釋一下嗎?”
注意到房東老太鐵青的臉色,薛寶堂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狀,說道:“潘女士,我們並不是在懷疑您……可是,如果您還是像現在這樣保持沉默的話,難免會受到些不必要的猜疑。”
或許是這句話點醒了她,使她很快下定了決心,房東老太長出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是、是的……住進那間屋子的人,很多都離奇死亡和失蹤了。”
“即使是這樣,爲什麼還會不斷的有人入住?”李利翁問道。
房東老太有些緊張,結結巴巴的說道:“這、這是因爲租金很便宜不是嗎?那些生活水平比較低下的人,相信都願意住那兒。”
李利翁搖了搖頭,說道:“不,我想即便再便宜,知道事實真相以後,也沒有人會願意住進二零四的。”
他銳利的目光徑直向了房東老太,以極爲肯定的語氣說道:“我想……你應該是爲了賺錢,而可以隱瞞了真相,對嗎?”
“不!不是這樣的!”房東老太一臉恐慌的搖着頭,略微猶豫了一下,但恐怕此刻連她自己也知道隱瞞不下去了吧?
李利翁很快開始了新一輪的推理,他緩緩說道:“以我的猜想,無論是潘女士您還是房產中介,都有着將房屋履歷告知租住人的法定義務,若告知別人這間屋子曾死過人,恐怕任誰都不會入住的……這樣,您就想到了一個主意,那就是鑽法律的空子,只將該屋前一名房客的況告知租住人。”
看到薛寶堂一臉困惑的樣子,李利翁爲了解釋清楚,繼而又道:“打個比方,我現在在自己租住的公寓裡自殺了……在我死後不久,薛寶堂你想租住這間房,但房東及房產中介即有義務將我自殺的事告知於你;但如果在我死後有其他人在該房居住了一個月以上,那麼房屋履歷就完成了更新,等薛寶堂你住進來的時候,潘女士就沒有將我在這間房裡自殺的事告訴你的義務了……簡單的來說,出租房的告知義務,只和前一個住戶有關。”
本來就很少有人願意住在死過人的房子裡,所以房東與房產中介只要耍點花招,就可以把這些住客一一矇騙過去。
“而且,租住楊江公寓的多是些沒什麼經濟來源的打工者,流動強,很少會長期租住。這樣房產的履歷更新起來就特別快,來來去去,房客接連不斷,曾死過人的事也就逐漸以訛傳訛,成爲鬧鬼的傳聞了。”
李利翁推理完了,轉而問道:“我說的沒錯吧?潘女士。”
雖然這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行爲,但這類事故對房東來說,無異於禍從天降。相信換作是誰,都恨不得馬上掩蓋掉真相,讓新房客入住,所以說,潘招弟做出這種事,也是無可厚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