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魔術師十四

法庭上的魔術師(十四)

只聽他說道:“託奇先生,即使您不說我也猜得到,半年前那事故的原因,正是馬戲團裡的獅子昂利。”

託奇聞言大驚失色,顫聲道:“你、你怎麼會知道?”

李利翁聳了聳肩,說:“很簡單,我從香香的口中得知獅子昂利並非自然死,而是被某人殺掉的。這當然需要原因,不然團長決不會允許有人殺死表演所需的猛獸。這樣一來,結合您給我的細微情報,唯一的解釋就是,獅子昂利很有可能是事故原因。”

驚愣過後,託奇顯的有些動搖,似是回憶起了半年前的那樁慘劇,他點了點頭,說道:“我早就說過了,那、那種危險的表演,外行人別去做了……可他就是不聽……”

“表演?什麼表演?”夏蕾趕忙問道。

託奇說:“就是把腦袋伸進獅子嘴裡的表演,可是香香卻不意不撓,團長也太縱容她了……”

李利翁下意識想到事故的受害人是香香,但轉念一思考,又覺得推測的不對。因爲如果香香把腦袋伸進獅子的嘴裡,並且發生了事故,那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好端端的站在馬戲團裡。

如此想到,李利翁又道:“被獅子咬到,那就絕不可能平安無事了……告訴我是誰被咬了好嗎?”

託奇顯的非常猶豫,他道:“可、可是……有人不讓我再提這件事,我不能出賣他。”

不讓託奇再提這件事,可能性無非就只有兩個人。第一人選是團長,他作爲馬戲團的最高領導人,自然有權命令託奇隱瞞此事;第二人選則是莫羅米,因爲香香正是昂利的訓練師,昂利表演失誤,或多或少與香香有那麼些責任。這樣以莫羅米的身體狀況,及對香香懷恨在心的態度,他極有可能是事故的當事者,而事故的當事人請託米不要在提此事,也就無可厚非了。

這兩者都有着干預此事的立場,李利翁一旦猜錯,或許就將永遠失去獲得該事件情報的可能性。但無論團長還是莫羅米,李利翁都不能充分肯定,所以很難下達判斷。

最後,雖然沒有確切證據,但李利翁還是打算賭他一把,故而出問道:“不讓你再提這件事的……是莫羅米,對吧?”

“你、你、你,你怎麼知道噠!”託奇眼珠都快要瞪了出來,這告訴李利翁,他果然沒有猜錯。

繼而他又道:“這次的事故極有可能就是解決團長被殺案的關鍵,所以……託奇先生如果真的想讓我追查出殺害團長的兇手,就請告訴我那此事故的真相吧。”

沉默了一陣,託奇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輕聲嘆道:“對不起,莫羅米……”

‘莫羅米……果然是他。’雖然推理正確,但這個答案並不能李利翁產生多少喜悅之情,因爲莫羅米確實是一個令人不禁產生好感的男人,這點李利翁也不例外。

而在李利翁的思考鏈中,那次事故的第一受害人,其殺害團長的可能性可謂最高。故而李利翁所感傷的,那就是莫羅米殺死團長的這個既定事實。

“正如老兄你說的那樣,是莫羅米不讓我再提那件事的……”

夏蕾接道:“因爲他腿不能走了是嗎?”

“不。”託奇搖了搖頭,說道:“腿不能走還算好些……”

不知情況的二人聞言不禁納悶,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託奇開始了陳述:“半年前的那場事故,最大受害人是莫羅米的弟弟,他被昂利咬傷了後腦從而失去意識,成了植物人,躺在醫院裡一直長眠着,醫生斷定已經無法恢復了……”

“怎、怎麼會這樣……”夏蕾忽然有種接受不了的感覺,她沒有想到,真實案件裡的殘酷性,和電視上所演繹的,反差竟是如此之大。

李利翁強自鎮定下情緒,拿出袖珍小簿,面無表情的作起了筆記,並繼續追問道:“莫羅米的弟弟叫什麼名字?”

“武木心,藝名叫多特。是個對香香癡情到家的傻小子,傻到連命都可以不要……”

‘果然……香香參與在其中。’這在李利翁的意料之中。

只聽託奇繼續說道:“半年前,馬戲團正在彩排節目……多特突然間就要求做‘與獅共舞’的表演,雖然不清楚其中有什麼原因,但是之後就發生了事故……”

似是回憶起了當時的情景,託奇臉上一陣抽搐:“到現在我都忘不了……多特把頭伸進昂利的嘴裡,昂利的表情十分詭異……那傢伙,像是在笑……不!我親眼看見它笑了。”

李利翁和夏蕾都明白,託奇話裡的“那傢伙”還有“它”,指的都是獅子昂利。

“沒錯,在下口的那一瞬,它得意的笑了……”

‘人在天空中行走,獅子得意的詭笑……’李利翁只感這支馬戲團的人都不正常,淨愛說些天方夜譚的事兒。

夏蕾這時問道:“你們當時沒有報警嗎?”

搖了搖頭,託奇說道:“沒有,如果這事兒給警察知道,馬戲團就無法營業了,這樣大家都得喝西北風去。而且……昂利也被莫羅米給殺了,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告一段落?’李利翁在內心當中這樣問着自己,得到的答案,恐怕不盡如人意。

如果那起事故真的就這麼結束了,今天的事還會發生嗎?李利翁覺得那是不會的。人的一生就彷彿是條環環相扣的鎖鏈,千萬別以爲你一時的抉擇不會影響到將來。

心懷着一種僥倖苟且的心理,不懂得面對現實,這樣悲劇女神早晚都會潛伏在您的身邊。

告別了託奇,李利翁決心再上三樓,拜訪一下那位莫羅米先生。因爲,他還有一些東西不得不向他求證。

腳步聲傳至門口,莫羅米的聲音已經從門的那頭傳來:“是您又來了嗎?李利翁先生?”

伸手輕輕一推,門悄然打開,莫羅米好整以待的出現在了李利翁的視線當中。看樣子,他好象早就料到這兩人會去而復返似的。

隱瞞了腳傷的起因,還有半年前的那場事故……種種的一切,逐漸在李利翁的腦海中明朗起來,兩人第一次對決即將在此展開。

莫羅米出乎尋常的冷靜,以笑臉面對着李利翁頗有嚴肅的面孔,說道:“看來,您好象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的樣子?”

明知故問本該是李利翁的絕技,他卻沒想到居然會在此被“借力打力”。無奈整理了下情緒,李利翁單刀直入的問道:“莫羅米先生,您的腿是如何受傷的,可以告訴我嗎?”

這乍看之下再簡單不過的對話,卻給予了旁觀者巨大的隱形壓力,一邊是慣於在死亡邊界上行走的空中飛人,一邊是世人爲之動容的天才律師。這兩個人散發出的氣勢,幾乎快要讓夾在他們當中的夏蕾喘不過氣來。

莫羅米神色不變,依舊回道:“我記得之前就跟您說過了,我這雙腿是因爲事故受傷的。”

“事故?”李利翁說道:“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故,可以身經百戰的您也栽了進去?”

“呵呵……”莫羅米很自然的聳了聳肩,說道:“瞧您說的,表演空中飛人這項節目,每時每刻都會有生命危險不是嗎?”

他的解釋合情合理,但李利翁知道這不盡屬實。若真像他所說的那樣,他就沒必要刻意迴避這個話題了。

微微一笑,李利翁說道:“莫羅米先生,即使您不說,我也知道……半年前,您曾受到了獅子昂利的襲擊,腿傷也就是那時留下的。”

“……被獅子襲擊?”莫羅米表情微變,這讓李利翁明確到自己的猜測沒錯。

莫羅米接着辯駁道:“李利翁先生,我可是位空中飛人那,不是什麼訓獸師之類的……恐怕在被獅子襲擊之前,我就逃了。”

“好吧,或許說您被‘襲擊’並不準確……”李利翁點了點頭,繼而糾正道:“應該說您在和獅子‘戰鬥’比較合適。”

莫羅米爽朗的笑了幾聲,說道:“李利翁先生,您真是愛開玩笑……我怎麼會去和一頭猛獸戰鬥?這明顯不合常理嘛。”

搖了搖頭,李利翁說道:“莫羅米先生,您爲了親弟弟多特,不得不選擇與獅子戰鬥不是嗎?”

莫羅米笑容漸漸收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默然。很明顯的,他想要用沉默來抵制李利翁的詞鋒,對於這點李利翁很清楚。他知道,若不使莫羅米瞭解到自己掌握了相當程度的情報,他是不會再開口的。

故而李利翁繼續說道:“半年前發生了獅子咬多特的事故,莫羅米先生您當然想救他,所以與獅子搏鬥,並且受了傷……這些都是我所瞭解到的東西。”

莫羅米嘆了口氣,問道:“是託奇告訴您的對嗎?”

李利翁說道:“託奇先生只告訴了我有關多特的事,但至於您,他卻半個字未提,是我從他和香香的隻言片語中猜測到的……並且,我還清楚,您對香香懷恨在心。”

莫羅米麪色再變。

捕捉到了這個表情,李利翁繼而說道:“一提到香香,您雖然極力控制着不讓表情產生變化,但不自覺散發出的殺氣卻出賣您……尤其是那句‘簡直像猛獸一樣天真無邪’,更是將您對她的恨意展露無遺。”

“您的目光真是敏銳,我的腿傷確實是在和昂利搏鬥時留下的……”莫羅米如此說道:“但從來沒有人教過昂利襲擊人的方法,這點香香也做不到。您如果覺得我會因此而恨她,恐怕有些說不過去吧?”

“是嗎?那您瞧,這是什麼……”李利翁眉毛一挑,從兜裡掏出了那張留言條。

此刻莫羅米掩飾不住驚駭的表情,顯然沒有想到,這張東西最後居然會完整的出現在李利翁手裡。

“根據香香的證言,這張東西是她幫你送完早飯後纔出現在口袋裡的,等她發現後就把它貼在了食堂的留言板上……幾經展轉,最後落到了我的手裡。這樣如果以時間差來計算,我充分有理由相信,這應該是您寫好並塞進她口袋裡的,對嗎?”

莫羅米緩緩閉上了眼睛,長吸一口氣,說道:“不愧是李利翁先生,真如檢事小姐說的那樣,是個盤問的大師。”

李利翁頗有些不好意思,他倒沒有想到,那個把自己恨到死的房凌薇居然會誇獎自己。

沖垮了莫羅米最後一道心理防線,李利翁知道自己足以探察他深埋在心的情報了,逐問道:“能將事情的原委和過程告訴我嗎?莫羅米先生。”

莫羅米很快恢復了常態,他招了招手,一隻青鳥停在了他的手心裡,繼而由此又跳上了他的肩膀。

李利翁見狀,不由感嘆此人心理素質之強,不愧是在鋼絲上行走的男人,調整狀態的功夫,確實非同常人可比。

只聽他緩緩說道:“半年前,多特和香香打了個賭……傻到要命的賭……

他說:‘如果我代替香香表演與獅共舞,就一起去看電影好嗎?’

香香同意了。

我們也真是傻瓜……因爲昂利表演過很多次那樣的節目,再加上已經年邁,所以就疏忽了……

雖然當時我是第一個撲上去的,但依舊爲時已晚,是我這個哥哥不好,居然讓多特爲了一場電影長眠在了醫院,連自己也成了這個樣子。對了,昨天,我去的就是那傢伙住的醫院。等待他再次醒來,也是現在唯一能讓我堅持活下去的理由了……”

李利翁沉默了一會,又問道:“關於多特和香香的關係,可以說明一下嗎?”

“好的。”點了點頭,莫羅米說道:“他們倆是很好的朋友,事故發生那天,是多特的生日,他剛收到香香給他的潮帽,迫不及待就戴上,並一直到事故之後都沒有脫下來。”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莫羅米問道:“託奇有沒有告訴您,當時昂利那傢伙在笑?詭異的笑?”

“這、這是真的嗎?”李利翁還沒說話,夏蕾卻先叫了起來。

莫羅米以極爲肯定的語氣說道:“是我親眼所見,在多特把頭伸進他嘴裡的瞬間,昂利打着微顫,輕斜着腦袋在笑……”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李利翁聞言不禁納悶,他知道莫羅米不是個愛胡說八道的人。再者一個人或許看錯了,但兩個人都看見了這一幕,就說明不是巧合了。

回憶完了往事,莫羅米轉而又笑意盈盈,他對着李利翁說道:“談話已經結束了,明天我會在法庭上與您對峙,李利翁先生,請您作好準備。”

能說出這樣的話,說明他已經清楚,自己恐怕是被李利翁當成殺人兇手了。

“好的。”李利翁的腰微微彎了彎,說道:“那就不打擾您休息了,希望您能作好上庭前的準備。”

說着,他一言不發的帶着夏蕾離開了房間。

莫羅米作爲證人,如果將他及吳曉宇、託奇的證言聯繫在一起,這無疑是足可致命的。這點即便是夏蕾也看的清清楚楚,她不無擔心的道:“李利翁,明天……沒問題吧?”

李利翁回答她一個自信的微笑。

“哎?你難道有辦法了?”

“沒有。”李利翁聳了聳肩,說道:“越是危險的時候越應該笑的從容,這樣纔不至於讓你的當事人緊張不是嗎?”

總之,明天的庭審,有好戲可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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