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採珍走之前,將她之後要喝的藥都一份一份的分好,交給了青巧,且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從熬藥到給席容送藥,都不要經過別人的手。
青巧就算是再沒心機,都明白了鬱採珍的緊張是何意,便鄭重地答應了下來,每日如鬱採珍之前一樣,每個程序都親力親爲。
席容的身子在這些藥的調養下,漸漸地硬朗了起來。只是畢竟體內毒素仍存,好也好不到哪裡去。
倒是翹璃韻,在那些珍貴藥材的調養下,終於保住了腹中的孩子,能下牀了。
爲了慶祝“小皇子”沒事了,太后在自己的宮裡設下家宴,準備慶祝一番。
既然是家宴,席容自然也在邀請的範圍之內。她還聽青巧說,太后這次不只邀請了皇帝龍昊天,還邀請了寧王龍浩然,甚至邀請了周皇子周景瀾。太后美其名曰,周皇子既然來了南越國,便跟她的孩子無異,家宴自是不能落下他。太后真的是這般情真意切?還是另有目的?
對於周景瀾,宮中現在有很多議論的聲音。主要是大家都很奇怪,這周皇子是準備在南越國住下了還是怎的,怎麼就不張羅回國呢?
只有席容知道,他不是不想回,只怕是有傷在身,暫時不方便回吧!想着能再見周景瀾,她真不知該喜該憂……
喜的是,只有親眼看他好好地,她才能放心。憂的是,太后的目的不明,若是她知道圍場之事,難保不會想利用這事,生些事端。她一個人的生死是小,兩國之間的和睦、百姓的安居樂業是大。
不管龍昊天如今對她抱着怎樣的態度,她和周景瀾那一日的事情,都已經成了他心裡的忌諱。這次再遇到了一起,他又會起怎樣的反應?
若不是從鬱採珍口中知道那些事情,她怕是對他不會再有一點期待了吧!聯繫鬱採珍口中那些斷斷續續的話,再回想那日圍場發生的事情,她總覺得這裡邊的事情,並不是她看到的那麼簡單。只是,她日想夜想,卻終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想,或許是因爲她已經不敢再信任他,所以不敢再將事情往好了想。收回紛亂的思緒,深吸一口氣,她擡步走進太后的寧安宮。至於接下來會有怎樣的風浪等着她,沒人能預知……
席容進門時,太后正與王夢兒相談甚歡,而龍昊天一行人還未來。
王夢兒見她進門,立刻甜甜地叫了聲“姐姐。”而她自己的表姐這會兒正臉色難看地坐在一旁。
席容對她笑着點頭,欠身給太后行禮。
太后今年雖然三十幾歲了,但不得不說她將自己的容顏保養得極好,與王夢兒坐在一起,不但不顯老,反而多了一分雍容華貴,那是二八年華的年輕女子無法擁有的。
太后對她尚算客氣,但顯然面無喜色。
對此她倒是不以爲然。若是太后突然對她笑臉相迎,她纔會害怕。
“坐吧。”太后不鹹不淡地回她一句,她才直起身,走到顏若雪的身邊坐下。
顏若雪一掀脣角,一抹冷笑掠過,並沒有搭理她的打算。
她全當沒有看到她的反應,反正她與顏若雪之間的恩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算是沒有王夢兒這件事情,她也一樣會恨她。不過,有一件事情她倒是奇怪,太后爲何對王夢兒這麼喜歡?她可不認爲像太后那麼精明的人,是王夢兒幾句話就能哄明白的。而且王夢兒似乎也不是個聰明人。
席容端起自己手邊的茶,安靜地品着,忽略所有嬪妃對她偷偷的注目。那些個同情、鄙夷、幸災樂禍的眼神,於她而言都不重要。她是爲自己而活,並不是爲了她們的看法而活。
偌大的殿堂裡,時不時傳來太后和王夢兒的笑聲,兩人親近的旁若無人,就像是母女一般。就在席容喝完一杯茶的時候,門外響起來太監的高喝聲。
“皇上駕到,璃妃娘娘駕到,周國景王到,寧王到……”
席容的心“咯噔”了下,拿着茶杯的手微一收緊,隨即放開,淡然起身。夢醒後,她還是那個她。她絕不會做個時不時失態的深宮怨婦。
她隨着衆人一起欠身,給來人行禮。微垂的視線中,是他的龍靴,翹璃韻的繡鞋,他們的衣襬近得好似連在了一起。她想,他此刻一定小心翼翼地擁着這個好不容易大病初癒的女子吧!
“見過太后。”翹璃韻剛一出聲,就聽太后回道:“行了,你身子不方便,就不要多禮了。”
龍昊天腳步不停的從席容眼前而過,扶着翹璃韻坐好後,才沉沉出聲:“都坐吧!”
席容依言落座,目視前方,未往殿上皇帝的方向看一眼。只是她不想,她的正前方坐着的男人竟然是周景瀾。此刻,他的臉色蒼白得讓她的心不禁狠狠一揪。
他目光深深得看她一眼,面上沒有一點顏色得側頭,看向殿上。
席容收回視線,端起一旁宮人新蓄的茶水,又將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的茶杯上。只要他沒事就好,她的心也能稍安些了。
“景王的臉上這般難看,可是病了?”太身旁的後這時忽然出聲,聽似語氣關切。
周景瀾聞言,站起身,恭敬的回道:“回太后,小王不慎染了風寒,再養幾日就無礙了。”
“今兒是家宴,不必這麼多禮,坐着說話就好。”雍容的太后衝他笑笑,又轉頭看向翹璃韻,“璃妃的身子真的無礙了?哀家自作主張,沒有打擾你休息吧?”
“太后,臣妾已經無礙了,就是這孩子太鬧騰,夜裡總要他父皇在身邊,他才肯安穩。”翹璃韻的視線極快地一掃席容,發現她正在悠然地喝茶,一點反應都沒有,不禁氣得一咬牙。她冒着被一屋子女人嫉恨的危險,只想出這口氣,她卻一點反應都不給她。
席容真的不在乎她的話嗎?不,她在乎 ? . 。除去她對龍昊天的感情不說,“孩子”兩個字,也是最爲能刺激她的。但是,在乎又怎樣?就得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多可憐嗎?不,她永遠不需要別人的可憐、憐憫。既然這次她摔了,那她就自己爬起來。病再重,終是會有痊癒的一日,只要她肯面對。
太后臉上的笑意微僵,隨即脣角暈染開一抹笑:“這孩子倒是聰明得緊,還沒出孃胎就知道爭寵了?”
翹璃韻臉上那故作燦爛的笑容一僵,便聽太后又道:“好了,既然人齊了,就開宴吧。”太后的話,有故意針對翹璃韻的成分,任誰都聽得懂。
衆妃不禁都覺得出了一口惡氣。剛纔翹璃韻的話,實在是太囂張了。但她們皆是敢怒不敢言。幾個女人裡,也只有席容沒有任何反應,還是那般淡淡的,好似與她無關一般。也確實是無關,那是人家的幸福,她不嫉妒,也不奢望。
站起身,微垂着頭,看似恭敬,實則她是不想看龍昊天和翹璃韻的親密的樣子。不是她懦弱逃避,她只覺得沒有必要非要去看讓自己眼睛疼的景物,搞得自己跟耀武揚威似的,倒是更容易讓人覺得她不過是放不下。
而席容的淡然,也確實很好的攻擊了她的敵人,翹璃韻氣得已經開始咬牙。她特意打扮一番,將憔悴掩飾起來,就是想讓席容看看,她過得多好,就是想讓她發瘋。可是她爲什麼不在乎?那她做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她是真的動了氣,小腹竟是被牽動得一陣的疼。
“呃……”她疼得輕哼一聲,龍昊天立刻關切地問道:“韻兒,怎麼了?”
“沒事,孩子剛剛踢了我一腳。”翹璃韻忍下小腹處的陣陣疼痛,強作無事,這個時候,她無論如何都不能立刻。她知道有周皇子和寧王在,龍昊天絕對不能與她先行離開。所以,她又怎麼能先行離開,給他和席容單獨相處的機會呢?
這宮裡的女人她都不怕,那是因爲她覺得她們都得不到龍昊天的心。可席容不同,她不得不防。有些事情,她必須要趁着席容不知的情況下以絕後患。
太后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與翹璃韻作對,竟是將家宴安排在了自己的小花園裡。雖說這皇宮的花園,即便到了這個寒冷的季節也有嬌豔的花朵開着,美是美。但外邊用膳,是不是冷了些?
太后最先落座,看着旁邊紫粉色的花朵,笑言道:“你們可真有眼福了,這整個南越國,也只有哀家的小花園裡,能在這個季節開出丹魁來。”
衆妃連忙附和,一番對話下來,倒真成了太后樂於分甘同味,喜好美景一起賞,頗有風範。
再看翹璃韻,脣角雖然仍舊撐着虛弱的笑,但臉色明顯已經越加的難看。
龍昊天轉頭看向她,還不待開口,太后就先出聲了:“璃妃的臉色不太好啊。若是累了,就進哀家的寢殿裡歇會兒。”
“臣妾沒事,謝太后關心。”翹璃韻仍在強作客套的笑。
“真的沒事?”龍昊天不放心地問了句。
“沒事。”翹璃韻嬌羞地搖搖頭,看着龍昊天的眸子裡都寫着綿綿的愛意。
“皇上與娘娘真是恩愛,羨煞爲兄了。”寧王忽然插話,笑得甚爲愉悅,好似在祝福着眼前的這對人兒。
龍昊天調轉視線,看向寧王,脣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皇兄無需羨慕, 太后正在爲皇兄物色合適的姑娘,打算這次便幫皇兄將婚事辦了。”
“那兒臣就在這裡先謝謝太后的美意了。”寧王淡然轉身對太后一揖,態度虔誠得很。
衆人說話間,宮女們已經魚貫地將各式各樣的菜品端上了桌。
“都動筷吧,嚐嚐哀家這廚子怎麼樣?”太后的話剛落下,她身邊的王夢兒便“嘔”了一聲。
於是,成功地瞬間吸引了衆人的視線。
“夢兒,你這是怎麼了?”太后放下手中的筷子,關切地問道。
“沒事,就是這兩日胃口有些不好。”王夢兒搖搖頭,小聲道。
“有宣御醫嗎?”太后又問。
“太后,夢兒沒事,只是些小毛病。”
“這怎麼行。來人,去宣御醫。”太后一聲令下,立刻有宮人小跑着去請御醫了。
這樣一場情真意切的好戲下來,衆人的臉色更加有趣了起來。因爲“乾嘔”代表着怎樣的可能,這宮裡怕是沒有一個人不知道。
席容這回徹底明白了,太后爲何會突然間對王夢兒那般的好,原來是想拿她肚子裡的那個當籌碼啊!
翹璃韻仗着龍昊天寵愛她,定然不會將太后放在眼裡。太后又怎麼會不爲自己謀劃,將自己人推上皇后之位。
翹璃韻出身雖然不好,但她現在有了身孕,若是誕下皇子,那便能母憑子貴,有了競爭皇后之位的資格。若是王夢兒也有孕了,那情況自然不同了。
沒多一會兒,御醫和醫女便來了。而結果,果真與席容想的無異。醫女一號上王夢兒的脈搏,便立刻面現喜色,隨即跪了下去,高呼:“回太后,娘娘有喜了。”此言一出,幾人歡喜,幾人憂。
太后眉眼間都透着喜色的拉過王夢兒的手:“夢兒,你一定要給皇上生個皇子。”
“太后……”王夢兒嬌羞地低下頭去,醉紅了臉頰。
與這兩人形成巨大反差的,要屬翹璃韻的臉色了。她明知道太后是故意針對她,她想裝得大度些,可是小腹向下墜去的疼痛,卻讓她的面容變得有些扭曲,額間滲出了密密的冷汗來。
忽的,便聽她身後的宮女疾呼一聲“娘娘”,翹璃韻的身子已經軟了下去。在宮女伸手去扶好之前,龍昊天已經長臂一掃,將她帶進了懷中。
“御醫,快看看璃妃是怎麼了?”太后連忙出聲,顯得比誰都急。
御醫的額頭上立刻滲出了冷汗來,戰戰兢兢地上前。還不待那御醫上前號脈,龍昊天已經抱着翹璃韻起身:“太后,兒臣先告退了。”
“去吧,璃妃的身子要緊。”
“去將太醫院的御醫都給朕叫來。”龍昊天邊走邊對孫公公吩咐道。
“是,皇上。”孫公公領命,連忙示意身旁的小太監去辦。隨着龍昊天的背影消失,桌上的衆妃立刻也沒有了什麼興趣。這大冷的天,誰願意坐在這裡挨凍啊!
太后似乎興致很好,拍了拍王夢兒的手:“本是想給璃妃慶祝,沒想到你倒是給了哀家一個驚喜。”
王夢兒嬌羞地笑出聲,眸子裡盡是幸福的光芒。
說完,太后又轉頭看向周景瀾和龍浩然:“讓你們見笑了。”
“皇上疼璃妃,着緊也是能理解的。”龍浩然淡笑地回道。
席容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翹璃韻離開後,太后宮裡的人似乎又偷偷得擺了十幾個暖爐在四周。原本有些冷的小花園,這會兒已經暖烘烘的了。
太后是怎樣的人,席容很清楚,她將什麼事情都做得這般明顯,不是她心計不夠,而是她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喜歡翹璃韻,決定與王夢兒母子站在一個陣營了。
那些個嬪妃,有哪個不懼怕太后?這樣一來,便等於孤立了翹璃韻。看來,太后這次是準備趕盡殺絕了。可這又怪得了誰呢?後宮有後宮的規矩,翹璃韻單憑這皇帝對她的寵愛,就誰都不放在眼裡,自是會引火燒身。
衆妃見狀,見風使舵,對王夢兒姐姐長姐姐短的,而這聲“姐姐”不是按年紀分的,是按一個人在宮中地位分的。
席容聽着她們聒噪的聲音,同情地往周景瀾和寧王的方向看了看,卻正好對上了周景瀾的視線。
她的眸光深了深,用一雙水眸對他說了聲“謝謝”,便收回視線,繼續安靜地品着茶。
“既然皇上都離開了,你們也散了吧。”太后對衆妃吩咐道。皇帝不在,讓她們與寧王、周皇子一起用膳,確實於理不合。
“是,太后。”衆妃紛紛起身,向外走去,席容自是不例外地起身。只是,她才一轉身,便撞上了身後端着托盤的小宮女。
托盤上的酒壺被撞倒,灑了她一身的酒液。
“娘娘。”小宮女嚇得立刻跪了下去,連連給她磕頭,“奴婢該死。”
“沒事,起來吧。”席容將她扶起,轉頭看向太后,“太后,是臣妾不小心撞上了她,還請太后不要責怪她。”
太后眸色一戾,先對跟她來的宮女吩咐道:“還不回去給你家主子取身乾爽的衣裙來?”
“是,太后。”緋煙宮的小宮女不敢怠慢,連忙快步離開。
“領容妃娘娘先去偏殿歇息。”太后見她離開後,又對那個撞上席容的小宮女吩咐道。
“是,太后。”小宮女連忙領着她離席,向寧安宮的偏殿走去。
席容看了眼身旁戰戰兢兢領着路的小宮女,勾脣瞭然地笑了笑。
進了偏殿後,小宮女對她一欠身:“娘娘,奴婢爲你去取乾爽的衣裙。”
“好,去吧。”席容應道。
小宮女離開後,沒一會兒,又有宮女送來了熱茶。但那人很快就退了下去,沒有一點留下的意思。她輕諷地笑了笑,端起手邊的茶杯,悠然得品了起來。半盞茶的功夫,偏殿的門再次被推開。
席容不緊不慢地放下手中茶盞,看向門口的人,水眸波瀾不興。
“你看到是我,一點都不震驚?”周景瀾將門關上,倒是有些吃驚地看着她。
“本宮不認爲,太后會無緣無故地請周國的王爺來參加南越國的家宴。而且,還是讓王爺看笑話的。”席容之前也有點不解,太后既然決定羞辱翹璃韻,又何必讓周景瀾來看這個笑話?畢竟家醜不可外揚,關起門來鬥,總比讓別人看笑話的好。直到小宮女將酒水灑到她身上,她才明白,太后這是要留人啊!
要不然太后已經讓大家散了,爲何那小宮女還會在她轉身時,往前上了一步?而太后費了這麼大的周章留她,讓她見的定然不是尋常人物。簡單一想,便不難聯想到是周景瀾了。
“容兒還真是聰明。”周景瀾毫不吝嗇地誇讚一句,走到她對面的椅子坐下。
“王爺,深宮大院,身份有別,還是叫本宮娘娘吧。”席容微皺眉宇,提醒道。
“容兒,你何必總要拒本王於千里之外?”他忽然擡手,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難道本王的心意,你到現在還不懂嗎?”
“王爺,請自重。”席容一用力,,抽出被他握住的手,“王爺曾對本宮有恩,本宮定會銘記於心。但,還請王爺忌諱一下本宮的身份,不要讓本宮看輕了王爺。”她不知道周景瀾爲何喜歡她,但她知道這話有多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