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在所有人都未開口之前,他便沉聲宣佈,永不再提封妃之事。下面一片譁然,只有李玉望着他,默然微笑,人生之中,當你遇到屬於你的那顆珍珠,其他,便都是渾濁的魚目,再無貪戀。
然而,要真正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卻並非兩人相愛,便可以抵擋一切。立妃之夢被打碎的人們,最恨的不是彥祖,而是席容。曾經彥祖爲了她不惜闖遍對手家中,現在又因爲她,阻斷了他們進入後宮的勢力。況且,當初法場上,她還被揭下面具的那一刻,先皇的驚詫和之後的急切暴怒都隱隱證明他們的父子反目,只怕也與她有關聯。這樣的女人,簡直是紅顏禍水。
開始有人,暗中去調查她的底細,而更有甚者,開始考慮,該如何除掉他……
李玉永遠是天楚消息最靈通的人,當這日他進宮稟報完其他事,告訴彥祖:“陛下,娘娘最近恐怕要小心。”
“怎麼?”彥祖心中一凜。
“有人已經去過娘娘的家鄉,查她的來歷。”李玉笑笑:“甚至還有人已越過邊境,前往天明國追根溯源。”
“他們好大的膽子。”彥祖一拍桌子。
“後宮之中若是隻有一人,那麼這人必定成爲各方的箭靶,無可避免。”李玉望着彥祖,語氣,雲淡風輕:“不過也無妨,你可以藉助天明國的朋友,掐斷消息的源頭。”
彥祖微怔,隨後笑起來:“李玉,大概天竺國所有人的隱私在你眼裡,都不算隱私。”
李玉也一笑:“這不過是臣職責內的本分。”
“好。”彥祖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我的身邊,正需要有你這樣一個人。”
李玉眸光閃動:“定當效力。”
“他那裡最近有無動向?”彥祖又問。
李玉嘴角微挑:“除了每日中午服過百蟻丸會高興一陣之外,倒是安靜。”
百蟻丸,顧名思義,食之能令人感覺百蟻噬心,那人,自然會“高興”。
彥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李玉,我一直想知道,你與他是否有過節?”他隱隱覺得李玉對他父皇似乎有種不動聲色的殘忍。有兩次他都撞見,李玉悠然地站在冷宮的窗格外,欣賞裡面被折磨的先皇。
可李玉只是淡淡地笑:“沒有。”
彥祖不再追問,這個人將來也是他有力的盟友之一,同樣需要保持好分寸和距離。
“找機會接近他。”彥祖搭在李玉肩上的手,用力按了按。
李玉點頭,隨即告退。
他走回,彥祖叫來了魑魅,吩咐了三件事:一,將席容身邊的人全部換掉,小心謹防。
二,去琴雅家鄉,立刻將琴家夫婦藏匿到其他安全隱秘的地方。
三,立刻聯絡天明國帝都的掌櫃,讓他去找馮紹,暗中將所有前去打探的人滅口。
魑魅聽令離開,彥祖獨自坐在宮中,看着四面的金碧輝煌輕輕嘆了口氣。他本來只想給席容平靜安穩的生活,可是現在,又不知不覺讓她陷入風浪的漩渦。而且目前人心尚未歸攏,他暫時也不能有太大的動作,懲治那些針對她的人,一面破壞安定。真的是委屈她了,彥祖的眼中,滿是內疚……
當帝都的掌櫃接到飛鴿傳書,立刻前往彥祖和馮紹常去的那個酒館。過了兩個時辰,馮紹匆匆趕來,見着掌櫃,客氣地拱了拱手,說別來無恙。當初鳳歌流產,幾乎都是由掌櫃醫治,之後的某一天,他再去那個宅院的時候,裡面已經空無一人。
他明白,馮紹已經帶着鳳歌離開,便從此再未聯絡過,直至今日。
“王爺,我家主子有事請你幫忙。”掌櫃拿出那封密信。
馮紹接過,當他看完信的內容,不由皺眉:“有人要對付席容?”
“是。”掌櫃嘆氣:“主子不願封妃,以至於矛盾都集中到娘娘的身上。”
馮紹笑了笑,有些動容:“他對她,倒也真的情深。”就算換了他自己,也未必能在登位之後做到六宮無妃。
“主子現在很擔心,那些人查到娘娘的身世來歷會對她不利。”掌櫃憂心忡忡。
“讓他放心,我明白。”馮紹點頭。
席容的身世,自然不能讓任何外人知曉,那其中包含着太多隱秘,就算彥祖不囑託,他也照,?N 樣會將那些妄圖探究的人全部處理乾淨。
“我不便在此久留,先告辭。”他起身。、
掌櫃恭送他離開,自窗口看見他的身影,很快在樓下的人潮中湮滅……
馮紹返回鳳御宮,馮野見他進來,只是擡起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又繼續批閱奏摺。
如今他們又再度共同之爭,分攤朝中事務,馮野掌管軍隊,馮紹掌握民生,至於官吏任免,則是由二人共同商議,倒也能做到相安無事。
而對鳳歌,自那日過後,他們也再絕口不提,似乎之前的事,根本沒發生過。但今日,馮紹不知爲什麼,突然想和他說說話。
“大哥。”
馮野隨口應了一聲。
“若是當初,容忍跟了你,你又奪了皇位,你的後宮會只有她一人嗎?”
馮紹的問話讓馮野愣住,手中的筆在摺子上留下一個濃重的墨團。
“怎麼突然問這個?”他的心裡已經開始發疼,卻盡力保持語調平靜。
“我只是在想,或許我們都太懂得權衡和拖鞋,所以才失去她。”馮紹嘆了一聲:“所謂顧全大局,便要犧牲小我。”
馮野就那樣坐着,眼睛盯着紙上那個墨團,許久,低聲說:“我放棄她。並不僅僅是爲了顧全大局。”
“那是何故?”馮紹一怔,挑眉問道。
可馮野卻再也無回答,起身徑自出殿,只留給馮紹一個蕭索的背影。馮野一路等到御花園,站在那一樹剛開的臘梅前,激烈喘氣。任何人都無法想象,在他知道那個秘密時,是怎樣的感受。如同五雷轟頂,一時之間,人都似乎傻了。他甚至不敢去證實,就匆匆逃離。當他再回來時,眼睜睜地看見她被別人救走,亦無法去追。
罷了,什麼都不要再深究,就當是爲自己,還留下一個念想,馮野慘笑……
當他從御花園出來時,臉色又恢復如常,但他沒有再回鳳御宮,而是直接回了王府。才進書房,但有人閃身進來。
“有消息了嗎?”馮野問。
來人搖頭:“沒有,但是近日,有人見他去了安泰巷的許記酒館。”
“與何人見面?”馮野皺眉。
“不知,怕他發現,我們也不敢跟得太緊,只過了半個時辰,他便又離開了。”那人也無奈,馮紹的警覺性極高,今日若不是事發緊急,只怕他們也追蹤不到。
“繼續查。”馮野吩咐。
其實直到現在,他也沒放棄過暗中尋找鳳歌,但他也不敢輕舉妄動,怕反而觸怒馮紹,使鳳歌更危險。
來人正要退下,忽然又想起來一事:“王爺,最近似乎還有其他的人,也在查訪女皇的下落。”
“什麼人?”馮野的眉頭蹙得更緊,擔心那些大臣們私下鬧事。
“幕後之人好像來自天楚。”那人的回話,讓馮野大驚反問:“天楚?”
“是,據我們的暗線彙報,南越人似乎在懷疑他們的當朝皇后就是女皇陛下。”
“想辦法截斷他們的消息來源,必要的時候……”馮野比了個殺人的手勢,眼神很絕。
他不容許任何人,去害席容。她的幸福,來之不易。
當馮紹知道馮野的人也在着力清理天楚來的探子,怔忪許久之後,又搖頭淡笑。
他牽動的永遠不止一個人的心,既然都是爲了她,不如彼此開誠佈公。那晚,他去了馮野的書房。
“何事?”馮野仍是瞟他一眼,懶得多話。
“找大哥聊聊。”馮紹微笑。
馮野的眼中,浮起嘲諷:“你最近倒是很喜歡找我聊天。”
“沒錯。”馮紹頓了頓:“不過都是爲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