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不,從他賜我那碗藏紅花開始,我便不再有幻想,中傑,這麼走,我不甘心。三年,他用三年的時間設計我,把我捧上皇后的寶座,讓我懷上龍種,再以最殘忍的方式將我打入冷宮,我席容不會這麼算了,我要報仇,爲我的孩子,也爲我自己。”秋水明眸染上冰霜,席容字字如刃。
“容兒,別傻了,以你現在的處境,自身難保,怎麼向他討回公道?跟我走好麼?”安中傑的眼睛充滿乞求,亦如三年前。
“我心意已決,不管前面的路是生是死,我都義無反顧,若真是地獄,我亦會拉着安中磊一起跳,中傑,三年前,我沒有跟你離開,三年後,我一樣不會。原來單純無知的席容已經死了,此刻,在你面前的席容,心裡只有仇恨,對不起,中傑……”席容的決絕讓安中傑沒有拒絕的理由,看着此生的至愛,安中傑的眼角閃過一絲冰涼,這一切都是安中磊的錯,恨,一樣纏繞在安中傑的心底。
“容兒,我知道你受的委屈,放心,我不會讓你白受,既然你想看安中磊遭到報應,我便如你所願,我手下八十萬士卒,只要我一聲令下,他們即刻倒戈皇城。”
淚,自席容的面頰無聲墜落,她何嘗不知道安中傑對自己的心意,只是這份情,她領不得。她已是無心之人,怎能再累及這世上唯一真心對她的人。
“不要,中傑,這是我席容的仇恨,我自會以自己的方式 讓安中磊償還,你現在是北越鎮國將軍,百姓愛戴的對象,萬不能因爲我,而毀了一世英名,如果那樣,容兒縱是死亦不能瞑目,求你。”
“容兒,你何苦爲難自己,忘了他,忘了這裡所有的一切,不是很好麼?我可以放下所有的名利,只要跟你在一起!”安中傑怎能忍心讓席容在這人間地獄受百種煎熬。
“還是那句話,我心意已決。有些恨已經深入骨髓,我可以忘記他廢后,卻無法忘記那碗‘藏紅花’,若說忘,除非死……”寒眸利刃,席容再次緊攥雙拳。
“容兒……”
“中傑,我別無他求,只求你可以獨善其身,莫爲我擔憂,如今的容兒,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請回吧……”驀然轉身,席容淚如雨下,錯過的良緣豈會再續,中傑,容兒此生負你,若有來生,縱是瞎了雙眼,亦會找到你……
看着席容的背影,安中傑的心似被人緊攥着疼,可他知道,縱是千言萬語,亦不會改變她的決定,既是如此,他唯有默默支持。
天殘幕,夜涼如水,慘淡的月光帶着幾許悲涼美了無垠的蒼穹,卻寒了人心,浩瀚的夜空突然閃過一道身影,片刻消失,只留下那抹驚鴻……
對於素庭,席容早有耳聞,這裡的宮人在整個皇宮中地位最低,或者說,毫無地位可言,因爲她們大多是些犯了錯的宮女或是嬪妃,也就是說,這裡每個人都是帶罪之身,而這裡的管事也是整個後宮最爲嚴厲和不近人情的,在管事的眼裡,這些人再無受寵的可能,所以說話做事從不留半點餘地,因此這素庭也是整個皇宮中最多冤魂野鬼的地方。
此刻,席容正走向,這如人間煉獄般的素庭……
御花園是到素庭的必經之路。
寒風乍起,讓人止不住打起寒顫,雖是初冬,卻比往年寒了幾分,白袍輕起,蕩在風中發出嘩嘩的聲響,席容摸索着玉石欄杆吃力前行,一雙玉手已然凍得通紅,沒人知道她的眼疾已經好了,她亦不會讓人知道。
“呦,看看,這是誰啊?這寒天凍地的,莫不是賞風景來了。”尖銳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席容一早便知道是納蘭盈,只是……
“奴婢給宸妃請安。”輕柔的聲音沒有一絲情緒,絕色容顏亦是波瀾不驚,席容摸索着聲音的方向慢慢俯身。
“呀,是皇后,呸。是廢后啊,聽說皇上把你從冷宮調到素庭了?嘖嘖……咱們皇上也真是的,你一個瞎子,能幹什麼?還不如在冷宮呆的舒服吧,悽是淒涼了點兒,可至少沒人欺負,到了素庭,可就不一樣了啊。”納蘭盈搖曳着婀娜的身段走到了席容面前,頭上的翠碧金步搖隨着她的步伐發出叮叮的響聲,極有旋律。
“多謝宸妃娘娘提醒,皇命難違,奴婢只得遵從。”席容垂眸,淡淡開口。
“呀?學會認命了?席容,你早該如此,人家說風水輪流轉,我原本不信,可現在,深信不疑。三年前,你進宮便封爲皇后,你可知有多少雙眼睛恨不得你死無葬身之地。三年後,我們雖然還是妃子,可你卻成了素庭最卑賤的奴才,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關照你的。”陰冷的聲音比這寒風還要刺骨。
席容本不想插言,可餘光卻突然瞄到一抹不該出現的身影。
“我縱是從後位上摔了下來,可也輪不到宸妃您坐,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天意弄人……”低戈的聲音帶着莫大的諷刺,只聽“啪”的一聲,一個猝不及防,席容的臉上赫然浮現巴掌大的紅印,火辣的疼痛讓她不禁暗咬皓齒,只是那張臉,依舊波瀾不驚。
“你以爲你是誰?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后麼?不過一個賤婢,敢如此跟我說話?錦兒,給我打,賞她十個嘴巴,讓她學會以後怎麼說話,哼。”納蘭盈憤然離去,倒是錦兒,心裡仍記着自己因爲席容而遭主子的那個耳光,這次倒是找着報仇的機會了。
“啪、啪、啪……”風,依舊寒,卻抵不過席容心中的怨念,
待錦兒緊握着手腕扭頭追向自家主子時,席容慢慢起身,幾乎凍僵的手指緊攀着一側的玉石欄杆,嬌美的面頰已然漸腫,嘴角,那抹殷紅的血跡讓人心寒,只是這一切在席容看來都值得,因爲那抹身影仍在暗處,沒有走開。
……
“皇上,外面冷,小心着涼,皇后還在鳳棲宮等着您呢。”李學富卑躬屈膝,小心開口。
“嗯。”無言,安中磊將視線自席容的身上抽了回來,心,卻似有塊重石般壓在裡面,這三年的時間,他時刻提醒自己,席容只是他手中的工具,是報復安中傑最好的棋子,不能動情,這一刻,他依舊提醒自己,不能心軟。
見安中磊走在前面,李學富不禁瞥向席容的方向,若有所思。
……
鳳棲宮。
銅鏡前,楚蝶衣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這身行頭,絳紅色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的綢緞裹身,外披輕柔的白色紗衣,露出優美的頸項,鎖骨清晰可見,刺繡處綴上千萬顆珍珠,與金銀絲線相映生輝、貴不可言,髮髻後插着六支碧澄澄的白玉響鈴簪,而中間的鳳凰展翅的金步搖更是流轉熠熠,皓齒明眸,膚如凝脂,精緻玲瓏的五官,柔美如瓊花碎玉,那樣的傾天傾地,國色傾城。
只是……只是這一切都不足以讓安中傑動心?他怎會忍心將自己獻給皇上?在他的眼裡,自己真的就是青樓女子麼?安中傑,你將我一片冰心碎於寒潭,就是爲了那個席容?恨,愈積愈濃,楚蝶衣皓齒暗咬,寒眸如刃,安中傑,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皇上駕到。”尖細的聲音自宮外響起,楚蝶衣猛閉美眸,再睜眼時,那秣陰寒消失不見。
“臣妾給皇上請安。”柔美的音調帶着一絲纏綿,楚蝶衣從沒想到,她這輩子第一次處心積慮勾引的男人竟然是皇上。
“平身,朕不是說過,你不慣便不要叩了。”安中磊劍眉舒緩,露出難得的溫柔。
楚蝶衣在安中磊的攙扶下慢慢起身,美眸流轉間氤氳出一片霧氣。
“蝶衣,你哭過?”安中磊不禁心疼開口,眸光登時射向身側的丫鬟明月,明月雖不知由,卻登時跪下求饒。
“不怪她,是蝶衣自己不好,剛剛出去迷了眼睛,明月,快起來。”楚蝶衣輕拭了眼角的餘淚,嬌聲道。
明月不敢造次,待看到安中磊應允之後方纔起身,只是心底不解,剛剛主子分明沒有離開鳳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