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席容欲言又止,沉默,頓了頓,雙手放開他的身體,在他陰鷙難測的目光中轉身邁步。
“好,很好。”皇甫辰風看着她的背影,眸中浮光掠影間,滿是慍怒之情。緩緩起身,只覺得胸口鬱結,氣血不順,一口鮮血又嘔上喉頭,淋漓了一地。
可是,她的腳步只是頓了頓,卻沒有回頭的意思,然後繼續往前走。
皇甫辰風眸中怒火更盛,從小到大,他從未如此生氣過,只覺得胸口的痛混着難以釋懷的怨憤,怒火、嫉妒交錯,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
“你以爲我對你就那麼無可奈何麼?”他低喃着,好似對她說話,可是那音量,又似自言自語。
雙手逐漸握拳,卻又忍不住輕咳幾聲,胸口觸目驚心的血漬,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頰,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好似來自地獄的絕色惡鬼一般,不用齜牙咧嘴,那份煞氣就足以讓人心寒膽顫。
驀地,他從袖口中拿了什麼東西出來,“若你再向前一步,我便以這個信號彈下通告,到時候皇帝很快就會知道你的孩子還活在這個世上!”
席容驀地回頭,眸光有些恨,可是很快地又回頭了,她不會再讓他囚禁了,她定要出了這裡,率先找到孩子。
“該死。”他低低一咒:“站住。”憋足一股氣,旋身上前,一把將她禁錮在懷中。
“放開我。”席容蹙眉推他,“你瘋了嗎?”他是想將她帶回懸崖彼岸,可是她知道他再帶着她運氣,內傷會更加加重的。
他沉默不語,眉目凝重得不顧一切。
近在咫尺,席容側目看他:“你快放下我。”
就在他帶着她來到懸崖岸邊之時,席容心中一急,使足力氣推開他。
只見他臉色一變,卻沒有止步。
“放下我。”席容有些氣惱了,不懂他爲何如此執拗,難道爲了留住她,連弄殘自己都不在乎了嗎?她真不懂,爲什麼那麼執拗。
掙扎之時,卻沒發現腳下已經懸空。
皇甫辰風低聲喝道:“該死,不要動!”
“放開我。”她?.N堅持,只怕眨眼就到了彼岸,又再次身不由己。
“你……咳咳……”皇甫辰風只覺得頓時泄氣,凌空的感覺讓他失了支力,“該死!”一聲低咒,目光不自覺地看向懷裡仍在掙扎的女人,她好似也察覺了他的異樣,臉上帶了一絲慌亂。
如果那一刻,他堅持抱着這個女人不放手,那麼結局有二,一是他不會掉下去了,二是兩個人一起掉下去。
可是不知爲何,他心湖一漾,還是下意識地放手了。
席容想,如果那時候,她及時拉他一把,那麼他就不會掉下去了。
可是慌亂之中,當她的眸光飄過他手中的信號筒的時候,她有一瞬的遲疑。
只是轉瞬之間的事情,席容有些茫然,然後下意識地抓他的手,可是隻是擦手而過,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他直直墜入崖底。
那一刻,她看得清楚透徹,他的眼中有不甘,或許還有恨。
就這樣,墮入了這深不見底的溝壑深崖。
恍恍惚惚,席容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看着自己的手,只覺得剛纔的一切恍如一夢。
終於自由了,從此後,這個男人會從她生命裡徹底地消失了,可是爲何她一點釋懷的感覺都沒有?心底沉沉的?
真的不懂他的執拗,這樣一個人,分明不會是多情的人,可是爲何竟是這樣的結局。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吧。
只是,他已經沒了,就這樣沒了。
身子一下子往後傾倒在地上,席容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樣,目光呆滯地看着深不見底的溝壑,神智不知飄渺到何地。
許久,只覺得風,呼嘯着臉側刮過,她卻感覺不到冷,只覺得手掌裡好似還能感受到他的溫度,淡淡的,溫溫的,滲入心底卻是莫名的荒涼。
她並不哀慟,只是心底源源不斷的愧疚之感沉沉壓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此刻,眼前腦海裡又浮現了他的身影,他時常讓人厭怒的無賴浪痞,他讓人捉摸不透的時而溫柔,還有他眼底那抹若有似無的邪佞難測。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夜色沉沉,席容的睫毛微顫,這才踉蹌着站起來,不穩的腳步,凌亂的思緒,在暮色中尤其顯得幾分蕭瑟。
茫然若失,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往何處去,腳步蒼茫,也不知道前方是何處,走了很久,纔看到不遠處有着幽幽的燈火,眸光一動,快速走了過去。
這是一片農莊,幽暗的燈光時明時暗,她找了一家,給了一塊碎銀,那農莊夫婦看她一副溫文淡然的模樣,也覺得不會有什麼不妥,於是高高興興地接下了錢,讓她借宿了下來。
這是一個樸實無華的小房間,除了一張牀,一張桌子,幾條凳子,便沒有其他什麼東西。
睡在牀上,席容卻怎麼也睡不着,被褥是舊的,有些髒,還有一股難聞的味道,她起身下牀,倒了一杯水,思緒依然飄渺,有種腳踏不到實地的感覺。
乾脆在凳子上坐下,趴在桌子上睡下,腦袋昏昏沉沉的,身子的疲倦倒也讓她很快有了睡意。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不遠處忽然喧囂了起來,吵醒了她,她揉揉睡意朦朧的眼睛,看到窗外一片火光。
下意識地推門出去,恰好看到主人夫婦也起來了,便問道:“那邊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麼?”
那婦人搖頭,滿臉笑容道:“沒事,估計是這幾天連續來偷雞摸狗的賊被抓到了,你回去睡覺吧,不礙事的。”
席容輕應了一下,看着夫婦倆也往那邊人羣趕去,頓了頓,她也隨即跟上了。
人羣喧囂,她擠過一些人,看到大家圍着中間有個自制的捕獸籠,被困的人頭髮披散,一身襤褸,兩手提着兩隻雞,此刻正好奇地看着圍觀的人羣,雙目中竟然一點害怕都沒有。
火把有些暗,再來那人鬍子很長,一臉的邋遢,她一時看不清他的臉,只是靜靜地看着他,覺得有些可憐,看他這樣子,想來是個流浪漢吧?
衆人開始紛亂,都要送他去官府。
席容不禁輕嘆一聲,轉身欲走,忽然聽到那人拍手叫到,“好好好!去官府,我要去官府,官府是我家!”
這聲音……
她的腳步一頓,轉身看他,心頭突地一驚。
是……他嗎?眼前的這個人是……昭王爺?怎麼可能?以往的他錦衣華服,威風凜凜,不怒自威,而眼前的這個人,一身的狼狽不堪,瘋瘋癲癲的表情像是流浪街頭的瘋乞丐。
可是,這些她都可以不管,若這個真是昭王,那麼她的孩子呢?她的孩子被他藏到哪兒了?看他這番瘋癲的模樣,她一顆心懸吊起來,如此緊張!
她竟然在這裡遇到了這個男人,這是否是天意,代表着她即將可以看到孩子了。
看着村人還在討論怎麼處置他,牢籠裡的男人依然不知所謂地狂笑,她心緒有些複雜,無可避免地想到了龍浩,想到他爲她而死的那一刻,悵惘的心一下子又揪疼了起來。
她,應該帶着他離開這個地方,不僅爲了孩子,也爲了他,一旦他現身官府,面臨的下場也是悽慘的。
這時,村民已經達成一致,就要押解着他往官府去。
席容上前,攔下領頭的村長:“慢着。”
席容淡笑道:“我是路過這村借宿的。”
“哦?”村長捋着鬍子道:“那客人你這是?”
席容看了看獸籠裡的人,對村長道:“我能否帶着他?”
村長和衆人面面相覷,有些疑惑,人是好不容易纔抓到的,自然也不會輕易放手。
看得出他們的猶豫,席容道:“你們的損失,我會一併補償給你們的!而且,人我也會帶走,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回來偷你們的東西了。”說完,從衣袖裡拿出荷包,將所有的碎銀都倒了出來。心中不禁有些慶幸,幸好只是幾隻雞,那人沒有損壞太多值錢的東西,不然她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合起來也不夠賠償的。
村長和村民看着她掌心裡的銀子,還是有些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