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美的華裳淡出眼際,看着楚蝶依消失的背影,席容垂眸苦笑,是啊,這世上沒的選的不止一人,纖細的玉手反牽緊芽兒,席容看了眼秀娘。
“我們走吧。”
未若柳絮因風起,離開御書房,大片的雪花成團飛舞,彷彿要將整個北越後宮吞噬,疾風襲來,席容不禁輕顫了一下。
“容兒,你……”繡娘正欲開口,卻被席容微笑的攔了下來。
“芽兒,剛纔有沒有害怕?”輕柔的聲音帶着幾分寵溺,席容眸光落在仍有些畏縮的芽兒身上,這一局,她的確輸了。
“容姐,對不起。”芽兒垂眸,不敢看向席容,如果剛剛在御書房自己再堅強一些,只要再堅強一些,或許就不會讓容姐陷入僵局。芽兒如是想。
“爲什麼要說對不起?芽兒做的很好,像納蘭盈那樣的人就應該得到報應,她該向你道歉,該向你乞求,該向你懺悔,這便是天理,芽兒,你記住,從現在開始,不可以讓任何人欺負你,即便我們只是丫鬟,懂麼?”席容櫻脣微啓,脣角閃過一絲堅定的弧度。
“嗯。”芽兒或許不明白席容話中含義,但她相信,容姐說的都是對的。
大雪紛繁雜亂肆意狂飛,席容臉上的笑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濃烈,一側,繡娘終於明白席容的用意,縱然她輸得徹底,卻也讓芽兒明白人善人欺天不欺。
回到清風苑,席容差秋紅攙扶芽兒回房,在芽兒離開的一刻,席容的臉瞬間沉凝。
“楚蝶衣可以在皇上面前遊刃有餘的將這場戲演的這麼好,是我失策。”席容憂心開口,她承認,對楚蝶衣,她太輕敵了。
“楚蝶衣不會這麼善罷甘休的,她一定會有後招,還有納蘭盈,雖然這次得到教訓,但是她對你是恨之入骨,這以後的路,我們必須步步爲營,否則一切的付出就前功盡棄了。”看着席容白袍背後的血跡,繡娘終是忍不住提醒。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席容側眸看向繡娘,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她心裡感激,亦知道繡娘是爲她好,這句對不起,是她欠繡孃的。
繡娘無語,攙扶這席容走進內室,此時無聲勝有聲。
鳳棲宮。
明月不明白,主人爲什麼從御書房回來邊跪在宮門處,不言不語。
她很想文,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所能做的,就是陪着主人一起下跪,明月不知道要跪倒幾時,但她知道,這樣的誠心的跪着,換來的將會是更大的榮寵,對楚蝶衣,她從未小覷過。
和平時相比,安中磊到達鳳棲宮的時間足足晚了兩個時辰,在楚蝶衣意料之中,甚至比她意料的要早。
“蝶衣,你怎麼會跪在這裡?”安中磊詫異的看着跪在宮門口已經凍的瑟瑟發抖的楚蝶衣,蒼白的臉,顫抖的脣,無一不讓安中磊心痛。
“快起來。”低沉的聲音含不忍,安中磊顧不了多想,疾步上前欲扶起楚蝶衣,卻在這一刻,感覺到了楚蝶衣的倔強。
“臣妾有罪,請皇上降罪。”楚蝶衣將頭狠磕在冰冷的大理石上,眼底氤氳出的霧氣瞬間化作滴滴晶瑩,掉落下來,碎成一地琉璃。
“怎麼回事?”安中磊冷眼看向明月。
“女婢不知,娘娘自御書房回來便一直跪在這裡,足有四個時辰了。”明月的確不知,但她卻能將楚蝶衣希望她傳達出去的信息,準確無誤的傳達到安中磊的耳朵裡。
“四個時辰?李公公,快傳御醫。”當安中磊再次將目光落在楚蝶衣身上時,楚蝶衣依然禁不起嚴寒侵體,昏厥過去,快要墜地的一刻,楚蝶衣感覺到那抹堅實的臂膀緊攬住了自己,蒼白的脣微微動了一下,終於放心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夜,漆黑似墨,涼透如水,風雪漸停卻讓寒意更盛。
鳳棲宮的內室染着薰香,煙霧嫋嫋,絲絲沁入肺腑,昏暗的燭光跳躍着,忽明忽暗的映照在安中磊的俊容上,淡如煙雨的劍眉微擰,黑如晶石的眸光一刻不曾離開牀上佳人的傾國之姿。
“蝶衣,你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安中磊毫無意識德爾開口,滿面愁容,心碎不堪。
淚,悄無聲息的滑落,順着蒼白的面頰,浸溼了有些凌亂的秀髮,當楚蝶衣感覺到安中磊略帶薄繭的指腹輕拂過她的臉頰的時候,緩緩睜開了雙眼。
“皇上……”楚蝶衣柳眉緊蹙,擡手捂住櫻脣,發出一陣輕咳,清淡的聲音,透着一種蒼涼的感覺。
“別動。”安中磊心疼的開口,隨即起身,將早已準備好的湯藥端回到都楚蝶衣的身邊,輕舀了一匙藥汁,遞到楚蝶衣的面前。
“皇上,臣妾自己可以。”縱有多虛弱,楚蝶衣仍堅持將整碗湯藥一口喝盡,她要做的不一樣,與後宮那些鶯鶯燕燕,柔柔弱弱的女人不一樣,她要讓安中磊看到自己骨子裡的隱忍,骨子裡的堅強。
接過楚蝶衣手中的藥碗,安中磊不禁蹙眉:“蝶衣,到底發生什麼事?非要你如此懲罰自己,你可知這天有多冷?跪在地上多麼久,血液受阻,你這雙腿再遲些就廢了。”安中磊的聲音溫和輕緩,卻透着隱隱的責備。
“臣妾辜負了皇上的厚愛,臣妾明知道宸妃就是鞭打芽兒的兇手,卻還處處維護,讓容兒和芽兒受了諸多委屈,臣妾自知有罪,便跪在宮前等候皇上處罰。”纖長濃密的睫羽似叢中的蝴蝶漸漸收起了翅膀,沾溼的晶瑩閃爍着悽美華光,楚蝶衣坦然的看着安中磊,心底,卻慢慢滋生出一些陰暗的情愫。
“爲什麼?”安中磊深幽的眸子緊盯這楚蝶衣,眸中閃過一絲詫異,御書房,他不是沒看出端倪,只是不想深究,卻不想此刻,楚蝶衣竟會自己說出來。
“若臣妾說是爲了席容,皇上會信麼?”楚蝶衣淡淡開口,脣角抹過一絲苦澀。
深邃的眸子略過一抹複雜的神色,安中磊思慮良久,方纔篤定的開口:“朕信。? Y . ”
“容兒本性單純,有曾是北越皇后,身在高位,卻不知高處不勝寒,她無意與人結怨,奈何這後宮居心叵測之人甚多,如果今日,皇上爲了容兒將宸妃處死,便是將容兒再次推上事非的巔峰,於容兒而言,她是可以爲芽兒出這口怨氣,卻也將自己暴露在衆矢之的,這不是蝶衣想看到的。”楚蝶衣的話深深刺痛了安中磊的心,不爲席容,只爲眼前女子,她睿智,精明,她善良,溫婉,她深明,大義,她是他的芊羽!她們怎麼可以那麼像?
“你可想過,你現在也處在衆矢之的……”安中磊劍眉緊蹙,低沉的聲音略顯沙啞。
“容兒不似臣妾,她只是一個女婢,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如果這個地方註定要站一個人,臣妾希望,那個人不是席容。”楚蝶衣的嘴角抹過一絲苦澀,淡淡開口。
“爲什麼對她好?她未必會理解?”安中磊狠噎了下喉嚨,惑然的看着楚蝶衣。
“因爲她曾是皇后,是皇上愛過的人,蝶衣不求她能理解,只求她可以平淡平安的活着。”
“蝶衣……”安中磊心中酸澀,璀璨的黑眸深情若斯,下一秒,他將楚蝶衣緊緊欖在懷裡,動情的喚着她的名字。
懷中,楚蝶衣脣角微揚,帶着前所未有的冷意,眼如薄霧,虛無縹緲。
鳳棲宮的空氣靜謐寧和,更多了兩分暖昧旖旎的氛圍。
安中磊輕攬着楚蝶衣,在她鬢角印下一吻,薄薄的脣帶着暖意,溫柔開口 :“你做的對,又何需自罰,再過幾日你便是這後宮之主,執掌鳳印,縱然身處衆矢之的,聯都要你一世無忱,蝶衣……”安中磊動情的喚着楚蝶衣的名字,深邃的眼眸顏色漸漸深了下去。
那張臉,明媚如桃花,帶着淡淡的緋紅,細長的眼,清澈如水,潤澤的脣,嬌嫩欲滴,安中磊看着眼前之人,不禁呼吸一窒,隨即俯身,吻,鋪天蓋地襲來。
楚蝶衣靜靜的躺在安中磊的身下,感受着那一雙略帶薄繭的手在她的身上肆意的遊走撫摸,這一刻,她忽然在想,如果沒有安中傑,她或許會愛上這個帝王,這個多情的帝王,這個天下間擁有最高權勢,最多女人卻又最癡情的帝王,可惜沒有如果。
封后大典的前一天,席容在忐忑中迎來了她期待已久的聖旨,然而卻是事不從人願。
“奉天呈運,皇帶詔曰素庭席容因揭發後宮濫用私刑案有功,特准留在清風苑保管珍稀藥材,若無聖意,不可離開清風苑半步,芽兒,繡娘亦有功此案,皆留下輔助席容,欽此,謝恩。”尖細的聲音如沉鍾一般敲擊在席容的心底,若無聖意,不可離開清風苑半步?這算什麼?軟禁麼?終是敗了。
“奴婢叩謝吾皇萬歲萬萬歲。”清澈的美眸波瀾不驚,席容恭敬接過聖旨,卻在這一刻,嘴角劃過一抹苦澀的狐度。
“這聖旨,灑家是交到你手裡了,皇后娘娘有幾句話讓灑家帶給你,若你能心無旁鶩的留在清風苑,尚且可保住一命,若邁出一步,外面便是鬼門關。”李學富哼唧着開口。
席容靜靜的站在原處,宛如受教一般:“奴婢謹記。”
待李學富離開清風苑,席容微擡雙眸,眸底深處一片冰寒。
回到內室,席容玉手拖腮,發呆似的看着桌面上的聖旨,若有所思,一側,繡娘終是忍不住開口勸慰:“容兒,雖然聖旨已下,但事在人爲,這聖旨不代表什麼,至少我們現在離開素庭了,這本就是我們的目的,這一局,我們沒輸。”
“繡娘以爲容兒在意這聖旨?”席容擡眸間,櫻脣微抿,眸光閃過一絲精光。
“不是麼?”繡娘反問,神色惑然。
“自然不是,正如你所說,安中磊的聖旨在我眼裡毫無意義,他不也曾頒了道聖旨打我入冷宮麼,我不還是坐在這裡,我只是在想楚蝶衣的那句話,她本意真的是想讓我呆在清風苑麼?席容眸光微凜,不由輕嘆,如此強悍的對手倒是在她意料之外。
繡娘恍然,暗自佩服。
“據外傳言,楚蝶衣本是江南醉夢居的花魁,身處煙花之地卻能守身如玉,可見此人的心機絕非一般,再加上她相貌與已故的姚芊羽如此相像,皇上對她的寵愛恐怕整個後宮無人能及,如果正面和她衝突,我們定討不到好處。”繡娘分析開口,語到敏感處還是頓了頓怕會引起席容的舊傷。
“我們的確不能與她正面衝突,便是她,也不可能笨到直接對我下手,我想這該是她那麼賣力去救納蘭盈的原因吧,其實我沒有想過與她們爲敵,真的沒想過,由始至終,我的目標就只有一個,這樣的較量對我來說真的沒有任何意義。”席容淡淡開口,蒼白的脣,扯出一抹苦澀而諷刺的弧度。
“我明白只是你的目標前面擋了太多的降礙,就算你不出招,但至少也應該接招自保,在後宮,善心的結果不一定是善報,這你比誰都請楚。”繡孃的聲音溫柔中暗藏決斷,席容無奈揚脣,沒來由的心酸。
宸鴛宮。
溫軟的牀榻上,納蘭盈側倚在牀攔邊,額頭處包裹的白紗隱隱可見血跡斑斑,原本這血早就止住了,這不過是納蘭盈故意爲之罷了。
門外,錦兒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自那日御書房外受刑之後錦兒的左腿便廢了,膝蓋骨碎了一塊,走起路來,自是不雅。
到了牀邊,錦兒小心翼翼的立在一側,垂眸道:“回娘娘奴婢剛去打聽過了皇上今晚去了鳳棲宮。”
“是麼,我倒忘了,明日封后大典,皇上豈會來這宸鴛宮。”其實納蘭盈知道,就算不是封后大典,安中磊亦不會再來她的宸鴛宮,至少這段時間不會,一場禍亂,毀了她三年的經營,縱有百般不甘千般不願,納蘭盈也只能將這苦水吞進肚裡怪得了誰,能保住命已經萬幸。
錦兒垂立一側默默不言,若在以往,錦兒至少也會有幾句安慰的話,納蘭盈自不怕一個小小的丫鬟,但除了錦兒,她在這宮裡,幾乎沒個說話的人了。
“錦兒你還在怪我嗎?”
“奴婢不敢。”錦兒聞言,登時跪倒在地,恭敬叩首間銀牙暗咬,眼中迸發出一股怨毒的神色。
何止怪?簡直恨之入骨,直到被拉出去受刑的那一刻,錦兒才終於明白,在這後宮之中最可能要她命的人不是皇上,不是席容,是眼前這位她盡心盡力伺候了三年的主子!因爲只要她想,便可以像丟死狗一樣將自己扔到任何地方,甚至鬼門關,而自已卻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因爲全家人的性命正牢牢的攥在眼前之人的手裡。
納蘭盈不死,她何以安心?
見錦兒下跪,納蘭盈佯裝愧意,欲起身相扶。
“娘娘小心鳳身。”感覺到牀幃輕顫,錦兒擡眸間隱了眼底噬骨的恨意,亦裝作憂心的跪蹭到牀邊,攔下納蘭盈。
“快起來,錦兒,我承認席容這件事上讓你受了委屈,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補償你,我已經差人給你父母送去黃金千兩,他們這輩子總算衣食無憂了,至於你的腿…… ”納蘭盈話未說完,錦兒雙眼已然波光如煙。
“錦兒謝過娘娘,莫說一條腿,就算是命,只要是爲了娘娘,錦兒也不會眨一下眼的。”不過是逢場作戲的套話麼,縱是她這個丫鬈可以說的字字忠懇。
“委屈你了。”納蘭盈貌似心疼的攙起錦兒,她分不清錦兒的話是真是假,只道這丫鬟不會背叛她,因爲她全家人的性命都攥在自己手裡,這一點,錦兒比誰都清楚,只是納蘭盈從沒想過,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是人。
“娘娘時候不早了,您也早些歇息吧。”錦兒輕拭掉眼淚假意的淚水,小心服侍着納蘭盈躺了下來,繼而轉身離開。
就在錦兒邁出內室的那一刻,怨恨的眼淚奪眶而出,納蘭盈,我對你忠心無二整三年,換來的便是這一條殘腿,若你不死,便沒錦兒活路了,倚在宮牆上,錦兒眼中寒芒乍現,對付納蘭盈絕不是一夕一朝的事兒,她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足以讓納蘭盈永世不得翻身的機會。
封后大典的隆重和奢畢絕對可以稱得上歎爲觀止,衆朝臣恭敬禮拜的背後幾多憂慮,更多嘆息,皇上便爲了這麼一個江南名妓,無端得罪了天明國。
雖然和北越相比,天明國弱民貧,可誰又能保證這顆仇恨的種子不會在天明國生根發芽直至長成參天大樹,那席容可是天明國女皇的親姐姐啊!廢后這件事雖然天明國沒有吭聲,可不代表天明國可以嚥下這口氣,只待天明國爆發之時,悔之晚矣!
儘管如此,封后大典還是順利舉行,無人反駁,無人滋事。
暮色之時,天空毫無預兆的陰沉下來,皓雪紛飛而落,悄無聲息的鋪滿了天青色的大理石,人們常說,雪能純潔世界,可這北越後宮,又豈是幾場雪可以淨化得了的?鳳棲宮外紅燈高懸,於風中搖曳不止,燈火滅了幾次,幸有明月時時守着。
內室,暖昧的氛圍,律動的肢休,紅綢幔簾所遮盞住的,便是那一室旖旎……
銅鏡前,楚蝶衣的手指滿意劃過自已胸前、玉頸那斑斑點點的吻痕,淡粉色的,極盡誘感,極盡遐想。
“娘娘。”此時,明月已將洗漱的水端進內室。
“皇上什麼時候走的?”輕柔的聲音帶着些許歡愉後的嬌嗔,楚蝶衣明白安中磊昨夜何以如此兇猛,直至後夜,才肯‘放過’她,因爲那個叫姚芊羽的女子麼?她知道,卻不在意,因爲同牀異夢的,不止安中磊一人。
“卯時剛過,臨走前持意吩咐奴婢要侍候好娘娘,切莫擾您清夢。”明月據實回稟。
“是麼?這宮內的髮髻還真是繁瑣,明月,過來幫我。”楚蝶衣悠悠開口,順手將胸前柔絲撥到身後,銅鏡內,那張清麗的容顏陷入了沉思,想起和安中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
“公子該是知道蝶衣的現矩,縱是萬兩,也 ?, T 只能聆聽一曲。”看着眼前的男子,眉峰淡如煙雨,星目璀璨如辰,那一刻,撫琴的姑娘便知道自己該是動心了。
“在下安中傑……”男子沒有多言,只靜靜坐在那裡聽上一曲,曲終後,起身頜首,便欲離開。
“公手可還會再來?”姑娘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問,或許是情不自禁吧。
“會……”男子沒有猶豫的開口,他雖無心卻惹得撫琴姑娘落花有意芳心暗涌。
那便是第一次相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