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柳家有女猛如虎（二）
冰涼的，額頭突然間有一雙手覆蓋住。我瞬間清醒許多，狐狸看着我和善的笑了笑道：“十四，不要這樣傷人家的心嘛。我還要說話呢你怎麼能自己就這麼睡着了呢？”
空中略微有些不動，空氣裡氣流間好似有一股急速的風逆勢而來。狐狸出手飛快，兩指一夾，一隻筆直的三尾羽箭就安然的放在了他的手上，箭尾還略帶顫動。
箭上綁了紙條。打開來一看，又是之前的五小姐。上面附言：今晚三更取你狗命上面的字跡渾圓勁健，筆走龍直，怎麼看都不想是女子的手筆。字裡行間充滿了肅殺之氣。
真看不出來，想柳庚年這樣唯利是圖，滿身銅臭的暴發戶能生出這樣的女兒來。
“狐狸，我總覺得這五小姐有古怪。”我看着這字條，心裡隱隱感到不安。
狐狸點點我的腦袋道：“你猜到了？”
狐狸這廝果然是知道的我立刻轉身反問道：“你知道？”
他笑着不說話，只是將字條湊近我。一張兩截手指般大小的紙片，貼近了，鼻尖縈繞一股暗香，不象是女兒家用慣的脂粉。反倒象是關外特產的奇香。
我驚訝的看着狐狸，正欲說話，狐狸的手指已經放到了我的嘴上。他將我抱住，在我耳邊輕輕道：“噓。小心隔牆有耳。”隨後又恢復到往常的聲音，懶懶的有些柔媚道：“十四，人家累死了。來陪我眯一會。”
我安順的窩在他懷裡，狐狸翻了一個身，扯了被子將我蓋住。窗外沒有鳥鳴，單單隻有冬日不停歇的風呼呼的颳着。
狐狸，爲何我想要清靜卻始終求不得？我在他溫暖的懷裡沉沉睡去。總覺得他的懷抱特別的溫暖，象極了我死去的孃親。
到了日落時分，我醒過來。狐狸已然不再牀上了。他應該是去解決五小姐了。
喚來了唐繡，我詢問她狐狸到哪裡去了，她也是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來。
我看她唯唯諾諾的樣子，一時生氣怒罵道：“你連個人都照顧不了，如何伺候人？來了幾日，半點心思都沒有放在這裡。若是不想服侍我們，你儘可說我自會和柳老爺說，讓他明日換一個機靈點的丫鬟來。”
唐繡跪在地上嗚嗚哭泣，綠珠在一旁也被我難得的生氣而嚇住了，連忙跟着跪在地上。
不過，綠珠到底是年長几歲的人，半響之後反應過來，連忙同我道：“小姐，請恕罪。唐繡年紀還小，不懂事，難免有岔子。月華公子，走的時候有交代，讓我們不要同您說。問起來一概說不知。”
狐狸果然如此。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什麼事情都是一個人去解決，把別人都當作是蠢材。
我握緊了拳頭道：“他是什麼時辰出去的？”
“回小姐，就在您睡後不久。”綠珠大約也是看見我臉色不好，說話也越發的小心起來。
我回頭看桌子上還放着一碗藥，已經涼透了。外面的風依舊肆掠，吹得門窗框框作響。如今，我更加覺得自己十分無能。無論是在宮裡，還是在外面，我一直都是個無能的人。身邊的人，一個都沒保護好。我的孃親曝屍荒野的時候，我正一個人蝸居在芙蓉鎮做自己的白日大夢。在梨花香和菊花香受到威脅的時候，我依舊是縮回自己的殼裡祈求上蒼幫助。而後，九郎叛變的時候，我還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妄圖以爲能感動他。
其實，我一直是個軟弱的人。若不是，有人一路護着我，我哪裡能在這裡存活得下來？
人走藥涼，狐狸的氣息還在這房裡留着。如今，他在不知名的地方生死未卜，卻將我安置得好好的。狐狸，你實在是世上少有的蠢狐狸。
“綠珠。”我喊道。
“在，小姐。”綠珠回答的聲音很鎮定。
“五小姐的住處在哪裡？”我慢慢從牀上起身，坐到梳妝鏡前。
“就在後面的沁園。”綠珠看着我，臉上帶着一絲疑慮，忐忑卻沒有開口詢問。
唐繡則摸了眼淚道：“小姐，五小姐住處，您還是不要去的好。五小姐自前幾日大病一場之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如今，院子裡的夫人都不敢去看她。”
唐繡雖說笨手笨腳，卻是真心實意待我的。反觀之，綠珠看起來機靈，卻心計重，事事不願涉險，更加不敢將實情告之。這樣的人反而不能信任。不過，我留在這裡也是權宜之計，不會長住，她們衷心與否，我也不必在意。
“綠珠，你過來給我梳頭。唐繡，你將前幾日柳老爺賞給月華公子的那盒子配藥的珍珠粉拿出來。”我下令道。
綠珠巧手一揮，飛快的給我梳了一個雙螺髻，簪上兩串八寶琉璃步搖和一對鎏金牡丹珠花，整個人顯得尊貴無比。有些東西是天生帶來的，無論我如何否認都無法泯滅。一旦盛裝打扮，我便如同變了一個人一樣。就像是梅姨從前說過的，鳳凰始終是鳳凰，即使落難，只要有朝一日能再飛，那依舊是鳳舞九天。
而我，我想我的骨子裡也許就是一個公主。
“小姐，您如今一打扮，比府上最漂亮的三夫人還要美呢。”唐繡依舊是那麼咋咋呼呼的。
綠珠在她身邊，用手肘頂了她一下，提醒她說錯話了。她卻依然渾然不知。
府上的三夫人是歌舞伎出身，拿她和我這樣一個清白姑娘家做比，難免有些失禮。若是，自視甚高的小姐早就破口大罵了。
綠珠示意多次無果，便拉住還欲說話的唐繡責備道：“小蹄子，真是口無遮攔。小姐乃是未出閣的姑娘，拿小姐同三夫人做比，不是貶低小姐麼？”
唐繡的臉一下子就白了，結結巴巴道：“小，小姐，我不是，是故，故意的。”
我微微笑一下道：“算了，我也不在意。東西找着了麼？”
“找着了。”說罷，唐繡呈上了一個方形的紅木雕花盒子。
“嗯。”我淡淡應一聲，“那便走吧。”
綠珠給我圍上披風，三人一行快步的走在走廊上。路上偶爾有遇到幾個小姐，皆是一臉驚恐的看着我。若不是我早照過鏡子了，還真以爲我今日是臉上畫滿鬼畫符出來的呢。
沁園離我所住的西廂離得有些遠。看得出這園子的主人喜靜，園內地上被掃得一塵不染，連落葉都沒有。左方種了許多青松，右方則是一片綠竹。歲寒而至松柏之後凋也。這地方怎麼看也沒見得一絲女子的氣息來，反而有種孤傲的文人的氣息。
進第二道拱門的時候，便看到侍女站在那裡。綠珠上去通報道：“請想五小姐稟報，廣陵十四娘來訪，還請小姐偈見。”
那丫鬟緩緩一施禮道：“小姐已經在裡面等着十四小姐了。小姐請。”說着，便側身微屈，恭請我進入。
“綠珠，你留在外面。唐繡，隨我進去。”我特意留下了綠珠。
綠珠有些不情願，卻依然沒有再說什麼。唐繡也一反常態的不再說話，看來這個丫頭也有些眼力知道如今氣氛不對勁，所以不再多言。
我走進院子之後，立刻就有丫鬟上前來領路。來的丫鬟也是這樣低眉斂目的樣子，看來這裡的主子真是不喜多言的人啊。
走近之後，漸漸能聽到刀劍相交的撞擊聲。冷冷的，比冬日裡的冰凌還要更加刺骨。空氣裡刺刺的聲音，走得越近，越發能感覺到空氣裡不尋常的氣流。
空中略有破空之聲，而後一道飛鏢，擦面而過。
立刻有一道紅色的身影快如閃電，一眨眼就在我眼前，定定的站着了。
“狐狸。”我欣喜的叫道。
狐狸沒有回頭，也不理我，只是調笑道：“五小姐，女子可不能做妒婦哦不然，男子可不敢娶你回家。”
”住口“空中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帶着怒氣，好似一團火焰。
一眨眼，也已經定身站在兩尺外了。
我從狐狸身後探出頭，卻被眼前的男子所驚豔了一把。他長得實在是好看，幾乎和狐狸是不相上下了。我原以爲這樣驚世駭俗的美，這世上應是不再有了。刀削一般的臉，線條分明，劍眉星目，剛毅堅韌，如此充滿陽剛氣息的臉，和狐狸就是天南地北的差別。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在見識了狐狸這位少有的朋友之後，我突然間開始期待狐狸的其他友人了。
“狐狸。”我突然出聲叫喚他。
他半響才應了一聲，“嗯？”
“你還有幾個摯友？”我光是腦內想象，就覺得熱血沸騰了。
“沒有了。”他說。
我嘆息，原以爲能到時候看見羣男春遊圖呢不過也罷，光看看狐狸和這爲叫白的俊男，也能滿足我無限的想象。若是，那十里桃林裡的殺手都是一羣美男子的話。
在一旁早嚇得趴在地上裝死的唐繡突然大叫道：”小姐，你怎麼流血了“
狐狸連忙轉身，眉宇間滿是心疼道：“怎麼了？傷到哪裡了？”
我下意識的摸了一下鼻子，結果發現一手鮮血，乾笑幾聲道：“沒事情。天乾物燥，火氣比較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