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有很多地方的人都喜好吃辣子,湖南湖北四川貴州雲南廣西,無辣不歡。】大概是因爲地理位置的特殊,重慶這座山城夏季暴熱,而春秋冬則大多霧氣瀰漫陰雨綿綿,加上兩江融匯,使得這座城市的溼氣相對其他城市而言稍顯重了點,於是重慶人吃的辣,叫做麻辣,而“麻”,則來自於得天獨厚的環境下種植的花椒。花椒原本有除溼的功效,這也使得重慶的男男女女一個個練就了火爆麻辣的個性,因爲吃得麻,姑娘們的皮膚總是比較好。而因爲喜好麻辣,也就出現了麻辣小面這種廉價美味的食物。
我是個愛吃麪的人,所以我長期流竄於各個美味麪館,在位於重慶南岸區後堡正街裡,有一家至今仍然在營業的老麪館,雖然生意稱不上火爆,但是的確是地道的美味。因爲它的面,我認識了這家店的老闆,因爲認識了這裡的老闆,我還認識了另外一個人。
準確的說,不是人,是個鬼。
那是發生在28年的事了,那天也不知道是發什麼瘋,原本是想去那附近很多日本人開的壽司店吃點料理的,卻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後堡街上,選擇了這家麪館。店是一對老夫妻開的,男的煮麪加料,女的打掃店堂,看上去都6歲上下了。第一次吃他們的面,就覺得非常美味,到後來,我就隔三差五的去照顧他的生意,漸漸也開始跟老闆聊天,也就成了朋友。老闆姓王,到了29年的時候,我漸漸也就在聊天中跟他交了底,當他得知我的真實職業以後,起初是對我有些畏懼,慢慢的也就接受了,接受的原因,卻是因爲幫他解決了一個麻煩。
他告訴我,他家那院子裡,有個老鄰居,雖說是鄰居但是平時幾乎沒有什麼接觸,只是大家彼此知道對方住的很近而已。那個鄰居比老王大一輩,算得上是看着他長大的,這個大爺姓劉,解放前是國民黨的士兵,當初老蔣開始從重慶往貴州方向撤離的時候,中途不少將士都選擇了逃走並藏匿起來,劉老頭就是其中的一個。戰後他經過所謂的“勞動改造”,接着當了一名工人。幾十年下來,還算老實本分。後來經過單位的介紹,他娶了個老婆,不過他老婆沒過上幾年就帶着孩子跑了,至今都音訊全無。劉老頭退休以後,起初是在後堡的街口上擺了個修鞋的小攤,但是這1年來,因爲歲數大了,生意做不下去,他身邊也沒有親人兒女,也沒什麼錢,也就每天在街上撿點礦泉水瓶子等東西去賣,每天靠着那麼一點微薄的收入來維持生活。劉老頭的家就住在老王院子的底樓,平常過上過下的時候能從窗戶裡看進去,但是家裡總是髒髒亂亂的,我相信那是因爲他已經沒有足夠的體力來打掃房間。老王還說,最近幾年,劉老頭開始出現一些老年癡呆的症狀,於是他們院子裡的人一合計,就報告給居委會,然後安排鄰居們輪番去照顧他,甚至有人提出每家每戶湊錢,送老人到養老院去安度晚年。但是老人卻始終不肯,不肯的時候,他偏偏就清醒了。於是街道居委會都拿他沒有辦法,就叮囑左鄰右舍平時多關照點,有什麼事就立刻報告,免得這樣一個孤寡老人出什麼問題。
街坊們都在那住了幾十年了,彼此都很熟識,誰家裡有點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很快八卦就會滿天飛,但是在這樣一個幾乎沒有秘密的小社區裡,人們卻是互相關愛。劉老頭也知道大家是在關心他,不過軍人天生的倔強讓他心領了大家的好意,卻拒絕了大家的幫助。直到近幾年老糊塗了,就開始做一些讓大家非常擔心的舉動。
老王說,他和老闆開這麪館已經1多年了,從單位下崗以後夫妻倆就指望着這個麪館能維持生活,孩子也大了成家了,兒子在外面忙活賺錢補貼家用,兒媳婦就專門在家裡帶着孩子,他們老兩口就每天起早貪黑的經營麪館,雖然收入不高,一家人還是過得和和美美的。劉老頭常常會到他家麪館吃麪,在那幾年,小面還是三塊錢二兩的時候,劉老頭總是把口袋裡的分分角角湊足三塊錢,點上一碗小面,吃了就走,期間不會跟任何人有什麼交流。老王也是個好心人,每次都會故意弄點臊子啊牛肉什麼的在他的小面裡,好讓他多少有點葷菜。生爲一個開店的生意人,這樣的心腸還是非常難得的。直到他告訴我這些之前不久,有天晚上挺晚了劉老頭又來到店裡,也是點了小面,不過因爲麪條漲價,三塊錢的小面早就成了歷史,但是劉老頭還是給了三塊錢,劉老頭看上去精神不錯,也笑呵呵的,和先前的他感覺有些不一樣,原本老王一想都是老街坊了請你吃一頓也沒什麼關係,也就樂呵呵的給他弄了面,照例加了些葷菜進去。
但是卻在那天晚上的第二天,他便從鄰居口中得知,劉老頭死在自己家裡了。警察幾個小時前纔來收走了他的屍體,向周圍鄰居打聽這老人是否有家人可以聯繫的時候,鄰居們得知老人的死亡時間已經是一週以前了。是在家自然老死的,沒有什麼痛苦,他走得倒也安樂。不過這個消息就讓老王非常害怕了,因爲劉老頭是一個禮拜前去世的,而來他麪館吃麪卻是發現屍體的頭一晚上,當時店裡還有別的街坊在,而且其中一個街坊還是參與配合調查的一個人,這麼說來那晚這個街坊和劉老頭是同時都在自己的店裡的,卻只有老王一個人看到了劉老頭,不僅看到了,還給他弄了碗麪吃。老王也是上了歲數的人了,他對鬼神這些東西自來是比較相信的,他根據警察提供的死亡時間算了算,劉老頭來吃麪的那天,恰好就是他的頭七。也就是說,他是徹徹底底的見鬼了。
事後他也一直在回想,自己是不是產生什麼幻覺了,苦於沒有其他證人,他也不敢把這事告訴自己的老婆孩子,怕嚇着他們,因爲死的人就跟自己住一個院子,還在死後來吃麪,儘管生前沒有什麼矛盾,相處也很和睦,但是這始終是有些嚇人的。於是他特地停業了半天,去廟裡收驚拜拜。還專門給劉老頭在他加門前的樹下燒了點錢紙去。原本以爲這事過了就過了,誰知道從那天開始的每個第七天,家裡就會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怪事。
我打斷他,問怎麼會是家裡?不是該在麪館裡嗎?他說他也不知道,劉老頭雖然和他一個院子住了幾十年,但是卻從來沒有到他家裡做客過,我問他家裡發生什麼怪事了,他告訴我他們開面館的,一般來說是頭一晚就要把佐料和配菜什麼的準備好,這樣第二天就只顧做生意,不用現成來淘菜煮牛肉臊子什麼的,會省時間來賺錢。但是麪館很小,衛生也不算好,所以輔料的加工什麼的都是關店以後在家裡搞的。老王告訴我他每天都會煮上半鍋牛肉,這樣第二天賣牛肉麪也就差不多夠了,但是那一晚,他在睡夢中卻迷迷糊糊聽到鍋蓋和鍋子碰撞的聲音,他起初還以爲是老鼠,因爲連我加28樓都有老鼠,這種老社區有老鼠自然也沒什麼奇怪的,不過那畢竟是要賣給大家吃的東西,於是他就起身到廚房去看,打開燈的那一霎那,他看到一個有點駝背皮膚卡白但是嘴脣卻很紅的白髮老人,就那麼癡癡地和他面對面的站着,嘴裡還含着一塊牛肉,然後老人就漸漸透明消失了,牛肉和鍋蓋也掉在了地上。老王說,當時他魂都差點嚇掉了,於是趕緊雙目緊閉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大念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晌後,才眯眼看見眼前的老頭已經不見了,他突然覺得不對勁,趕緊起身踢開兒子兒媳的房門,看到那個老頭就站在他孫子的嬰兒牀邊,他一聲大喊朝着那老頭撲過去,老頭就再一次消失了,自己還因爲撲得過猛,額頭撞到了衣櫥起了個大包。
坦白說,當他跟我描述開燈那一段的時候,我真的有被嚇到,而他突然闖進兒子房間,我卻不知道是爲什麼。於是我問他爲什麼會突然想到那個老頭會在兒子房間,他嘆了口氣告訴我,在這個家裡,以前最寶貝的是自己的兒子,現在最寶貝的卻是自己的孫子,因爲他是信這些的人,所以他知道小孩子尤其是嬰兒很容易被影響,所以即便是害怕,還是奮不顧身的去救。我問他,那個老頭就是劉老頭對吧,他說樣子和平時不一樣,皮膚更白了,嘴脣更紅了,不過從體型和駝背的姿勢來看,就是劉老頭。我說那麼也許是因爲你多年來每次他來吃麪的時候,你都會給他加點料,他念念不忘你家做的牛肉,於是跑來偷吃了。這個理由雖然有些荒唐,但是還真是這麼回事。我繼續對老王說,但是他爲什麼會突然從你眼前消失然後到你孫子的牀邊呢?你們鄰居做了幾十年你待他不薄啊,他感激你都來不及應該不會害到你家孫子纔是。老王搖搖頭,告訴我他也不知道原因,怎麼想都想不通。
老王說,當時他衝進去以後,兒子和兒媳婦都驚醒了,也都目睹了他撞到頭的全部過程,但是誰都沒有看到劉老頭的鬼魂站在孩子身邊,爲此大家都懷疑是老王精神有些衰弱了,對他很是擔心,兒子提出要老王先歇業一段日子,自己在家裡好好休養一下。卻因此和老王起了爭執,因爲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於是老王堅信自己是見鬼了,他作爲一家之主,在家裡還是比較有威信的,於是他堅持讓兒子兒媳帶着孩子先到外邊租房子住一段日子,等劉老頭的鬼魂不再出現了再回來。兒子對他的做法非常不理解,但是也拗不過老王,於是他甚至以爲是老王爲了把自己趕出去而這麼做的,負氣之下,第二天就帶走了老婆和孩子。
從那以後,每逢劉老頭死去的7天這麼一個循環,劉老頭的靈魂總是要來家裡搗搗亂,因爲老王說他生前已經有些老糊塗了,所以這種搗亂的方式他就能夠想通,但是長期下去畢竟不是個辦法,已經嚴重影響了自己一家人的生活。老王還說,其實大人都沒什麼,劉老頭的鬼魂進了自己家,只要平安相處,也沒什麼,關鍵就是家裡有個孩子,說什麼也不能讓這種情況繼續下去。我問他難道這期間就沒找過什麼師傅看看之類的嗎?他說找過,有名的沒名的都找了,沒名的眼看自己辦不了騙點錢也就自己走了,有名的那些師傅一個個說得玄乎其乎的還說什麼老王家上輩子是劉老頭家的奴才,或者說是劉老頭這麼纏在他家裡是想接孩子的身體還個陰願之類的,要附身很多年直到了了心願才肯離開。接着就開始漫天要價,最後都是不了了之。
死人還陰願這事是真有,但是一般是發生在還在流行土葬的農村,有些喪事的供飯沒有供到位,若是死者生前有些很重大的未了心願,他們如果一想不通,就有可能借身來還願,一般會挑選兒童和老人還有經期中的婦女或剛剛大病後的人,因爲這幾種人體質普遍虛弱偏陰。但是近年來土葬漸漸少了,因爲土地都成了國家的了,誰願意讓你把死人埋在自家地裡呢,於是這類事情也就少了很多。雖然不排除老王找的師傅裡有說得對的,但是我卻覺得情況絕非這樣。因爲我注意到老王告訴我,劉老頭雖然是個逃兵,但是改造後回到百姓中間,也是結婚生子的,而他老婆的逃走還帶走了孩子,於是我估計劉老頭會站在老王孫子的牀前,是因爲忘不了多年來多自己孩子的想念,大概當初他老婆帶着孩子跑掉的時候,孩子也和老王孫子差不多大小吧。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真實情況已經無法考證。雖說在我接觸的案例裡,大多數生前無論多糊塗的人,死後都會清醒,就好像劉老頭的靈魂笑嘻嘻的去吃麪一樣,但是隨着49日的接近,鬼魂也會漸漸混沌,相當於這49天就是讓你來了卻心願的,不過顯然劉老頭的鬼魂錯誤的把別人家的孩子錯愛了一把,卻因此而造成了老王家裡的煩惱。老王和劉老頭只是鄰里關係,燒伏包劉老頭是收不到的,於是想要在他安心上路前,保護好自己家人和孫子,那就只能藉助一些別的辦法。紅繩我只能給他家裡打牆角釘埋下,但是我不敢保證這樣劉老頭就從此進不來,我甚至擔心他因爲進不來而無法了卻心願從而形成執念,49日後不肯上路,那就成了孤魂野鬼,下場通常不會很好,因爲並不是每一個鬼魂都能夠遇到五官精緻的獵鬼人。
於是我想在老王家裡做點符米,起碼能擋住鬼魂靠近和附身。
說到符米,其實不算是我本家的東西。這一招,也是我師傅的師傅傳下來的。在清朝到民國期間,那時候的兩廣地區,有一支行蹤詭秘的門派,稱爲“山師門”,和茅山一樣,都屬於道教的分支,但是他們不穿道服,也不會主動去行俠仗義,而是終日在自己的一小片領地裡,練習武術和符咒術,其餘的時間大多在煉製他們所謂的“仙丹”。他們門派的宗旨是即便是不去幫助別人,也要先學會自保。於是山師門的符咒術在那段時期和茅山是同一個重量級別的,不過在民國時期因爲種種原因,這個門派在我們這個行當裡就徹底的消失了,找不到任何一個正宗的傳人。我師傅的師傅早年間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得到一本殘缺的手抄本,只有頭尾幾頁,中間的早就不見了,頭尾幾頁加起來,估計只有全本的二十分之一。那本手卷叫做《山師詭志》,據稱記載的是一些基本的自保的符咒,還有一些小法器的製作方法。所謂的紅繩,也正是以此而煉製的。我跟師傅的時間不長,也就那麼幾年,師傅能教我的東西也就只有這麼多,因爲自身學的東西比較雜亂,釋儒道皆有,但是山師的東西我卻只學到了紅繩和符米兩種。紅繩我先前做過說明了,但是我分析這對老王家不大管用,甚至還會造成反效果。於是我告訴老王,你帶我去你家裡,我給你們全家人做點符米吧。
雖然跟我聊了這麼多,老王對我的能力還是將信將疑的,不過這不重要,信任我算是結緣,不信任就說明緣分不到罷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於是老王答應我,早早的關了店,帶我去了他家。
進屋以後我先簡單的看了看他們加的擺設,從擺設的東西上來看,不像是個招鬼的陰宅,當下也不管那麼多了,直接叫老王從廚房米桶裡打了約半碗米來。然後讓他找了一個煮砂鍋米線的砂鍋給我,砂鍋是土燒製的,它的用途和性質跟土碗完全一樣。接着我拿了一張白紙,裁剪成長條形,在上面畫了一個符咒文。其實那個咒文的意思我並不完全懂,我只不過是按照師傅教我的山家咒來依樣畫葫蘆罷了。然後讓老王找來一張手絹,要能透水的那種,他家信佛,再取來幾柱香。一切準備就緒。
我把砂鍋裡裝了半碗水,清水自來水都可以,然後把符咒文正面朝上壓在砂鍋碗底,然後把手絹攤開,把那半碗米倒在手絹上,接着讓老王自己點上香,把心裡想的保家護宅等話作揖叩拜,等到香自然燒盡,我把香灰收集起來,倒到手絹上的米粒上面。然後像包包袱一樣用手絹把米和香灰都包起來,接着在手上搖晃,就好像小時候吃那個小浣熊乾脆面一樣,打開手絹看看確保香灰和米粒互相混雜了,就把手絹栓好,一定要栓緊,放到裝了水的砂鍋裡。
我告訴老王,這樣的浸泡需要二十四個時辰也就是整整兩天,爲的是讓水滲進手絹裡,融和香灰和米粒,讓米磷裡帶黑。黑與白,分別各指陰陽,兩天後取出來,攤開手絹讓裡面的米粒自然風乾,這是在“收風”,是在向天地借力量。風乾的過程大概要兩三天,這期間自己撥弄下米粒看還溼潤不,等到全乾了以後,就可以把那些米粒均分了,用布包或是口袋只要能裝的,就分發給自己家人。如果特別在意的是自己的孫子,那麼就取一部分米粒,用紅布做一個小方包,把先前畫的那張山家符咒捲起來,用線栓好,連同米粒一起放進小方包,再縫合,弄跟別針什麼的掛在自己孫子的衣服上就是了。記住要把孩子的姓名和八字也寫在符咒上。
我告訴老王,這樣一來,如果劉老頭的願念很強的話,即便是進了屋也近不了孩子的身,若是願念不強的話,連屋子也進不了,既然進屋子都不行的話,說明他也沒什麼想不開的,49天后自然就會離開了,甚至不必動手帶他。老王眼看我的辦法很簡單,而且下符都那麼專業,至少在他看來是這麼回事,就連連向我道謝,問我需要收取多少錢。雖然我對錢這個字還是比較敏感的但是我想我沒必要難爲這樣一個家庭,舉手之勞的事情,何必談錢。於是我告訴他,今後我來吃麪你也給我多弄點牛肉就是了。
出門的時候我問老王要了一塊生薑,削了一塊,讓它出水,讓老王帶着我去了劉老頭生前的家門口,儘管是正常死亡,警察還是在門口打上了封條,於是我在門上給他畫了個咒,那個咒是用來開導劉老頭的鬼魂的,希望它看到以後,能夠不要忘記到了時候就自己上路。
接着我離開了,臨走前我告訴老王,如果他做的符米失敗了,重新做一次就好了,對米沒有要求,只要是米就行。也犯不着畢恭畢敬的,只要過程不出錯就可以了。
大概一個月後,老王給我打來電話,聽上去很是高興,說要請我吃飯,我問他吃什麼吃麪啊?他告訴我,不是的,現在我徹底放心了,我請你吃好的!
,-,您的最佳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