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趙長天來接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郭小洲跟成剛打了個招呼,便來到隔壁宋光明的房間。
他敲門進去時,宋光明正閉着眼睛跟年輕的男技師聊天。
在郭小洲的印象裡,宋光明是個很隨和的廳級領導,他似乎和任何階層的人都有話題。包括餐廳服務員在內,常年面帶笑容,一派溫文爾雅。根本看不出他出身在軍人之家。
郭小洲以前一直以爲宋光明出身在書香門庭。
宋光明的父親在部隊,退休時不過是個上校,宋光明沒有從父親那裡得到任何人脈上的資源優勢,同時也沒有傳承父親的人脈。
正因爲清清白白的資歷,他才和成剛修正堯他們走到了一起。
不過越往後走,他越是清醒地認識到,有一個陣營是多麼重要。陣營是大本營,是後方基地,是可以躲避風暴的港灣,還能形成1+1+1大於三的數字。並且可以擁有衆多資源,擁有廣泛的人脈關係。
宋光明也一直在給自己找條向上的臺階。前段時間,有人介紹他認識了嘉華投資的“龍公子”。交往幾次,他發現,這位“龍公子”的朋友似乎無處不在,關係更是縱橫交錯,作爲外來者,龍公子在西海省比他這個本地老馬還“識途”,連他也不得不爲之驚歎。從政界到軍界,再到金融界,商界,然後文化界甚至演藝界,龍公子就像一株仙人掌,四處都伸滿觸角。談到任何領域內的權威,他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來,彷彿天下就沒有他龍公子走不通的路。
他一直以仰視的態度去看龍公子,有心接近,但卻深知人家在西海沒任何方面需要他出面幫忙。
誰知昨天龍公子給他打來電話,很客氣的問他是不是和陸安縣長郭小洲關係很好。宋光明精明如斯,他立刻猜到這位龍公子是不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找郭小洲。他沒有隱瞞和郭小洲之間的關係。當然,到了他這個層次,也沒有誇大其詞。
他心裡一直認爲,他們幾個老大哥都很照顧郭小洲這個後輩。他們是給予者和接受者之間的關係。他若有事情找郭小洲解決。只要在能力範圍內,郭小洲自然責無旁貸。
所以,當龍公子說到嘉華投資和陸安有個大型合作項目,希望能結識郭縣長時,宋光明當場拍板說沒問題,見面的時間和地點他來安排。
正在和技師聊天的宋光明聽到腳步聲,立刻睜開眼睛,笑着對技師說,“謝謝!暫時不需要服務,我要和朋友單獨說說話。”
男技師收拾好足浴盆默默離開。
郭小洲坐在宋光明隔壁的沙發上,很尊重地給宋光明敬了支香菸,並附身給他點燃。
宋光明微笑着抽了一口煙,看着郭小洲道:“陸安的形勢是不是很複雜。”
郭小洲笑着回答,“想要乾點事,哪裡都不輕鬆。”
“這倒也是實話。”宋光明點點頭,“我當初來到文化廳時,老廳長和第一副廳長如兩把鉗子鉗住人事和財務大權,我這個新人缺少足夠的資源和支持。當時有多麼艱難,旁人是不知道的。他們啊!只看到了光鮮的一面。殊不知,誰得來都不容易啊!”
郭小洲拍了一記馬屁道:“宋哥是完全靠個人能力走到今天的。一直想向宋哥哥請教,只是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宋光明笑着伸手指了指他,“小洲呀……我們之間無需說這種話。我這個老大哥如果有什麼值得你借鑑的經驗,絕不藏私。”
“我說說我琢磨的經驗和實際效果。你覺得有用,就記在心裡;覺得沒用,可以當個閒話。”說到這裡,他表情嚴肅道:“其實歸納起來就一條,新官上任怎麼樣成功進行過渡。怎麼熬過這段困難時期。在這段時間內更好地瞭解內部信息,利用更多時間和各常委以及關鍵領導進行溝通,知道他們想要什麼,你如果能給,或者幫助他們得到,你就真正站穩,並開始擁有一定優勢。”
郭小洲點頭,“有道理!”
宋光明微微有些自得道:“華夏有句古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很多領導,不管是中央空降還是省空降到地方,到新的部門、新的崗位,上任伊始,便在所在的部門燃起種種火焰,恨不得一上任就能出成績。可是,現代管理學認爲“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傳統觀點是錯誤的,我們在新官上任之後,應當做好做足有關的基本功。也就是準備工作。準備工作做得充分了,將直接決定新官上任後的作爲。”
郭小洲不停點頭。
宋光明坐起身,擰滅香菸,看着郭小洲道:“我不妨再說得詳細點。你知道省文化廳涉及的工作量和難度不必任何部門小。你看我有那麼忙嗎?沒有的。因爲我給自己設定了一個等級法。每天早晨上班,第一件事情是把當天的事情分爲abc三個等級。a爲緊急的事情;b爲重要的事情;c爲瑣碎的事情。”
“這麼一設定,工作就輕鬆了,而且秩序井然,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不需要做什麼,什麼工作是必須的,什麼工作是可以忽略的。”說到這裡,宋光明若有所指道:“我不瞭解陸安的政治局面,但你若明白了什麼方面是‘緊急和重要’的,你就通透了。”
郭小洲低頭沉思半晌,認真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宋光明愉悅一笑,在他們這個團體中,他認爲自己只比成剛稍差點,相比還是各廳副職的修正堯和喬志東,他是妥妥的文化廳一把手。正副職的區別之大,越往上走,越明顯。
他甚至對成剛也不是很服氣,因爲成剛有個牛叉的岳父大人。正因爲有這個資源,成剛纔成爲他們之中的主心骨和核心。
“聽說嘉華投資集團有意在陸安投資?”宋光明很恰到好處的切入正題。
郭小洲眸光一閃,“是的。是歐朝陽書記力主引進的大型投資項目。目前正在洽談中。”
“我認識嘉華的龍總。這個龍總的能量很大啊!”宋光明話鋒一轉,“龍總想認識認識你。我替你答應了他。看你什麼時間方便,大家見面坐一坐,多個朋友總不是壞事嘛。”
郭小洲心裡有些不愉,心想你怎麼能替我做主?雖然說只是普通的見面,但宋光明的態度明顯有些問題。就是成剛也不會這麼做。這是彼此尊重的一個態度問題。但是他臉上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很客氣的說:“既然宋哥做主,當然沒問題。今天晚上或者明天白天,我還在武江。”
“那就定在明天中午。地點我明天會提前通知。”宋光明說到這裡,目光撇了撇門外,小聲道:“老成是不是找你了?想走宋老的路子?”
這句話一說出來,郭小洲的感官更加不好,他輕描淡寫道:“不是。”
宋光明似乎也知道自己有些“越軌”了,他不無尷尬的笑了笑,附身拿起桌子上的果盤,“小洲!來,吃點水果。夏季,男人也是要補水的。”
郭小洲客氣地吃了兩片美國芒果,便起身告辭,“宋哥你休息,我去成哥那邊還有點事。”
“你去忙你的。記着明天別關機。我早上安排人去接你。”
郭小洲也沒有客氣,“明天我等宋哥的通知。”
…………
…………
趙長天駕駛着一輛普通車輛,在下午三點準時出現在酒店門前。
成剛和郭小洲很客氣滴和他握手寒暄一番後,三人上車。
趙長天一邊開車一邊裝作閒聊道:“今天首長的家人從京都過來過週末,首長正在明湖水榭山莊陪家人。首長是個很有家庭概念的人。若不是小洲,別的人很難驚動首長……”
郭小洲知道這是趙長天對他變相示好。
成剛果然側目看了郭小洲一眼,眼理帶着笑意說,“看來我又欠了小洲一個大人情。好在債多人不愁。”他在水利廳兼職時,就在京都欠下郭小洲的大人情,然後是徐雲飛的事情,然後是今天的拉的“皮條”。算下來,每一樁都的人情都不輕。
趙長天笑着說,“您是省領導,想還小洲人情還是不簡單。”
成剛見到趙長天如此明顯地“幫腔”,心中對即將的見面又多了幾分把握。他笑着說,“沒得說,只要在政策和法規範圍內,對小洲,我不遺餘力。”
郭小洲嘿嘿一笑,“領導!多得不如現得。允諾的事情不要。我看乾脆今天下午您破費請我和趙處長吃頓大餐。”
成剛大笑,“好!下午的餐點隨你們倆挑。”
趙長天卻搖頭道:“今天估計不行。領導的家人都在,我這個秘書要隨身安排。改天吧。等我瞭解下武江什麼大餐最貴……這樣好的機會,我和小洲可不會放過讓您大出血的機會。”
成剛比較意外的看了看趙長天。以前他和趙秘書在省政府沒少見面。但都保持着禮貌範圍內的距離。今天……如果趙長天是有意暗示他們之間的關係將變質。那麼等於告訴他,周其昌早就等着他的敲門。
這就像一個故事,有了開局,就一定有結局。而這個結局是雙方都期待的,豈不是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