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懷東是黨委書記,原則上他不能干涉政務分工。
分工本來就屬於鎮長的分管範圍。
於是這場好戲連出的分工會議宣告結束。
郭小洲回到辦公室後,便有副鎮長來向他彙報工作。這證明他今天在會議室的偶露崢嶸是成功的。
而且不止一人,首先是副鎮長王學明;然後是童世福;最後來到他辦公室的是楊士奇。沒有來的依然有兩名副鎮長,羅立和任茜。
羅立已經和郭小洲撕破了臉,不來情有可原。但郭小洲奇怪主管計生和宣教工作的副鎮長任茜爲什麼不來。
讓楊士奇奇怪的是,郭小洲並沒有和楊士奇談工作,而且要求他帶他去樓下計生辦找葉南川。
葉南川所在的鎮計生辦就在一樓走廊處。當郭小洲和楊士奇走進計生辦時,計生辦正上演極爲香豔的一幕,三個中年婦女把一名年輕男人野蠻地逼在牆角。一箇中年婦女伸手捏他的下體;另一個婦女則用胸脯去頂人;第三個婦女更絕,半個身子掛在年輕男人的身上。
“葉計生員,給我們開了準生證吧。”
“今天不給開我們就不走……”
“老孃今天跟定你了……”
年輕男人長相清秀,五官端正,只是體格偏瘦,他此時的臉色忽紅忽白,一隻手狼狽地捂住自己下體,一隻手慌亂地攔截六隻玉臂的“侵犯”,聲音顫抖求饒道:“嫂子們,我真沒權利給你們開證明啊!否則我的飯碗都會丟……”
楊士奇進門後大喝一聲,“你們幹什麼?”
三名婦女豁然回頭,看着兩個男人,“喲!幹什麼,當然來辦事……”
楊士奇神態頗爲威嚴地喝道:“成何體統?辦事也要講規矩。你們馬上退回去,有的是椅子你們坐。這裡是什麼地方,還在這裡放潑,要不要我給派出所打電話?”
三名婦女一看勢頭不對,氣勢頓時萎了,相互打着眼色往外溜,“我們一會再來……”
看着三名婦女撤退,葉南川心有餘悸地對楊士奇說:“謝謝楊鎮長。”
楊士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葉啊,你的臉皮還嫩,越嫩她們越擠兌你,你得學會和她們打交道的方法!”
說到這裡,他說:“小葉,這是我們鎮新來的郭鎮長。”
葉南川臉色恢復了正常,他連忙給郭小洲搬椅子,“我昨天見過。郭鎮長請坐。”
郭小洲指了指楊士奇,“你也一起坐坐。”
葉南川忙前忙後地倒茶,打開弔扇。
楊士奇介紹道:“小葉是我們鎮分來的公務員,名牌大學畢業,來了兩年。”
郭小洲看着葉南川問:“覺得委屈嗎?”
葉南川聳肩,“說實話,我雖然奔着公務員的位置考來的,但當初也雄心萬丈,現在……”
郭小洲問,“是不是失去信心了?”
葉南川笑了笑沒答話。
郭小洲拿出《陳塔鎮鄉鎮企業存在的主要問題》遞給他,“這是你寫的吧。”
葉南天接過來一看,神情複雜地笑笑,肩膀有氣無力地聳了聳:“是我去年沒事瞎寫的。”
“我覺得寫得很好。”郭小洲說道:“有沒有興趣去黨政辦工作?”
葉南川疑惑道:“黨政辦有什麼工作可做的?接聽電話,傳達文件?”
“如果只是打雜,那我來找你幹什麼?”郭小洲忽然問楊士奇,“鎮裡沒有設置鎮長助理一職?”
楊士奇回答道:“以前設置過這個職務,後來發現美必要,撤了。經濟條件好的鄉鎮有的設置了兩名助理,一名分管財稅工作,聯繫國稅分局、地稅分局。一名分管規劃、土地、環保、土地徵遷、整村整治工作。”
郭小洲問,“有什麼門檻嗎?”
“條件是副主任科員,具備中專、高中以上文化程度,任科員級職務一年以上。”
郭小洲當即拍板,“楊鎮長,你馬上擬定一份申請報告,調任葉南川擔任鎮長助理。”
“郭鎮長,我……”葉南川有些驚訝,同時有些感激,鎮長助理,說出去可計生員好聽多了。別的不說,他現在的女朋友可是因爲計生員的工作跟他急了好幾回。況且他也極想離開計生辦,再繼續和一些婆婆媽媽的事情打交道,他遲早會崩潰的。
楊士奇佩服地看了看郭小洲。這個鎮長助理只是一個職務,並不算是領導職務,和級別沒有直接關係。但這個職務卻能打動這個年輕人的心,令葉南川死心塌地支持郭小洲的工作。也就是說,郭小洲收穫了第一個心腹手下。
他在陳塔工作了六年,到現在都沒有一名值得信賴的心腹。這就是差距啊!人家年年輕輕當鎮長,的確不是沒有道理的。
“郭鎮長,我的確有些想法,但陳塔鎮並不適合……”葉南川有些緊張地解釋說,他擔心郭小洲和他剛來時一樣,充滿激情,但很快被現實擊敗。
郭小洲笑笑說:“萬物自然,優勝劣汰,也各有各的優勢。陳塔肯定有陳塔的優勢,只是我們沒找到罷了。”
不等葉南川答話,郭小洲起身道:“小葉,下午你來我辦公室,我有事安排你去做。”
葉南川跟着起身,“好的!郭鎮長!”
郭小洲和楊士奇剛走出計生辦,高明從樓上走下來說:“郭鎮長,我正找你。”
“找我有事?”
高明說:“中午鎮裡鄧書記要替你接風啊!黨組成員都去,政府班子也要到。”
郭小洲二話沒說,“那必須去。”
鎮裡的接風宴就設在招待所樓下的餐館裡。說是餐館,但只有一個廚子和秀秀這個身兼雙職的服務員。遇到客多的情況,便臨時僱幾個婦女來幫幫忙。
劉菁既是餐館老闆,又是採購員。
反正鎮上菜場離餐館不遠,需要什麼菜,她幾分鐘可以去買來。像今天這樣比較隆重的宴席,她早上得到黨辦通知後,立刻搭車進城採購。
餐館沒有大廳,只有五個客房改裝的包間。
鄧懷東訂的是其中最大的一個桌子,可以坐十二三個人。
這個包間一角還擺放着一隻電動麻將桌。郭小洲進去時,麻將桌上坐着四個人在打麻將。他驚訝地發現其中居然有鄧懷東,坐在他下首的是何稀才,對面是童世福,上首則是副鎮長羅立。
羅立能來,令郭小洲很意外。
王學明和任茜,馬得中在旁邊觀看。
場景熱鬧!
鄧懷東看見郭小洲,擡頭招呼一聲,“郭鎮長要不來打幾把?飯前三圈,免得等上菜的功夫。”
郭小洲笑着說,“我不會打。”
鄧懷東搖頭,“連麻將都不會打,在基層可沒法展開工作,得學會。”
何稀才“碰”了一張牌後,說:“郭鎮長,你找時間向劉菁主任學學,她是麻壇高手,幾天包會。”
他正說到劉菁,劉菁和秀秀一人端一盤菜進來,嗔聲道:“何主任又在背後嚼舌頭,人家郭鎮長可是好男人,不學賭博……”
鄧懷東一聽,“好你個劉菁,你的意思是我們都不是好男人?”
劉菁嬌聲道:“鄧書記除外。”
鄧懷東點點頭,咕噥道:“這還差不多。”
任茜眼光中浮現一抹嫌惡,忽然開口說:“書記是不是好男人,那得鄧大嫂說了算,外人有什麼發言權,無聊……”
劉菁當即緘口,放下菜匆匆出去。
熱鬧的氣氛忽然冷清下來。只聽見電動桌洗麻將的聲音。
“胡了,清一色!”只見童世福笑哈哈地倒牌,伸手示意,“開錢開錢……”
鄧懷東把牌一推,打哈哈道:“菜都上了,吃飯吃飯……”說着起身離桌。
何稀才和羅立跟着起身。
童世福滿臉的喜悅頓化悲憤,“你們怎麼耍賴皮……”
…………
…………
一場接風宴,吃得不好不壞,不熱不冷。
在坐的人各懷心思。開了兩瓶酒,很罕見的沒有喝完。
散席前,鄧懷東說了一番語重心長的話,不知道是特意說給郭小洲聽的,還是大家都有份。
“我沒有多少文化,初中沒畢業。這麼多年,我一直在陳塔工作,我很少談感受,今天高興,說幾句。在我國的行政管理架構中,鄉鎮是最複雜、最具體、最基層的一級行政管理機構;也是最平淡、最瑣碎、最重要的一級行政機構。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要宣傳落實黨在農村的各項方針政策,也要處理好農村鄰里鄉親之間雞毛蒜皮的瑣事。工作面廣,工作面大,工作量大,工作對象多。不容易啊!”
“特別是農村工作,主要靠說服人,靠情感去推廣工作,思想工作難做,缺乏靈活有效和強有力的工作基礎。在鄉鎮工作,有時候難免會做一些出位或者違心的事情,但只要不損人格,不礙大局,不違法,有利於工作,都很正常。比如喝酒打牌。有時候去了農村,你不喝不打牌,就沒有共同語言,就不能和羣衆打成一片,他們就不會信任你,這就是農村工作。”
郭小洲當即表態,“我抽時間學麻將。”
鄧懷東笑了笑說,目光掃過在坐衆人的臉,警告道:“但是我們要適可而止,要學會控制自己。我聽說最近有鎮領導幹部天天晚上打大牌,一晚上輸贏幾千,呵呵!你不出事算你幸運,出了事,我作爲黨委書記,不會救人,只會提鍬埋人。”
郭小洲敏感地察覺何稀才聽到這句話時,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聯想起昨天劉菁晚上找他索要窯廠,以及姜海軍關於何稀才和劉菁的曖昧關係。他有些恍悟,何稀才之所以對他連連開炮,會不會是因爲他沒有答應劉菁的要求,堵了他們的財路?
看來應該稍稍注意下何稀才的舉動。對於羅立,只是態度和工作能力問題。但鎮裡的害羣之馬,必須強力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