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肖文卿陡然睜開了清明透徹的雙眸。宇軒如果是皇族某位男子不名譽的私生子,因爲某種原因不被皇族接受,又因爲某些人求情免於被處死,那麼被隱瞞出生放到丞相府中是有可能的。
父親收養流着皇室血脈的私生子,爲了表示對皇族的尊敬,就充當嫡子養,還耗盡心血將之培養成材。皇上是一國之君,衆皇子皇孫之家長,和宇軒的父親私交又好,肯定知曉這件事情。看着那個不應該存在的男孩越來越成器,他便動了憐才之心,重用他,經常給予賞賜,算作一種補償。既然皇室當初就不要宇軒,以後肯定也不會公開宇軒的身世自打耳光。
不過是人都會有私心,丞相父親年紀越來越大,渴望自己真正的孩子繼承家門,而不是養子繼承,於是纔會爲過世多年的嫡長子過繼嫡長孫,在最後時候讓嫡長孫名正言順的繼承凌家,讓沒有凌家血統的“嫡次子”宇軒帶着“凌”這個姓分出去,成爲凌家旁系。丞相父親保住了秘密又保證了凌家真正的血脈傳承,不可謂一舉兩得。
這件事情,絕對不能讓宇軒知道,否則他會受到沉重打擊!
肖文卿目光堅毅冷靜。她從面相和皇上、丞相對宇軒的態度中推測出宇軒可能的身世了,不過爲了保護宇軒,她絕不會揭開這個秘密。
苦思冥想有些傷了心神,肖文卿清晨起身便顯得有些精神不足,雙眼下隱隱有了黑眼圈。幫着她梳妝的水晶發現了,關切道:“夫人,你昨日赴宴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今日也找個藉口別去老夫人那邊請安了。”夫人年前就找藉口不去給老夫人請安,年後也找過幾次藉口。
肖文卿聞言,道,“我最近不經常過去請安,老夫人心中可能已經不滿了。你幫我用一些胭脂水粉,我過去一趟。”
水晶只好取出一盒茉莉珍珠粉,給肖文卿上妝。瑪瑙聽着,迅速打開衣箱,給肖文卿取出了一件以棗紅爲主色調的華服,讓肖文卿看着人精神些。
“小姐,你小日子這次遲了近二十天了,肯定是懷孕了,所以纔會疲倦。要不,你請個大夫號號脈,好讓姑爺和丞相大人高興。”剛將牀鋪整理好的綠萼聽到肖文卿的話,立刻興奮地建議道。
“夫人,綠萼說的沒錯。”水晶也道。
“才遲了十六天而已。”肖文卿伸手覆住小腹,臉上露出充滿溫柔的微笑,“這樣急不可待地找大夫號脈,會讓別人笑話的。”還是等胎兒坐穩了她再宣佈吧,別又出現意外讓大家空歡喜一場。
“誰敢笑話?小姐,小公子的安危很重要,你一定要找個大夫號號脈。”綠萼急切地說道。她聽別人說過,只要婦人懷了孕,夜晚就要和夫婿分開歇息,免得夫妻衝動傷了胎兒。
“夫人,大人肯定很期盼有孩子,你還是先找大夫號號脈,讓他放心。”水晶柔聲勸道,“大夫最懂了,也許會給你開一些保胎藥吃,這樣小公子纔會茁壯成長。”
肖文卿低頭望望自己手掌覆住的小腹,笑道:“胎兒可能連一個月都沒有,婦人一般都感覺不出來,我們別讓人看了笑話,還是自己多注意吧。等月事遲了一個月,我們再找個藉口請大夫號脈。”她當初在何府時,就看到何二夫人一開始以就隱藏懷孕,然後再何大公子納妾小宴上讓別人知道,狠狠地無聲地譏諷了何大夫人一番。何二夫人那樣做有自己的目的,不過也側面說明,在胎兒不穩的時候還是按捺住性子,小心養胎,保證胎兒坐穩母體。
“哪一戶人家不是求子心切?”綠萼眼珠一轉,建議道,“小姐你就說今日身子不適,請大夫號脈安安心又什麼不對?”
瑪瑙和水晶轉眼望向綠萼。她們住在一個屋子裡,有時候會向對方說心裡話。綠萼的小心思水晶聽瑪瑙說過,不過她比瑪瑙大一歲,知道富人家給女兒陪嫁丫鬟多少有某個用處,夫人本身也知道陪嫁丫鬟的事情,所以她不便向夫人點明,免得夫人覺得她挑撥她們主僕關係。
肖文卿從明亮清晰的梳妝銅鏡上看到了水晶和瑪瑙面面相覷,一個面有猶豫一個面露不屑,心中頓時有了疑惑。她心思敏捷,稍一思索便猜到綠萼肯定在做讓水晶和瑪瑙看不起的事情。
“綠萼,你說的有幾分道理,你去找田嬸,讓她下午去回春堂把耿老大夫請來。”肖文卿吩咐道。田嬸是凌宇軒給她的兩名女管事之一,專門負責管理她的嫁妝。福壽院除了年紀大的洗衣娘和清掃婆子,也就只有管事媳婦趙嬸和田嬸方便進出了,她這邊後宅有什麼事情需要到外面去,她基本都是讓讀過書會算賬的趙嬸或者田嬸出去。
“是,小姐。”綠萼立刻應聲,快步走了出去。
等綠萼離開後,肖文卿貌似不經意地說道:“水晶、瑪瑙,綠萼好像比我還要緊張孩子。”
“夫人?”瑪瑙頓時驚訝起來。夫人察覺到綠萼的心思了嗎?
“夫人,我們三個都很關心你的身子。你嫁入丞相府已經四個月了,再沒有好消息,有些人會藉機說事。”水晶立刻回答道。
“唔,綠萼是我的陪嫁丫鬟,一生榮寵都牽繫在我身上,所以我若是能早些生出小公子,在夫家的地位就穩固些,她也不會被人欺負。你們說,是不是?”肖文卿似笑非笑地問道。
“夫人說的沒錯。”瑪瑙立刻點頭如搗蒜。水晶默不作聲地繼續替肖文卿盤發戴髮飾。
“我若懷孕了,身子就會很不方便,於是身邊美貌的丫鬟就派上用場了,是不是?”肖文卿慢條斯理地說道,臉上依然平靜如水。曾經是陪嫁丫鬟的她豈能不知道陪嫁丫鬟的用處?她當初就不願意要陪嫁丫鬟,可是母親說簽了死契的丫鬟離開家鄉就只能依附所伺候的小姐,對小姐無比忠心,小姐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水晶和瑪瑙立刻噤如寒蟬。原來夫人並不是不知道綠萼的用處。她和大人情深意切,經歷過很多周折纔好不容易締結連理,會允許她的陪嫁丫鬟爬上她夫婿的牀?
“大人房中人的事情我自會處理,你們兩個不用擔心。”肖文卿道,“瑪瑙,水晶和南大人的事情基本上已經確定了,你什麼時候有好消息。”
瑪瑙頓時扭捏起來,小嘴微張欲言又止。
肖文卿鼓勵她道:“你別擔心,既然南飛都不介意水晶的身份,和南飛一起長大的其他侍衛肯定也不會太介意。你自己主動相一個,只要對方對你有好感,我讓大人給你說媒。”
等她身子臃腫難看的時候就是驗證宇軒對她感情有多深的時候。宇軒是男人是高官,律法給了他納妾的權力。如果他面對會勾引他的綠萼背叛他的承諾,她會對他心死,和他做一對世人眼中的貴族夫妻,從此貌合神離。
綠萼如果對宇軒動了心思,身邊留着這樣一個丫鬟她心裡不舒服,不管宇軒碰不碰她,等春闈過後文樺帶文聰回家鄉,她讓他被綠萼也帶回去,請母親安排嫁人。她不缺伺候的人,這個丫鬟她不要了!
梳妝完畢,肖文卿用了一些早膳後便去花園散步,然後踩着點地去給婆婆丞相夫人請安。她去時,嫡長孫女凌晴嵐已經到了,正坐在丞相夫人身邊的束腰鼓凳上輕言細語地和丞相夫人說着話。丞相夫人坐在羅漢牀邊,一臉慈祥地聽着。
“四少夫人過來了。”屋外的丫鬟叫道,掀開防風布簾讓肖文卿主僕進去。
一踏進屋子,肖文卿就感受到了暖意,聞到了悠遠飄渺的薰香。宇軒說過,這種薰香雖然聞着氣味和原來的藏紅花薰香差不多,但對孕婦無害,她待在母親身邊多久都不會收到傷害。
凌宇軒告訴過肖文卿,自從她上次小產後,他買通了母親身邊的人。他買通了誰,能不被發覺地替換掉母親房中使用的薰香?
肖文卿心中梳理了一下母親丞相夫人身邊的。曹姨娘依附母親五十多年,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會背叛,能被收買的只有四香丫鬟,是春香、夏香、秋香、冬香中的哪一位?她們都是年近二十的大丫鬟,很是懂得察言觀色隱藏自己情緒,她來過幾回都不確定願意給宇軒辦事的誰。
“四嬸孃。”凌晴嵐在肖文卿進來的時候便起身走過來,給肖文卿行禮。
“晴嵐,你今日過來得好早。”肖文卿笑道,一邊脫下自己穿着的大紅披風,遞給過來的大丫鬟春香。
“母親發現府中某些開支和她估算得數目相差有些大,讓我帶過來請示祖母大人。”凌晴嵐猶豫了一下道,“母親今日一大早就急急出門了,因爲崔家派人傳信,說崔家老夫人突發疾病,可能……”
凌三少夫人崔氏之母今年六十多歲,平日身子很康健,不過她孃家都派人傳急報要出嫁女回去探望,估計是很危險了。【晉-江原創】
“吉人自有天相,希望三嫂的母親順利度過這一難。”肖文卿柔聲道,走到丞相夫人面前,恭敬地福身,“母親,兒媳給你請安。”
“免禮吧。”丞相夫人搖着頭道,“我往日裡就叮囑親家母,多吃素少吃葷,一年四季的食補不要斷,她就是聽不進去。”
“文卿啊,你三嫂這陣子可能無暇顧及府中了,你暫時幫她處理府中事務吧。”丞相夫人慈祥地說道,將自己手邊的兩本賬冊拿起來遞給肖文卿,“這是晴嵐送過來的兩本賬冊,我已經幫她整理好了,你拿去看看。”
肖文卿不接,謙卑地說道,“母親,三嫂估計也就無暇兩三天,不如還是你老人家接手帶她管理一下府中內務好了,你掌管丞相府五十年,對府中事情輕車熟路,而兒媳如果要接受的會完全搞不清。”她如果乘虛插手丞相府內務,三嫂心裡會恨死她。母親是被逼讓出管家權的,心中很是不甘心,如果她染指相府內務,母親一定會把她往死裡整。她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保胎,而如果她的推測沒錯,宇軒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她要凌家的管家權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要交給凌家真正的兒媳婦?
丞相夫人心中很滿意肖文卿的表現,推託了兩回便又將那兩本賬冊放到了自己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