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宇軒和凌宇樓在書房商談了很久之後,一起去後宅拜見母親。自從墨宇軒分出去之後,凌府的風水寶地福壽院就稍微修整一下,讓心心念念這個院子近三十年的凌老夫人搬進去頤養天年。
福壽院和往年的七月一樣,幾處小花壇裡的石榴合歡月季開得繁花似錦,只是這裡的下人大多都是年過四十的僕婦,讓人深深感覺到了這裡的暮氣。看來,當年的風水先生說道,地養人人養地還是不完全準確,應該因人而異。
走進堂屋,墨宇軒纔看到自己的嫡母歪坐在羅漢牀上,單手擱在牀上的矮腳桌几上,和坐在她下邊的凌三夫人說話,頭不時地點點。瀟瀟和一個個子稍微比他矮的小堂哥就在堂屋中間拿着玩具玩,身邊站在十一歲凌雨嵐,二姑娘凌雪嵐就很文靜地坐在弟弟妹妹附近的椅子上看着他們玩。
“大人,四弟。”三夫人看到凌宇軒兄弟過來,立刻帶領着兒女們起身迎接。
“爹。”瀟瀟立刻跑到父親面前,張開手要抱抱。墨宇軒拍拍他的小腦袋,沒有抱他的意思。
“三嫂,小弟給你請安。”墨宇軒給凌夫人崔氏抱拳施禮。
“四弟,安好。”凌夫人立刻福身還禮,柔聲問道,“弟妹最近身子好些了嗎?我不便過去探望她,真是心裡不安。”三年孝期內她都不適合出門,上次便託過來探望自己的長女代她探望一下弟妹。
“文卿也惦記三嫂,只是身子依然不適,便沒有隨小弟一起過來探望,還請三嫂見諒。”墨宇軒道。半年多沒見,三嫂和三哥一樣面容圓潤了起來,想來她雖然因爲守孝不能出門和別家夫人往來應酬,但當家主母的日子也還是過得很舒坦。
“四叔。”
凌雪嵐也帶着小妹凌雨嵐和最小的弟弟凌景文過來給墨宇軒行禮。她今年十六歲,只是父母都還在守孝期,不能給她說親辦大事。
“母親,我帶四弟過來給你請安了。”凌宇樓很隨意地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幼子,就是隻比瀟瀟大兩個月的庶子,便領着墨宇軒走到凌老夫人面前。
“母親,兒子很久沒有過來給你請安了,請母親恕罪。”墨宇軒說道,給母親抱拳行禮。母親滿頭白髮面容蒼老,雖然還是很富態,但明顯少了幾分一品誥命夫人的高貴雍容氣質。她身後站着的曹芸娘雖然也衰老了不少,但比他母親有精神些。
母親身邊的四香丫鬟只有兩個站在母親身後了,一個已經挽起婦人髮髻,另一個還梳着丫鬟頭。四香丫鬟中有一個是罪官之女,十歲時父親犯事,男子全部發配邊疆,女眷全部貶爲官婢。他收買對方的條件除了金銀外,還有脫離賤籍。他離開凌府時動用手段將那人轉賣走,再派人去掖庭那邊說一聲,銷掉了她的官婢身份,贈予金銀讓變成民女的她自生自滅了。
“哦,誰?”穿着青綢大圓領上衣白色夏裙的凌老夫人驚訝地問道,打量墨宇軒的目光有些遲鈍。
“母親,是四弟宇軒,他今日過來給你請安了。”凌宇樓大聲道。母親最近不僅反應遲鈍,聽力也有些問題了。他找了太醫過來看過,太醫說老夫人年紀太大又心思淤積,除了吃藥還需要親人時刻陪伴開導。
凌老夫人狐疑地上下打量墨宇軒,良久之後道,“不認識,你是不是在騙我?”
母親怎麼會不認識自己了?
墨宇軒驚訝地望向凌老夫人。她真的因爲年紀太大腦子犯糊塗了?唔,算算年月,母親今年七十有一了。
見狀,凌宇樓解釋道,“宇軒,自從父親去世,母親的精神就越來越不濟了,雖然我請太醫過來看過,但她服了藥之後也沒有大好。這半年來,她的記憶力不斷下降,有時候會完全忘記現實,詢問身邊的人,大公子去哪兒了,老爺去哪兒了。她如果長期不見一個人,便將那人遺忘了。宇軒,你和弟妹以後有空多過來給母親請安。”
母親患得是心病,照此情況下去她的時日不多了。唉,他爲父丁憂三年,難道馬上又要爲嫡母丁憂三年?幸好景泉是孫輩,只需要給祖父祖母守孝一年,否則景泉的終身大事要耽擱不說,好不容易積攢的一點官場人脈關係就徹底斷了,以後官途升遷步履艱難。
“宇軒,凌宇軒,老爺從外面抱回來的雜種!”凌老夫人再次聽到宇軒的名字,陡然怒叫起來,“他是老爺在外面風流快活弄出來的雜種!”叫着,她猛然地一揮手,將手邊的茶杯揮向墨宇軒。
“夫人,不可!”站在凌老夫人身後的曹芸娘急切道,不過已是阻止不了了。
墨宇軒陡然退後兩步,躲過那還有半杯水的茶杯。“啪。”精美的青瓷茶杯落地,瞬間碎裂。
“雪嵐,你帶弟弟妹妹們出去玩。“凌夫人馬上對庶出的二女兒道。這裡涉及到長輩們的過去恩仇,不適合讓晚輩們知道。
“是,娘。”十六歲的凌雪嵐很機靈地抱起瀟瀟,道,“瀟瀟,二姐姐帶你出去盪鞦韆。”說完,她向墨宇軒微微屈膝一禮,領着弟弟妹妹們和抱起小弟景文的奶孃一起出去。
凌夫人招手一名僕婦過來清理地面碎瓷片,滿臉尷尬地對墨宇軒解釋道:“四弟,母親有時候喜怒無常,越來越小孩子脾氣,你別放在心上。”這婆婆越發的難伺候了,可是她不能不晨昏定省,每日陪婆婆一陣子。
墨宇軒很淡定地說道,“母親對我一向如此,我慣了。”說完,他上前兩步對怒視着他的凌老夫人抱拳躬身行禮,道,“兒子給母親請安。”母親聽三哥叫他的名字突然想起他是誰,想來宇軒這個名字是刺激她的原因。
“你好,你好。要不是老爺把你抱回來當嫡子,取代我兒子,我的兒子怎麼會死?”凌老夫人陡然掩面哭泣起來,“我的宇堂呀,我的兒子,你怎麼就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了?”以前她都將這些話藏在心裡,別人就算猜到也不會說出來。現在看到墨宇軒脫離凌府步步高昇,不需要凌家也能在立於朝堂之上,心中倍感怨怒和悽苦,忍不住要發泄。
“母親,你快別說這樣的話,大伯是病逝的,和四弟沒有任何關係。”凌夫人趕緊開導凌老夫人,生怕因爲婆婆的話將四弟得罪。四弟現在意氣風發聖恩有加,凌府不能和他斷了親情。
墨宇軒已經懶得和母親解釋了,向母親行完禮後便對三哥三嫂道,“三哥三嫂,你們在這裡安撫一下母親,我出去轉轉。”他原本是打算留在兄嫂這邊用午膳的,看樣子是不適合了。不過沒有關係,他可以帶瀟瀟到街上見世面,上飯館酒樓品嚐外面廚師的手藝。
“素蘭,你在這裡安撫母親,我陪四弟到府中各處轉轉。”凌宇樓立刻吩咐道,對還在顏面哭泣的母親拱拱手,快速和墨宇軒一起出去。由於嫡母對庶出的兒女們都不好,他對嫡母也不冷不熱,現在供養着嫡母只是盡一個做兒子的責任,不給自己留下任何不孝的名聲。
推託不掉的凌三夫人只好繼續安撫婆婆,命令下人快些打水過來給老夫人洗臉。
“宇軒,你別動氣,母親是怎麼樣一個人你我都知道。”走出福壽院,凌宇樓一臉疲憊地對墨宇軒道。
“我知道,所以也沒有什麼可以氣的。”墨宇軒很淡定地說道,“她這個樣子,想來時日也不多了。這對你來說是好事。”如果母親早些死,三哥爲嫡母丁憂,父母丁憂期部分重疊,他等於丁憂三多年;如果三哥剛爲父親丁憂守孝結束嫡母就過世,他就又要丁憂二十七個月年,等於前後要丁憂五十四個月。這對一名高官來說損失慘重(幸好三哥生母早年亡故,如果他再替生母丁憂二十七個月,七八年光景就此去了。)
“唉……”凌宇樓重重地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這些,可就算心裡有這個想法,也不能催着嫡母去死呀。看老天爺如何安排吧,希望凌府能趕得上從龍之功。
凌宇樓盛情留客人,墨宇軒便沒有很快走,帶着瀟瀟和三哥、景淵、還有已經聞訊回來的景泉景海一起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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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景泉果然如墨宇軒預料的,因爲官職小輩分低,對於侯府滿月喜宴發生的毒殺案瞭解的都是表面的,不過他到底是相府出生,自幼接受祖父和三叔(因爲過繼長房,所以他只能稱呼自己的父親爲三叔)的培養,雖然經驗少但也能多少猜出一點。他還不知道凌家到底隱藏多少勢力,更不知道原本的四叔瞭解凌家多少,只能勸墨宇軒暫忍一口氣,等待以後伺機處置真兇。
墨宇軒也不和他多說,只說他三叔在官場淫浸三十年,很多事情看得比他通透,他有事要多向他三叔請教。
瀟瀟每日都要午睡,用完午膳後,凌宇樓便讓自己現在的嫡長子景海抱着開始打瞌睡的瀟瀟去他在前院的歇息處午休,自己和宇軒,景泉去書房繼續討論當今局勢。
下午,瀟瀟睡醒,吃了三片甜甜的西瓜之後,墨宇軒提出告辭,他們父子還要去劉翰林府拜訪一下。六姐六姐夫在他不在京城的時候對侯府多有照顧,如今他回來了,要過去拜謝。
宇軒,你我始終都是兄弟,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要的人還在原來的地方,我已經派人通知他們了,你給他們派任務去。
凌宇樓兄弟情深地說道,帶着自己景泉景海兩兄弟把墨宇軒父子送出凌府。